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北翼城，西罗城相距东罗城，二者之间可就有些距离了。</p>
好在相距虽远，但作为卫城，几座城池毕竟与山海关本城均以沟壕相连，四通八达，在有外敌兵临城下之际，还不至于冒着箭矢弹雨暴露在外的一路心惊肉跳地跑来跑去。</p>
高第满身披挂，在亲兵营的前呼后拥中来到西罗城，还未站定，城下的高一功部便展开了攻城，仅仅一声炮响过后，无数的巨石，便像呼啸着飞来，有的直接越过城头，飞向城内不知处，有的则则毫无准头地砸在外墙上，发出一阵阵令人心寒的闷响。</p>
“总兵大人，万幸这是贼兵的试射，不然咱们危矣——”</p>
守城之将抱头跑过来，拼死将高第一把拉进专门的躲避投石车的城洞里，然后心有余悸地这才问道：</p>
“大人，这时你怎么过来了？”</p>
高第听着外面咚咚的巨石落地声，忽然有些后怕道：</p>
“他娘的，再晚一步，可就直接是砸到老子的头上了！”</p>
说着，他无比愤懑道：</p>
“西罗城就你一个守将，其余全都是千户，平西伯能对你们放心？”</p>
“直娘贼，早知道老子提前放一个副将过来，哪怕就是一个参将哩，也省得老子提着脑袋被使唤着跑过来坐镇。”</p>
“奶奶的，这哪是他娘的坐镇，简直就是来送命的！”</p>
话音落处，一块大如磨盘的巨石，从天而降，正好直直地砸在城洞一尺开外，溅起的碎石瓦砾，许多竟蹦到高第脸上，将他打得猝不及防捂脸惨呼。</p>
与此同时，整个城墙，也被砸的地动山摇，煞是吓人。</p>
这时，城下的高一功也是看得兴起，眼见最后一波巨石就要投射完毕，不知怎的，忽然福自心至一般，挥手下令道：</p>
“刘应昌，停停停！”</p>
刘应昌也是锁彦龙的部众，与抽调到刘芳亮那边掌管投石车的吴之奇、掌管攻城槌的王加玉一样，也是临时加强到高一功这边来的。</p>
吴之奇、王加玉，加上这边的刘应昌，还有掌管这边攻城槌的李志翠，以及另外在白广恩那边的胡君贵、田守一，还有一个留守在锁彦龙身边的王之礼，与锁彦龙自己统称为“西北八狼”，当初在陇西、西域一带几乎无人抵挡。</p>
听到高一功忽然叫停投石车的攻击，刘应昌十分不解，但还是挥旗停了下来，诧异道：</p>
“高将军，为何停止攻击，少一轮巨石砸阵，对攻城的兄弟们可就多不少麻烦哩！”</p>
高一功却是狡诈地一笑，摘下头上的大毡帽指了指自己脑袋道：</p>
“你不懂，刘应昌，有一年旱灾，到了冬日又遭冰雹，颗粒无收不说，老子四处借粮的路上还被砸得浑身是宝，险些倒毙在半道上。”</p>
“今日看你这投石车呼啸着上下翻飞，也让老子想起那年被冰雹砸的事，忽然茅塞顿开，你懂了么？”</p>
刘应昌眨巴了几下眼睛，抓抓脑袋道：</p>
“卑职愚钝，高将军想说什么，还请直接示下。”</p>
高一功顿时气结，瞪着刘应昌半晌才道：</p>
“你果真是够愚钝的了，老子连冰雹都说了出来，你他娘的竟然还没有开窍——”</p>
话音未落，一旁等着投石车砸完就会接着上阵的攻城槌营李志翠忽然出声道：</p>
“妙啊，高将军，你是说，让刘应昌的投石车停下来，故意留出一个空挡不打，让西罗城里的守兵以为咱们投石完毕，然后等他们现身到城头，再出其不意地开砸？”</p>
高一功点点头，但马上又摇头道：</p>
“只说对了一半，老子的意思，是将巨石全部换成像一个个鸡蛋大小的碎石，然后再出其不意地扔到那些关宁铁骑的头上，岂不是一砸一大片，一次死的守城兵更多！”</p>
刘应昌闻言，忽然咬舌道：</p>
“好是好，高将军，只是这一会儿到哪里收集得到那么多的小石子呢？”</p>
高一功恨铁不成钢地连连叹息，抬手指着投石车上的巨石道：</p>
“能找多少是多少，不够的话，那巨石不就是现在的吗？多叫些人上去，将它合力砸开，害怕没有碎石！”</p>
不知不觉，城头就安静了下来。</p>
守城官又等了一下，随即壮胆探出头，向城下快速瞅了一眼，嘴里跟着笑出声道：</p>
“总兵大人，贼兵没有石头了，哈哈，咱们终于可以出头了！”</p>
高第这才放心地探出半个身子，四处看道：</p>
“既然投石车没了，下一步就是他们的攻城槌上来。”</p>
“你快去，准备落石、滚木，一定不能让他们的车子挨近城门！”</p>
守城官胸有成竹，起身道：</p>
“大人放心，滚木、落石早就备好放在了城垛下。”</p>
“另外，每个城垛口卑职还配备了十个弓箭手，专射攻打城门的推车手、撞车手。只要将攻城槌两旁的人全部干掉，就算落石、滚木没有将车砸趴窝，没有人的攻城槌也是一堆废铁！”</p>
高第心里终于高兴了一下，彻底大胆地钻出身来，挥手道：</p>
“干得好，到时论功行赏算你头功。”</p>
“你赶紧去吧，其他的就不需要你再支应了——”</p>
“哎对了，你他娘的叫什么名字，报上来好给你记功。”</p>
谁知，守城官早就一溜烟跑远了。</p>
高第愣怔了一下，方才扭头对随行跟着的两个千总道：</p>
“孙千户，赶紧将你的红夷大炮营拉上来，瞄准集结的贼兵轰他娘的！”</p>
“姚千户，城头督战，就交给你了。不管是谁，哪个只要敢转身下城逃跑，或是自出声不卖力，你都可以临机决断，甚至先斩后奏！”</p>
两人答应一声，跟着跑去。</p>
高第这才心里有了些底，左顾右盼看了两眼，驻足道：</p>
“郑师爷，本将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待或布置到的？”</p>
郑师爷捋了一下胡须，眼珠子转道：</p>
“总兵大人事无巨细，已经很是周到了。”</p>
“不过，走时平西伯特意分给大人的三十个火铳手，老夫以为这时在城头上，已经无须再护佑在大人四周。”</p>
“大人若是舍得的话，不如将他们作为骨干，再另配一百名额外弓箭手，以作机动。稍后战事一起，哪里露出空挡就去哪里亡羊补牢，大人以为如何？”</p>
高第想了想，展颜笑道：</p>
“好，你他娘的不愧是老子帐下的一个老狐狸，就照你说的去做！”</p>
正说着，一股寒意，莫名就从心里生出。</p>
高第眼皮子猛地一跳，本能地就往城垛下躲道：</p>
“不好，直娘贼，贼子还有投石车，快跑，快跑！”</p>
话音未落，无数冰雹般的碎石从天而降，然后恶狠狠地凌空砸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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