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二百四十六章 相看白刃血纷纷

就在正面战场趋于白热化的同时,张决明已经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原因自然是有多方面的。

首先第四猛安本来就是紧急扩建的,三个谋克的精锐正军在涟水县被吞掉后,复又恢复到千人编制,其中老兵自然被稀释了许多。

其次在这几日山中作战,败多胜少,陆陆续续也产生了许多伤亡,虽然有汉儿补充兵,但战力下降却是不可避免的。

更何况在这期间,士气是在持续降低的。

而且,作为主将的张决明三心二意,各个行军谋克心不在焉,更是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战力糟蹋的够呛。

今日,张决明原本还想着用埋伏忠义军来振奋士气,却又被陆游看穿。斥候四出之下,埋伏起来的几百兵马被找了出来,不止没有埋伏成功,更是损兵折将。

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后,第四猛安的士气更加低落,偏偏这个时候,一直利用山路与第四猛安作周旋的忠义军放弃了营寨,一千余步卒在‘石’字与‘王’字大旗的引导下,倾巢而出,沿着山路,如同一支大钳子般,向着第四猛安攻来。

决战突兀的到来了。

第四猛安的伏兵被瞬间击溃后,慌不择路,试图跑回本阵,但山路狭小崎岖,根本没有余地可供溃兵绕行。

张决明毕竟威望不足,另外,他也不敢放弃这些伤亡不重而只是溃退的军兵,须知,这可是丘陵遍布的地域,顺着小路乱跑谁知道会逃哪里去?收拢都没法收拢。

所以,张决明只能带着五个谋克迅速撤退,放弃了这处山中要点,引着溃兵一起,回到了临时设立的营寨,想要凭借营寨固守。

到了此时,张决明甚至连求援都不敢了,因为他接到的军令是攻下忠义军山寨,此时不只是没做到,更是被忠义军压着打,差点就全军击溃了,如何再敢回报?

他心中更是奇怪,难道这忠义军难道战力还能高出我军不成?

事实上,张决明的感觉不奇怪,因为在山中战场上,虽然双方都是一千人左右,但忠义军的战力却要比武兴军高一截。

其中自然有第四猛安损兵折将,军心不稳,外加骑兵优势无法发挥的原因,更是因为忠义大军前军在这里集中了最强战力。

王世隆与石七朗两员悍将自不必说,他们麾下的长斧兵与刀盾手也是军中精锐,专司厮杀破阵。

在这种无法开大阵的地方,第四猛安遇到这两人,只能说败得不冤枉。

站在刚刚武兴军占据的那个山中小路交汇的路口,王世隆拄着长斧,喘着粗气,有些疲惫。

虽然在山地中,大家都无办法着重甲,但长斧手毕竟没有办法拿一面小盾来抵挡箭矢,所以还是戴着头盔,穿着铁裲裆,只是将顿项、裙甲、披膊都去掉了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也将士卒们累得喘起了粗气。

陆游拄着一杆长矛,站在王世隆身侧,望着前方简陋的营寨,同样有些气喘,但他没有亲身上阵,所以说起话来还能四平八稳:“要攻金贼营寨?”

王世隆点头:“要攻的。正面现在已经开战,统制郎君将麾下精锐步卒都与山寨,就是为了让我能在此打出局面,以策应正面进攻,我如何能安坐于此,无动于衷呢?”

“那你想如何?”

“这里遗落着金贼攻营寨的器械工具,正好为我所用,石七朗的刀盾先攻,然后我军长斧在其后歇息,等民夫将山寨中的盔甲运到,我等再披甲攻入贼营!”

陆游吞咽着口水点头,他问这些并不是要对军事指手画脚,而是在以一种虔诚的心态汲取着军事知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哪里会知道披着铁裲裆走了不到五里山路,就能让人如此疲惫了?

王世隆将长斧抗在肩膀上,指着那简陋的营寨说道:“金贼这个寨子并不是为了防守,而是为了连接前后,致使运往山中的辎重有个落脚地方,所以就建在了这四通八达之地。

当然,金贼首脑也不是蠢货,我刚看了,张决明似乎要在左右丘顶建立两座小寨以作呼应,却刚刚有个雏形,没有建好。等会儿派遣兵马上去,夺取此地,将其上的木料石块一股脑都扔下来!我还真不信了,金贼还能在这种地形持久不成?”

说话间,一直跟在王世隆身后,并没有参战的石七朗所部刀盾手也抵达了战场,只是草草列阵之后,就对金军营寨展开的正面进攻。

而且,石七朗很鸡贼的只攻打东南两侧,将营寨北面与西面完全放空,明显是为了让第四猛安逃窜预留的通道。

因为山中这场仗,击溃甚至要比全歼的效果要好,无论那一方获胜,都会驱逐溃军出山口,借以冲击主阵。

到时候说不得就会成为一锤定音的手段。

王世隆坐在地上慢慢喝着水袋中的清水,一边观察局势,一边恢复体力:“陆大判,你过一会儿回山寨主持大局,我家十五虽然有些手段,但年纪太小,我担心他会惹出乱子。”

陆游知道这是王世隆保护他,兵荒马乱的,生怕他在战场上遇到个好歹。

可陆游却不领情:“王五郎,这是乱世了,既然老夫要北伐,这种事情如何能躲得过呢?我军大胜时感受一下战场,总比打败之时手忙脚乱要好。一会儿我要跟你们一起攻入贼营!”

王世隆叹了口气,复又举起水袋子灌了一大口:“若宋国诸公,都是如陆大判这般人物,这北地万里江山,如何会沦于金贼之手?”

陆游沉默片刻,方才说道:“老夫管不得他人,却不能骗自己,王五郎,大宋比我强的人如过江之鲤,他们或是屈身守节以待天时,或者是被奸臣打压不得伸张,你身为大将,万万不可小瞧了大宋。”

王世隆嘿然一声。

他可是豪强出身,也吃吃过见过的,如何不晓得忠义军中两派隐隐对立?此时听到陆游见缝插针,不遗余力的为宋国说话,只是有些好笑。

王世隆有心想问一句,以待天时,什么是天时?天时就是等着金国犯错吗?难道天时会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现吗?你所说的天时,莫非是等北地汉儿与女真人争个两败俱伤之后,宋国再来摘桃子吗?

但王世隆终究没说,他知晓陆游是个忠厚长者,若是秦桧在此,一定会有数不清的诡辩,但陆游不会,他只会将这些不是他造的孽当作他的责任,并因此愧疚。

想到这里,王世隆抱紧了长斧。

还好自己只是个上阵杀贼的武夫,具体天下事该要如何去做,还是由魏元帅,刘统制这些聪明人去想吧。

如此想着,王世隆复又将目光投向战场,彼处战斗正异常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