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人对楚国在晦日用兵感到极度的不适应，又多了一个可以骂楚人野蛮的证据。</p>
因为雾气太浓关系，着实看不清营寨之外是个什么情况，晋军只能做好防御和出击的准备，多余的轻举妄动则是没有的。</p>
事实上，雾气又不止挡住了晋军的视野，对楚人来说其实是一样的结果。</p>
上演了真·战争迷雾，也是楚国高层的胆子够大，才会选择在这种天气下启动战事。</p>
某种程度来说，楚军其实是欺负晋军“传统”，抱定晋军会在晦日松懈，才敢干这么一出。</p>
吕武的营区就在全军的靠前位置。</p>
浓雾里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楚人的交谈声音。</p>
光是听动静，不符合吕武的想法。</p>
他调来了自家的弓弩手，指着满是交谈声的方向，低声喝道：“放箭！”</p>
老吕家的弓箭手和弩手并不多，合起来也就是一千左右，不少还是临时客串。</p>
一波箭矢被射出去。</p>
大概过去五六个呼吸的时间，浓雾中传出频繁的闷哼，自然少不了惨叫和怒喝。</p>
吕武一听动静，心想：“尼玛！这是多少人啊？”</p>
接下来又是连续几波箭雨，覆盖往不同的方位。</p>
每一波箭雨都能一连串的杂声。</p>
其余晋国贵族渐渐跟随动作，调集自家的弓箭手对营外射箭。</p>
他们就是盲目射箭罢了，偏偏无论怎么射都能取得战果。</p>
可想而知，楚军该是出动多少人迫进晋军的营寨。</p>
浓雾一点要散去的迹象都没有。</p>
楚军没打算只挨射不反击。</p>
只不过，晋军是待在自己的营寨，辨认起方位非常容易，楚军不知道在浓雾里面摸了多久，时常走错方向是一种必然，射起箭来也别奢望不射错位置。</p>
认真来讲，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远比去玩绕迷宫辨认方位的难度更大。</p>
晋军开始射箭之后，身在浓雾中的楚军一再听见惨叫和呻吟，一颗心别提有多慌了。</p>
人一慌，判断力也就跟着乱。</p>
结果是楚军不进行反击还好，一反击不知道射死了多少友军。</p>
偏偏在这种情况，楚军根本无法辨认射来箭矢的是晋军还是友军。</p>
恐慌心理趋势下，楚军的反击不免变得更加坚决，没有远程武器的楚军则是开始乱跑乱窜。</p>
吕武听到营寨外浓雾里的喊叫声越来越清晰，大声喊道：“准备接敌！”</p>
浓雾弥漫，晋军哪怕是待在营寨里面，兵力集结还是有相当难度。</p>
他们都这个样，天晓得楚军是个什么样的调度法。</p>
射了七八波箭雨的弓箭手已经退后。</p>
弩手射箭对体力的消耗较小，他们还在一次又一次对外面射箭。</p>
真实的情况是，弓箭手射上十箭左右就该歇息，平均极限是连续射十八箭，再多手臂的筋和肌肉就该拉伤了。</p>
列装弩机的弩兵则没这样的烦恼，制约他们不再射箭的是弩机有没有出现故障，或者箭矢的储备到底充不充足。</p>
当然了，弩兵的射击频率会比弓箭手慢一些，射程和持久则是弩兵完胜弓箭手。</p>
要说用弩兵完全取代弓箭手，则是属于开玩笑了。</p>
一名老吕家的长矛手发现自己手上的长矛出现受力情况，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方出现了一声闷哼。</p>
他下一个呼吸知道自己捡了便宜。</p>
是一个乱冲的楚军士兵，一头自己撞上从栏栅伸出去的长矛，冲击速度的惯性加持之下，直接来个透心凉。</p>
怪叫在响彻！</p>
老吕家的长矛手越来越多觉得长矛传来受力，他们一旦发现长矛无法平衡，人就开始往后退。</p>
一些长矛直接纠扯着死掉的楚兵，挨住栏栅卡住尸体，才算是得以让矛尖解放。</p>
晋军营寨各处的前端都遭到楚国士兵的冲击，只是数量方面有多有少而已。</p>
不知道该说是庆幸还是失望，冲击而来的楚军中并没发现战车的身影。</p>
“王上，不可再增兵啊。”子反耳朵里全是前方传来的惨叫声，能判断前方的情况非常糟糕。</p>
力主晦日迫进晋军营寨的楚共王熊审神色如常，平静地下令：“再增援！”</p>
子重嘲弄地看了一眼子反，补充道：“驱赶蛮兵上前。”</p>
楚共王熊审看了子重一眼，眼眸里很是满意。</p>
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的。</p>
尤其是那些蛮人。</p>
以为楚国喜欢带蛮族部落一块玩耍吗？</p>
谁都清楚蛮人上了战场只会“Waaaaaaagh”的喊，要让他们真正顶用是没有的事。</p>
带上来又不能只光吃粮食，是吧？</p>
该用该是得用的咯。</p>
蛮人不多死一些，楚国的背后总是感觉有些凉飕飕的。</p>
楚共王熊审也不是单纯为了让蛮人去送死。</p>
脑子没抽的人，谁不知道浓雾天气用兵会发生什么情况。</p>
别讲什么军队素质。</p>
再是怎么样的精锐，成群结队地进入浓雾里行军，顶多就是遭遇突发事件能稳住不乱，其余什么的就省省吧。</p>
楚共王的心思很简单。</p>
他清楚自己统治的是一批什么样的人，没奢望这些人能安安静静地行军，发现是肯定会被晋军发现的。</p>
晋国是当世的中原霸主，没可能傻乎乎地只听着，肯定是要做出反击。</p>
楚军跟晋军摆开阵势交锋，胜负一般是四六开。</p>
晋军有六成的可能性获胜，楚军只有四成。</p>
楚共王熊审肯定是要玩点花样，迫进晋军营寨列阵就挺不错，能提升己方的军心士气，还能吓唬一下晋军。</p>
最最最重要的是，晋军选了个前方有泥沼的地方驻营，一旦楚军逼得足够近，晋军不但没足够的位置摆开阵势，战车也跑不起来。</p>
能欺负晋军的机会可不多。</p>
抓住了机会就要往死里欺负，真办成了岂不美滋滋？</p>
“浓雾几时散去？”楚共王熊审问道。</p>
作为大宰的伯州犁不需要懂得怎么判断天气，他的下属官员中有专业的人才，答道：“最迟一个时辰便会散去。”</p>
诸夏很早之前就有人摸索出怎么判断天气。</p>
过于长久的话，需要的是区域性的经验。</p>
短时间之内，自己进行判断，再结合当地人的说法，一般还是比较靠谱的。</p>
现在应该过了巳时？（早上九点）</p>
那就是临近中午，浓雾才会散去。</p>
这个跟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p>
边上就是洧（wěi）水。</p>
懂得一些地理常识的人都明白一点，越是气候湿润的地方，更容易出现浓雾天气。</p>
一旦某个地方是在河边，起雾通常就是需要有大风，不然就该等阳光比较充足的中午，雾才会渐渐淡去。</p>
晋军这一边。</p>
高层集中在国君的营帐内。</p>
他们一样得出结论，雾会在临近中午的时分散去。</p>
在浓雾散掉之前，栾书的意见是固守营寨。</p>
这是一个非常理智的选择。</p>
伸手不见五指的视野，派部队出营的话，除了送人头还能有什么作用？</p>
至于说武装侦察？</p>
人出的去要能回得来。</p>
派出去，回不来，不是送人头又是什么。</p>
楚国那边有蛮族的人头能送。</p>
晋国这边来的都是自己的子弟兵，命金贵得很。</p>
是的，包括国君在内的一帮高层，他们已经取得了第一手信息，冲击营寨的都是一些蛮人。</p>
知道这个情况，他们都能猜测派人去责问的话，楚国那边会有什么回复。</p>
不要脸的楚人，一定会说蛮人的蛮劲上来，控制不住赶着送死。</p>
话说，晋国派人去责问是个什么操作？</p>
看似挺搞笑。</p>
关键的问题在于，晋国派人去责问，楚国偏偏还要给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再荒谬。</p>
吕武从一开始的重视，到后来都有些麻木了。</p>
老吕家的弩兵还在往外射箭，只是能射到的人在慢慢减少。</p>
渐渐地，连冲击栏栅的敌人都在减少，直至完全没有。</p>
吕武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前看上去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目前已经能够看到一个蛋黄了。</p>
蛋黄是什么鬼？</p>
浓雾天气不常有。</p>
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月亮够圆，一定能够看到月亮被云遮住的画面，就是那么个场景。</p>
“武！”魏相转悠了几圈才算是找到吕武，见面就急声说道：“归拢士兵，以备列阵。”</p>
现在已经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p>
能见视野增加到了十来米。</p>
不独吕武得到这样的命令。</p>
他是归属魏琦指挥序列，自然是魏相来提醒。</p>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直属上级传达相关命令。</p>
当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晰时，晋军向外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错错落落的尸体。</p>
一些没死的敌兵，他们还在继续哀嚎或者呻吟。</p>
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浓雾说散就散。</p>
营寨内的晋人猛然间发现，前方特么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楚军！</p>
尽管已经有些心理准备，晋军这边还是怒气蹭蹭蹭地往上涨。</p>
操！（一种运动）</p>
楚人太特么不讲究了啊！</p>
晦日开战就罢了。</p>
竟然还搞了这么一出！</p>
栾书派人过去楚军那边，要求楚军往后退一退，好让晋军有空间摆开阵势。</p>
他派出去的人完好无缺地回来，带来了楚国令伊子重的回复。</p>
子重表示，退是不可能退的，咱们直接开干吧！</p>
饶是栾书自认涵养不错，血还是控制不住往头顶涌。</p>
“诸位！”栾书面临不小的难题，问道：“如之奈何？”</p>
众“卿”免不了有些愣神。</p>
他们察觉到栾书有退缩的想法，一颗心揪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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