方众妙环视一圈,停顿下来。
原本静默观望的朝臣们顿时坐不住了。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心中火热,有人眼冒精光。
国师要做什么?
国师要把至高无上的皇权分出一部分,交予他们这些臣下执掌。若是能入内阁,那便是一步登天,飞黄腾达!
男人最爱的不是美酒,美人,而是权势,地位。入了内阁,这一切应有尽有。
空气都在此刻沸腾起来。
然而国师一开口,所有声音却都静止,“内阁人选如何定夺,尔等回去拟折子递来,集思广益。毛遂自荐者,我亦欢迎。”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更是跃跃欲试,心潮澎湃。有望晋升者激动得指尖发颤,无缘者已在盘算如何攀附他人。
但所有人都明白,唯有获得国师的青睐,他们才有可能跨入内阁的大门。国师才是这大周的天。
听着周遭热烈议论,望着道道灼热目光投向高台上的身影,哲仁心绪复杂难言。
之前那个问题无需问出口,他已经亲眼见证了大周国师是如何玩弄权术,登峰造极。
她的确分薄了皇权,然而,当她站在此处,宣布成立内阁的时候,分散出去的权力却又更加集中地回到她手里。
所有人都要感激她,攀附她,对她唯命是从。
难道满朝文武皆愚钝,竟是看不透她的伎俩吗?自然有聪明人,可谁又能拒绝权力的诱惑?
这就是阳谋,无可解。
哲仁看着火盆里留下的两团灰烬,想着今日之事,心绪不免起起伏伏。
赵璋将洗净的玉玺置于案上,面如死灰。他未料短短数语之间,皇权已形同虚设。方众妙想要对谁下手,从来都是又快又狠。他悔之晚矣。
方众妙从怀里取出一条帕子,将沾满水珠的玉玺擦干,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下旨命三十五万大军归降巴彦时,谁在身边与你商议?”
赵璋十分心虚,眸光不由闪烁。坐在下方的李国公忽然打翻了酒盏。
哲仁转身望去,心里暗叹:此人必死无疑。
果然,方众妙展开一卷明黄锦帛,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下旨意,口中冷冷说道:“李国公妖言惑君,屈己求和,通敌卖国,罪大恶极,即刻拖出去斩首示众!李氏九族不得入朝为官,不得考取功名,五服内徙两千,五服外徙一千,着飞羽卫即刻拿人法办。”
她掷下朱笔,看向抖如筛糠的李国公,勒令道:“李国公,出来接旨。”
李国扑出座位,屁滚尿流地爬到殿前,手脚飞快划拉着血泊,膝行至高台下,用力磕头。
“国师饶命,国师饶命!是皇上要断您根基,非臣所为啊!”
赵璋指着他怒吼:“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怂恿朕铲除国师党羽!你敢不认?来人啊,把他拖出去砍了!”
左右禁军皆不敢动。之前还举着长枪围困宁远侯府的他们,终于在此刻明白大周的天由谁执掌。
国师若要深究,恐怕他们这些人今日也得死。
赵璋连连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快把这贼人拖下去砍了!”
殿内一片安静,没人站出来领命。
方众妙抬起手,点了点狼狈哭求的李国公,声音不高不低,“把他拖出去砍了。”
分列左右的禁军呼啦啦冲出来,七手八脚抓住李国公,将他拖行到殿外,一刀砍了脑袋。
哲仁回首望去,心里潮起潮涌,异常动荡。什么叫做权势滔天,他今日才算真正得见。蛮王要杀大部落的首领,草原上必定闹翻天。可大周国师要杀谁,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强主铸就强国。大周确已不同往昔。此时停战实乃明智之举。
哲仁看看脚下的血泊,又看看殿外的血泊,而后看向自己的同僚们。
这些人原本还嫌他骨头软,应下诸多不平等条约,停战书签得仓促。如今再看,这停战书该不该签?
想必回到王庭,有他们在大王耳边绘声绘色地描述大周国师的滔天威仪,大王对自己的猜忌能少一些。
哲仁微微勾唇,心情好转。
与此同时,几个与李国公同族的官员也被禁军抓出来,摘冠剥袍,逐出大殿。
李国公要灭余氏全族,方众妙反手就能把李家灭掉。
这场政斗来得迅疾,去得突兀。前后不过一刻钟已经尘埃落定。
哲仁看见史正卿已放下笔,轻轻吹干停战书上的墨迹,心里颇感遗憾。签了停战书,今次朝会就该结束了。但他还想多留一会儿。
国师站在高处挥洒腥风血雨的模样,实乃世间独绝。离了大周便再也看不见了。
就在此时,半空中飘来一道空灵的声音:【我贵为国师,岂能主动向哲仁伸出手,请求他与我结盟。】
【该是他寝食难安,苦苦求见,再三登门,方得晤面。】
哲仁:……
国师大人,您还真是傲慢啊。
齐修和大长公主等人一个个低头喝酒,遮掩自己古怪的面色。
此时心声又道:【我不必找哲仁密谈。】
【待会儿见到匆匆赶来那人,自有一天,他冒着千难万险也会远赴中原前来求我。】
哲仁眸光闪了闪,好奇心瞬间高涨。
待会儿谁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