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呢?”
一转眼何令珍就不见人影了,吴梦转着脑袋找他,小宝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拱形的教堂门前。
“马上你就见到了。舅妈,记得深呼吸,然后微笑。”
说着,用力推开了面前厚重的教堂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肃穆、圣洁的教堂里一排排长椅排列整齐,在空荡荡的长椅最前方聚了几个人,齐齐望着她的方向,爆发出热烈掌声。
吴梦被灿烂的太阳刺的有些睁不开眼,眯了眯眼睛才清晰视线,全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何令珊、长锦、长念、郑甘心。
冯团也在,只是他是唯一没有鼓掌的人,始终绷着一张脸。
“她们……”
吴梦惊喜的笑出了声,大老远的她们怎么跑来了,还不等她问,随之,一首深情婉转的钢琴声悠悠传来。
“走吧,舅妈。”
小宝从后面轻轻推了她一把,吴梦这才迈步往里走,循着优美的钢琴声看见了英俊无双的何令珍,他坐在一架实木钢琴前,手指略带生疏的在黑白琴键上游走,神情专注。
明媚的阳光透过半圆形的花窗玻璃照在他身上,给他笔挺的侧身拢上一层光晕,眉眼专注而温柔,魅力十足。
吴梦走到第一排长椅时停下了脚步,何令珍的钢琴曲也刚好结束,粗糙的余音飘荡在空旷的教堂中,在她的心里却犹如天籁。
何令珍捏了捏手心,不好意思的起身朝她走来,何令珊笑滋滋的调侃,“我都不知道四哥还会弹钢琴。”
“就会这一首的最前段。”
“我说呢,听着感觉好多地方都是重复。”
长锦和长念跟着哄笑起来,小宝帮着他解释,“舅舅练了好多天呢,最近每天都悄悄到在练琴,短时间内能达到这个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吴梦有些惊讶,原来这些天他神出鬼没都是在这练琴。
何令珍连拿枪和人对峙的时候都没有紧张过,现在却满手心的汗,握住吴梦的手时,把她的手心都浸湿了。
“我欠你一个婚礼,今天在上帝和亲人的面前,我想还你一个仪式和承诺。”
“无论未来有多少艰辛和磨难,无论健康或疾病,我都会爱你一辈子,不离不弃。或许我不是最完美的丈夫,但我发誓会拼尽一切给你幸福,忠诚于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何令珊艳羡着听着那一长段的誓言,眼眶微微泛红,曾几何时,也有人在教堂里这样和她立下宣言,只不过那个人……食言了。
“你说在跨院的桃树下我们就结下了缘分,我却想说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那个不会说话、倔强可爱的小女孩。能遇到你,与你携手,我感恩上天。”
吴梦眼睛有些湿润,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夺目,凝视着他真挚的面庞,突然笑出了声。
“下次我们四手联弹,我也想弹钢琴。”
何令珍顿了一下,话题转的太突然,“你也会?”
吴梦笑盈盈的眨了眨眼睛,“你教我就会了,这一首的最前段。”
何令珍迟钝的喔了一声,“好。等我练熟了就教你。”
吴梦把左手伸到他面前,翘了翘无名指,挑眉道,“不是该有戒指吗?”
何令珍又迟钝了,干愣着不动,长锦瞧他憨憨的样子,毫不留情的哄笑起来,“四叔今天开心傻了,脑子都转不动了。”
他今天可算让晚辈看够了笑话。
长念凑过来提醒他给吴梦戴戒指,何令珍这才回了神,连忙掏戒指给她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搂着她亲吻了一下额头,“你今天真美。”
吴梦却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你以后就是我的了,请多多指教,我的先生。”
“哇——”
“舅妈好样的。”
欢呼祝福声热闹甜蜜,冯团站在最边上冷眼旁观,在谁也没注意到时转身出了教堂。
何令珊起哄着让何令珍请客吃饭,何令珍早就安排好了,最有名的西餐厅。
一行人欢声笑语就准备去吃大餐,出教堂的时候看见冯团一个人靠在墙上抽烟。
吴梦想要去叫他,被何令珍拉住了。
“我去,你们跟着小宝先去餐厅。”
“团团他……你们好好说话。”
吴梦有些担心的望了眼冯团,瞧他那沉闷的表情,像是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放心吧,他是我小舅子,大不了我哄着他,将就着他,打不还手骂不还手。”
吴梦扑哧被他逗笑了,心情也放松下来,跟着小宝一行就先走了。
冯团用余光瞥到何令珍朝自己走来,扔下烟头用脚碾灭,双手插在裤兜里,微扬起下巴,视线轻蔑地下撇着。
“你今天在这一出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何令珍掏了根烟给他点上,崭新的哈德门整包丢给他,这是特意给他买的,谁让他是小舅子,得好生讨好着呢。
“我对小梦真心实意,不求你对我满意,只希望别让小梦夹在中间为难。就算对我有什么不满,也请忍耐一二。”
冯团猛抽一口香烟,将烟雾吐在他脸上,“在我眼里,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
何令珍失笑,沉默着用舌尖舔了下嘴角,眼珠子往上盯着他,邪狞得动作在他做来却格外养眼,还有股危险得吸引力。
“在你心里,没人配不上你姐姐,除了你自己……”
冯团身体倏得绷紧,一双清秀得眼睛却能吐出刀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在挑衅我?”
何令珍整理着袖口,身体站得笔直,“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只是小梦的弟弟,我才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丈夫。我愿意和你和平共处,但你若非要搞事,我也奉陪到底。”
……
从宜宾回来已经大半个月,吴梦再没见过冯团,去他家找他每回都不在,似乎是故意躲她。
吴梦一次见不到去两次,两次见不到去三次,后来早中晚每天要跑三趟,总能堵着他,结果最后反倒把他逼得不回家了。
“秀荣,你和他说,有什么事直接当面说,别这么东躲西藏得,我又不是怪兽。”
“姐姐,先生是真的去工作了,最近政府里抓了两个政治犯,他忙得连觉都没得睡,不是故意躲着您。”
崔秀容给她倒茶,吴梦不喝,直接起身走人。
“你把话给我带到,他要还想要我这个姐姐,就立马来见我,否则我下次来直接把腿给他打断。真当长大了就不服管了。”
崔秀容前脚把吴梦送出大门,后脚就去开后门,冯团等在后门外,地上扔着五六个烟蒂。
“先生,我看姐姐是真生气了,你们到底闹什么别扭了,从宜宾回来就一直躲着?我看得出来,姐姐心里很记挂你,她也不是小气得人,只要你说几句软话认个错,相信她肯定会原谅你得。不管怎么样,姐弟间哪儿有隔夜仇,别再这么僵着了,你俩谁都不好受。”
崔秀容看他不说话,又继续劝道,“我看姐姐的头疼最近又厉害了,每次来脸色都不是太好,你也该心疼心疼她。”
冯团抬起脸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不耐烦得皱起眉,躺到床上假寐起来。
“行了,碎碎叨叨,做饭去。”
崔秀容看了他几眼,漫不经心得道,“其实我觉得四少爷挺好得,和姐姐郎才女貌,没你说的那么不配……”
崔秀容话头猛地凝固在了喉咙后,对上他冷若冰霜得狠厉目光,身体一紧,逃也似得跑出屋做饭去了。
冯团一整夜没睡着,第二天去县政府上班得路上,走着走着,一转道换了方向。
吴梦昨夜回了庄园,冯团到槐树时刚好碰到她从顺心药铺出来,手里还提着几包药。
“有几位药的用量我做了调整,你先试试看,看效果怎么样,下次我们再商量着来。”
“多谢你了,为我的病没少操心。”
钱石甩了甩手,“欸,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只要吃了有效,我做大夫的也欣慰。”
吴梦和他又寒暄了几句就提着药走了,钱石望着她的背影惋惜得叹了一声,回了药铺就有学徒好奇问道,“师父,那何家四少夫人究竟什么病啊,经常都得来拿药。”
钱石板着脸呵斥,“不该你问得少问,瞎打听什么。”
小学徒道,“我听说四少夫人也是学医的,还是西医,特别厉害,怎么还来找您拿中药。”
钱石白了他一眼,又是一声叹,“医生又怎么样,生老病死,谁躲得过。”
“我姐姐得了什么病?”
时辰尚早,药铺里还没什么抓药的病人,只有钱石和小学徒两人在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阴沉的质问,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钱石回头瞧见冯团,登时睁大了眼,大脑都有片刻的空白。
钱石想要胡乱蒙混过去,可是方才的话冯团听了个一清二楚,根本不容许他蒙混过关。
“钱掌柜,我们也算老交情,我这人的执拗脾性你也是知道的,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吴梦回到庄园刚把药煎上,冯团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了,直接找到灶屋来,两只手提着满满的东西全扔在了地上,大步走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她。
“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和你闹脾气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冯团撒娇的把脑袋搁在她肩上蹭了蹭,声音柔柔软软,像只讨好主人的猫。
吴梦被他弄得心软,哪里还有气,在他背上捶了两下以作惩罚,举着两根筷子警告他,“以后再敢莫名其妙的躲着我,闹性子,看我不收拾你。”
冯团厚脸皮的把脸往她面前伸,“姐姐舍不得。”
吴梦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算准我心软是不是。”
“我知道姐姐是疼我,我保证以后都听话,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给你带了很多好东西赔罪,人参、燕窝、冬虫夏草什么的拿去补补身子。还有一株灵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还带了擦脸化妆的东西,都是上海货,秀容专门给你买得,你肯定喜欢……”
短暂的冷战两三句话就冰释前嫌了,冯团和吴梦聊到天黑都还舍不得走,直到何令珍回来了。
冯团没给他一点好脸色,但吴梦在场,也没说什么,起身就告辞了。
何令珍总感觉冯团今天看他的眼神比之前更深恶痛绝,甚至隐隐有一丝杀气,他追上去送他,两人在东门外相对而立,气场剑拔弩张。
“人人都说你和姐姐很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那是她们不知道,你带给姐姐的只有灾难。”
何令珍捏了捏眉心,满脸的疲惫和厌倦,“我又做什么惹你不满了?”
冯团扯着冷酷的嘴角,“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何令珍突然变得行踪莫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吴梦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和在宜宾那十日他偷偷藏起来练琴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吴梦忍着不安和好奇没有问他在干什么,她知道即便问也问不出什么,反倒让他心有挂碍。
“我最近心里老是不踏实,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虽然不信这些,但何令珍连日的来去无踪加上右眼皮不停跳,还是让她变得心烦气躁。
“能出什么事,别多想了。”
何令珍洗完脸做上床,抱着她的肩膀把她揽在胸口。
“其实人最大的恐惧是未知,总担心一些还没发生的事。这就是没事找事,自己吓自己,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
说完亲了亲她的额头,正准备躺下,吴梦一把把他拉坐了起来,“听说最近政府里抓了一家从外地回乡的一家三口,说他们是……”
“那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管了,睡觉。”
吴梦憋了满肚子的话,最后还是没有再说,可两人还是没睡成,突然有人来敲门,说门口有人找。
“这么晚了谁呀。”
“我去看看,你先睡。”
何令珍重新穿上衣服出去了,到了药厂大门时,一个穿着长衫带着瓜皮帽的年轻人正等着,这人是成都来的一个药店老板身边的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