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翼城。</p>
被吴三桂强行留在这里坐镇的吴六郡，刚刚安心了半日，就发现东罗城炮声连天，号角齐鸣，不知有多少兵马似乎已然杀到城下。</p>
脑子嗡地一下，惊魂未定中，就有各处了望哨纷纷来报：</p>
“将军，是大顺军那一直传闻中的刘宗敏部杀到！”</p>
“报，将军，刘宗敏十万大军先锋白广恩部，已经将东罗城围了，此刻正与平西伯交涉。”</p>
“不好了，将军，我北翼城方向，也发现有大顺军兵马杀到！”</p>
“报，将军，来袭之敌打出的旗号已经辨明，乃是大顺军左幅营左卫边锋制将军刘芳亮所部一万五千兵马！”</p>
吴六郡听完战报，总算是心神略定，揉着额头暗自庆幸了一下：</p>
直娘贼，虽然是闯贼的兵马，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刘芳亮，也是不好相与的，但总他娘的好过在大河岸边遇见的那一帮子莫名其妙的汉军！</p>
想着，吴六郡提刀在手，振作精神，向城头走去。</p>
奶奶的，唐通不也是赫赫有名的战将么，还不是一个奇袭老子就将他给彻底收拾了？</p>
你刘芳亮野战是厉害，但攻城你不行，老子今日就让你葬身在此！</p>
大顺军破城后的烧杀掳掠，早已恶名在外。</p>
所以，整个北翼城能够一战的士卒，甚至包括一些厨子、民夫连干粗活的健妇，都被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赶上了城头。</p>
吴六郡登上城头，正好听见一众的千户、参将在城头来回奔波着又是拳打脚踢叫骂不已，又是连哄带骗封官许愿：</p>
“他娘的，钱二狗，你这个百户是怎么做的，早就预备下的滚石、檑木，怎么在你这里就没有看到几个，都叫你吃了还是咋的？”</p>
“洪木匠，你这一伍的卒子，他们身上的棉甲呢？穿上，都穿上，刀枪无眼哩！”</p>
“你这个婆娘，老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什么，给俺在军营里洗过衣裳？怪不得，你一个妇道人家，有一次被士卒戏耍，还一把放倒过好几个男人，本将记得，好好守城，打完仗老子亲自给你发赏银！”</p>
“咦，你他娘的不是县衙里端茶倒水的那个鼐娃子么，是县丞教你上来的？好好好，明年再长高长壮一点，老子就把你收了，给老子做传令兵……”</p>
将这些跑来跑去到处嘶吼着打人、骂人甚至不时扬鞭抽人的千户、参将，四处看了一圈，吴六郡脸上忽然幸灾乐祸地狞笑了一下：</p>
直娘贼，没想到老子还沾了那些被当做烹羊宰狗的各路王爷的光！</p>
嘿嘿，他们在下汤锅，被放在火上烤，也算是为他们自己的大明最后尽一份力了……</p>
想着，吴六郡摸了摸下巴，忽然招手将守城官叫到面前，对他附耳面授机宜道：</p>
“你去找一些嗓门大的人来，然后叫他们顺着这北翼城头，从这头到那头，来回跑着，在嘴里学着本将的话这样大喊——”</p>
“弟兄们，守住这里的城头，就是守住了你屋里头的爹娘娃子，尤其是你每晚抱着软乎乎的婆娘和外妾，还有你们的钱财、房屋和良田。”</p>
“若不想让闯贼大兵抢走这些，就拼命守城吧。”</p>
“这城下的贼子刘芳亮，可是冲着我北翼城的一个北翼公王爷来的。他们为了这个王爷，肯定是要屠城的！”</p>
守城官听了，顿时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瞪着两眼困惑道：</p>
“将、将军，咱们北翼城，何时、何时多了一个北翼公王爷出来，小的、小的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呢？”</p>
吴六郡脸一寒，冷不防一鞭子抽将过去，嘴里骂道：</p>
“教你怎样说你就怎样去做，直娘贼，聒噪什么？”</p>
城头上，忽然像山呼海啸般发出的喊声，也让城下的刘芳亮，顺风听到了耳朵里。</p>
竖耳听了一会儿，他不觉恍惚了一下，扭头道：</p>
“吴之奇，王加玉，你们也好生听听，他们在城头上喊着的，是不是什么北翼公王爷？”</p>
吴之奇、王加玉两人，曾经是高迎祥时期部众锁彦龙旗下的两大悍匪，后来高迎祥率部从十三家独立出来后，锁彦龙也领着吴之奇、王加玉跟了出来。</p>
这一次刘芳亮作为主攻山海关北翼城的主将，李自成担心刘芳亮本部兵马力量不够，于是就从锁彦龙那里将二人临时抽调了过来加强给刘芳亮。</p>
李自成之所以选择他两人，也是因为在从前的襄阳攻城战中，刘芳亮和锁彦龙两部兵马，是当时的攻城主力，两边不仅熟悉各自的打法，而且平日也多有交集。</p>
现在叫刘芳亮一问，无论是吴之奇，还是王加玉，早就在嘴里笑起来道：</p>
“制将军，他们是在喊哩，说城里有一个北翼公王爷。”</p>
“你听，他们叫得最响的话，竟然是诬陷制将军的话，说咱们之所以大军兵临城下，就是来捉这个王爷的。”</p>
“捉完王爷，接下来咱们就会像以前那样逢城必屠！”</p>
刘芳亮听了一愣，良久，他忽然将一口浓痰吐到马下，嘴里恨恨骂道：</p>
“狗贼吴三桂，他倒真会恐吓他城里的百姓！”</p>
吴之奇、王加玉也是跟着攒骂道：</p>
“关宁铁骑也是徒有其表，跟其他官军没什么两样，该使唤阴招一样也不落下！”</p>
刘芳亮冷哼一声，寒目盯着城头，摸出怀里的千里眼，默默看了起来。</p>
看了一会儿，刘芳亮头也不回道：</p>
“王加玉，咱们一起从秦巴山打出来，一路合在一起攻下了不少城池，客套话就不多说了——”</p>
“这一次，你的钩镰枪手、刀牌手还是得冲在最前面，与我的攻城卒打头阵！”</p>
王加玉倒也没含糊，盯着城头道：</p>
“制将军放心，还是老规矩，我一千五百人的钩镰枪，一千五百人的刀牌手，依然分作十队，与制将军的三千攻城卒打头阵！”</p>
刘芳亮点点头，话锋一转道：</p>
“吴之奇，你的攻城槌、投石车现在已经展开没有？”</p>
吴之奇连忙答道：</p>
“制将军，大军开到城下，卑职就已经命令所有军士带着工匠和民夫，没让他们喘口气就开始卸车和加装了。”</p>
“掌管攻城槌、投石车的两个掌旅已经向我保证，日上竿头就可以先期投石砸城了！”</p>
刘芳亮长舒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千里眼，转头看向两旁的幕僚和参军道：</p>
“传令下去，日上三头开始攻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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