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二百七十九章 潜龙在渊鳞爪扬

“习雍,为何你要逃?前两日不还对金贼喊打喊杀吗,如何现在就怕了?”

董成皱着眉头,看着被亲兵押来的年轻人,低声询问。

唤作习雍的年轻人是左军的一名都头,是山东本地出身,闻言不顾双手反剪,倔强抬头:“俺看是董统制怕了!全军都想厮杀,都想跟金贼拼了,却依旧缩在这乌龟王八壳里,董头,你裤裆里还有没有那一串?!”

“放肆!”

董成的亲卫勃然大怒,当即就是一刀鞘打在了习雍的脊背上。

董成挥手制止了亲卫继续动粗,而是说道:“习雍,难道你这一趟出去,就是为了单人独骑与金贼拼了?”

习雍愤怒说道:“不杀金贼的忠义军,俺待着也没啥意思,金贼抄掠四方,俺家没准也祸害了,俺要与几个伴当回家,去看看守着村子。既然董统制不敢和金贼打,俺们就与金贼拼到底!”

董成叹了一声:“习雍,事情不是你们这么干的。你仔细想想,有咱们在日照县坚守,金贼的大部兵马就只能在城下待着。如果我军仓促出城,打个大败亏输,一万多金贼四散糟蹋,那岂不是要惹出天大的祸事?”

习雍闻言只是冷笑不语,一副任砍任杀的模样,分明就是不相信董成的言语。

“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你们几人各自回军,就当所有事都没有发生过。”董成也不见怪,直接对亲卫挥手,示意将这厮放了:“过几日就给你个说法。”

习雍**胳膊说道:“董统制,你莫要诓俺了。你就是不敢与金贼斗,所以才被魏公他们留在海州;那劳什子张敌万也是个空有虚名的废物,被金贼像撵狗一般,从密州撵回了莒州。俺信不过你们,你虽然放了俺,俺却还是要走的!”

听到一半时,董成怒气勃发,几乎要抽刀砍死这厮,但听到最后,他复又无奈:“你既然这么说了,俺的确不应该放了你。可你当逃兵,毕竟是为了去抗金,杀了你也不太合适。

这样吧,阿邦,你等会儿带着这厮跟李公佐一起走,让他看看,咱们究竟是在等什么。”

唤作梁邦的亲卫拱手,直接推了习雍一把:“走吧,连死也不怕的好汉,还要俺抬着你不成?”

习雍想要回两句嘴,却也觉得无趣,直接被阿邦推搡着出了大帐。

的确,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董成耍什么小手段吗?

很快,梁邦就带着习雍来到了日照县的内渡,彼处已经有一彪人马等待,为首之人又黑又壮,虽然没有披甲,身形却跟甲士差不了多少。

作为都头,习雍还是见过军中的高级军官的,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传闻中李宝李都统的公子:李公佐。

“终于来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李公佐见到梁邦等人后,虽然诧异发现怎么其中还有个被押着的,却也没有过多废话,直接招呼所有人上船。

“莫非是想要将俺扔进海里毁尸灭迹?”习雍如此想着,却又立马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何苦用这种私下手段来处决他?

说句难听的,明正典刑还可以以儆效尤呢!

就在习雍胡思乱想间,这艘千料的水轮船已经载着水手穿过水门,来到了海上。

因为日照县的水门是靠着石臼山建的,山上还有军寨,如果金国水军如果想要通过水门攻城就得先挨一轮箭雨,所以金军虽然有舰船,也早早息了从水门攻城的心思。

也因此,李公佐的战舰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平平稳稳的顺着北风,向南行进了三四里。

在一处浅滩处放下了小船,包括梁邦与习雍在内的二十人,带着二十匹马乘坐小船登岸。

只是将小船草草掩盖隐藏后,李公佐等人在山间小路驱马狂奔,穿过了九仙山南侧那一片小山与丘陵夹杂的地区后,几人眼前豁然开朗。

习雍算了算,此时不过行进了四十里而已,正好在大青山与九仙山之间的一片空地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地应该唤作陈通镇。

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此地还能屯驻大军不成?

在山口处遇到了几个哨卡,层层验证身份后,李公佐等人方才正式来到这处山间平原。

习雍定睛一看,好家伙,还真特么藏着一支大军!

在山口居高临下匆匆一瞥,习雍就大略根据营帐估算一下,这支大军应该不下五千人。而且扎营十分讲究,没有一股脑的冲进陈通镇中,而是在镇子四周分出一大三小四个营寨来,互相呼应,又相互有些距离,不至于发生被突袭后就全军炸锅的下场。

而那面熟悉的‘忠义’大旗就在营寨的最中心高高飘扬。

至于稍小的那两面“漢”字与飞虎大旗,则是习雍只听闻过,却没有亲眼见过的那位飞虎郎君刘淮的旗帜了。

这次难道不只是刘飞虎来了,竟然连魏公也来了吗?

这么一支大军悄悄聚集在此地,自然不是来赏九仙山秋日盛景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忠义军与东平军在酝酿一个能把金国水军一网打尽的计划。

此时联想到在董成面前气急败坏说的那番话,习雍有些羞愧难当,心中翻涌,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现在知道错了吧。”梁邦见状,直接出言嘲讽:“魏公、飞虎郎君还有董统制,他们放着在江南的富贵日子不过,到山东来与金贼拼命,然后你竟然觉得他们是怕了,竟然觉得他们不敢再继续杀金贼了。你跟俺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习雍瞪了梁邦一眼,嘴巴嗫嚅:“俺这不是见金贼糟蹋乡亲……实在是受不了了吗?”

说话间,一众人已经抵达军营区域,而习雍却发现,在南北一大一小军营之间,靠近陈通镇的地方,竟然有一个小小的集市,其中不只有买卖衣物、席子的,而且还有许多中年妇人在摆摊做一些缝缝补补的工作,其中竟然还有卖鸡子、家畜、果蔬的。

此时已经过了朝食,却不耽搁有百姓依旧在大锅上蒸炊饼,并且不断向来往公干的军士兜售。

梁邦已经秘密来了几次来为董成传递消息,所以倒也见怪不怪,路过一处摊贩时,扔出几个铜板,接过店家递过来的菜馒头后,将其中两个扔给了习雍。

“为了捉你们几个,俺一早没吃饭,你折腾了几个时辰,想必也饿了,这次算俺请。”

习雍接过热乎乎的菜馒头,也觉得腹中饥饿,低头咬了两口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着那摊位,惊奇说道:“他们怎么敢来这摆摊?”

百姓面对军队是毫无反抗能力的,这倒不是说军队一定会屠杀百姓,而是说没有百姓敢将身家性命寄托在军队仁慈上。

所以一般百姓见到军队后,就会能跑多远跑多远。

就算跑不了,也不会主动往军队面前凑,风险太大了。

“唉……俺一开始也奇怪……嗝……”梁邦大嚼着菜包子:“这菘菜新鲜……所以俺就问在前军相熟的兄弟,他们也不太清楚,只说飞虎郎君赏罚严整,军纪严明,该有的赏赐一点也不少,该有的惩罚一点也不会缺。劫掠捉实的最轻就是逐出军中,剥夺授田,并在审判大会时专门批评;

如果出了人命,那更是要斩首以儆效尤的。如此三四回之后,大家又不是**,如何会为了省三四个铜板而犯这种忌讳?

一开始来陈通镇时,百姓也都闭门不出,可还是会有些军士入镇中采买,百姓更不是**,公道买卖几次后,自然就会有人赚钱,谁都不嫌铜钱烫手不是?”

说着,梁邦看向已经彻底呆住的习雍,一种信息差带来的优越感油然而生,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左军因为留守海州,没有在魏公眼皮子底下,所以军纪就松弛一些,但早晚还是要走这一遭的。

不过不用担心,咱们都是吃饭给钱,从来不仗势欺人的顶天立地好汉子,行得正走的直,就算军纪再严,鬼头大刀也砍不到咱们身上。”

习雍将剩下半个菜馒头塞进嘴里,吞咽下去之后方才说道:“俺只是不知道,为何魏公与飞虎郎君要这么做?”

梁邦嗤笑:“你管他呢?操这闲心干嘛?你没听话本中三国时魏国丞相司马仲达,平时闲得没事还扮作妇人呢?耽搁他跟诸葛丞相厮杀了吗?

又没少你的银钱赏赐,你就当魏公有个怪癖,总比让军兵给他盖大房子要好吧。”

一番话虽然强词夺理,却也说的习雍哑口无言。

然而他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安定天下的关键吗?如何就是个人喜好了?

想到这里,习雍复又看了梁邦一眼,只觉得对方虽然大大咧咧,却似乎不想交浅言深。

梁邦似无所觉,吃完菜馒头后,拍了拍手,就依旧牵着习雍的马缰,跟随李公佐向最大的营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