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五章 曾经故人复相逢

向北行进了不过十里,金军逐渐聚拢起来。

因为金军都是骑兵,哪怕是下马步战,也是会有袍泽收拢战**,并且远远观战的。

劣势的时候,即便是打不过,逃还是能逃的。

在天黑之前,两名总管大略清点了兵马,发现还剩下一千五百人左右,不由得俱是有些沮丧。

但只是有些而已。

毕竟只是些小挫折,这个结果所有人事先都有心理准备,孤军深入冒险,能全军而退已经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失败了是可以接受的,唯一让人郁闷的就是宋国肯定要把此战当成了不起的大胜而炫耀,宋国的文人骚客又有许多,没准就会成了传世诗文中的反面角色,真是令人惆怅。

入夜不过半个时辰,金军就回到了之前占据的一个小镇子中,高景山巡视完军队驻扎之地,还没有寻两个鸡蛋下碗面,就让亲卫首领将一人叫了过来。

很快,这名前两个月才投奔自己的本家子弟就出现在了高景山面前。

高景山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见到对方表情淡然,方才点头说道:“二郎,你可知为何老夫十分看重你,你来不过几月,就将你放在身边悉心培养吗?”

今日出声提醒,并将高景山护在身后之人,自然就是曾经海州知州高文富的亲儿子,高安仁了。

他闻言只是一拱手:“自然是因为总管爱护子侄。”

高景山摇头笑道:“老夫的子侄众多,渤海的儿郎都喜欢与我攀关系,老夫为了能在大金立足,也是来者不拒,但其中得老夫看重的,又有几人呢?”

高安仁沉默不语。

高景山见状,也没有继续卖关子:“老夫也大约知晓山东之事,实话说与你,若是二郎你在海州陷落后直接来找老夫,那么老夫虽然不会将你拒之门外,却也不会对你另眼相待。

可既然你去了沂州,继续与贼人厮杀。在再次失败后还护着仆散达摩与刘芬逃了出来,并且依旧没有丧失志气,来投奔老夫时,依旧想要为国效力,老夫又如何不会看重你这般的人才呢?

说句实话,年轻人中,锋芒毕露者众多,但往往失败一次就丧志丧胆,如你这般百折不挠之人,却是十分少见了。”

高安仁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沉默半晌之后终于开口:“总管,俺又何尝不想当一名纨绔子弟,在父兄的庇护下飞鹰斗狗呢?只是世道如此,世事催人,若不想随波逐流,当个行尸走肉,只能坚守自身,奋力而搏罢了。”

人的成长,最初就是从认知到自己不是世间主角开始的。

能坦然接受人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并且勇敢去面对这八九分的苦痛,积极去争取这一二分的机会,才是真正成熟的开始。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高安仁与那日在芦苇荡畔惊慌失措的纨绔子弟已经判若两人了。

高景山抚须说道:“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将世事看得这么清楚,属实是不容易。从今以后,与你一个行军谋克的职位,护卫老夫身侧,且观老夫行军施政,你可愿意?”

高安仁知道高景山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其人不止主持过地方军政,甚至当过金国的贺正旦使出使宋国,当着宋国文武百官的面,用赵佶与赵恒的故事,狠狠骂了赵构一顿,将赵构骂得在朝堂上掩面而走。

现在高景山说这番话,无非就是要狠狠提拔高安仁了。

但高安仁依旧是宠辱不惊的模样,拱手相谢之后,沉声说道:“总管,且容俺禀报一些别的事情。”

高景山点头,这也是今日将高安仁唤来的另一个原因了:“是那个自称刘淮的汉儿?你认识他?”

高安仁苦笑摇头:“自然是认识的,那面飞虎旗,到现在时常都还出现在俺的梦里,将俺惊醒。俺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

总管,那是山东忠义大军都统魏胜麾下的头号悍将,有飞虎子之称的刘淮刘大郎。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山东天平军的辛弃疾,此人在北地有好大的文名,却惯以武力杀军败将,力大无穷,人称大青兕。

仆散太守可以说就是被这二人联手击败的,俺更是一路挨打,惶惶如丧家之犬。

这二人都不可小觑,而且他们既然已经现身,则说明山东贼军已经出动精锐来参战了。”

高景山眯起了眼睛:“是那个忠义军吗?”

高安仁重重点头:“就是那个以数百军卒,击败我父,攻下海州全境。复又击败仆散太守,夺取临沂,截断沂水通道的忠义军。

前几日俺还听说武兴军都统蒙恬镇国也败在了他的手下。水军步卒倾巢而出,也没有奈何得了他们。

总管,山东汉儿已经厮杀历练出来了,不再是前几年那般乌合之众的模样,再小觑他们会出大事的。”

高景山点头却复又摇头:“山东忠义军就算能锻炼出来,又有几多兵马呢?这其中又有多少兵马能南下参战?贤侄你虽然也在军中厮混过,却不知道如今我军是如何强悍,更不知道精锐大军聚拢起来,若是指挥得当,发挥的效果绝不是简单的人数叠加。”

见高安仁有些糊涂,高景山解释道:“贤侄再锻炼些年岁就懂了,老夫现在告诉你,我军三个万户大军聚集在一起,以宋国的战力,是拿咱们毫无办法的,所以两淮大军可以放心兵分两路,只要不犯糊涂,总能自保的。

那忠义军又不是坐拥十万步骑的岳家军,能奈我何?而若他们真的有岳家军的战力,又何苦来两淮向宋国献媚?早就取大名府、燕京来建国称制了。”

高景山一番话说完,高安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因为这副信誓旦旦,信心十足的表情,高安仁已经在自家父亲与仆散达摩脸上看过两次了,再一再二难再三,**也会有所忧虑的。

但高安仁却也知道,自己现在人微言轻,能提一嘴山东义军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一言改变大军战略,一时间也只能微微叹气,暗自戒备的同时将此事埋在了心里。

金军在**自己的伤口,瓜洲渡宋军大营处,因为皂角林大捷的缘故,已经变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刘锜与叶义问都没有吝啬,直接大飨全军,请全军吃了一顿好的。

此次虽然没有将高景山与韩棠两名金军总管留下来,却也夺下一面总管大旗,四舍五入之下,也算是砍了高景山半颗脑袋,堪称大捷。

刘淮与辛弃疾作为客将,也是今日大捷的主力兵马,此时也被安排在了中军大帐中宴饮,位置甚至还要比较靠前,与陆游、何伯求二人坐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圈子。

刘淮、陆游、何伯求三人都大约知道宋军的揍性,所以并不奇怪,只是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与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将领举杯示意,拉拉关系。

而辛弃疾可算是开了眼了,说实在的,他完全想不到有什么可庆贺的。

又不是击败了一路金国正军,或者斩杀了几员金国悍将,只是击败了一支前锋,干掉了几百金军而已。

说句难听的,若不是靖难军加入战场,此战连杀伤大当都算不上。

这不开军议作检讨,庆贺个毛线啊?!

“想这么多干什么?”刘淮举着盛着清水的酒碗,拉着辛弃疾碰了一下:“你得习惯这些。你想啊,就凭金国那副德行,若是宋国真的远迈汉唐,怎么可能到现在将国家边境从淮河守到了大江?”

陆游听闻此言,脸色有些发白,向四周看去,见到其余人离他们这个小圈子较远,刘淮声音也不大,不会被别人听到后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拉了拉刘淮的袖子:“大郎,慎言。”

“哦?罗大郎来了?”刘淮扭头看到陆游哭笑不得的表情,一拍额头:“唉,酒后……水后失言,还望陆先生见谅。”

见到对方这副惫懒模样,陆游也只能拂袖作色,然而转头,复又看到丢了两淮后寸功未立的高阶文武在自吹自擂,放浪形骸。而今日的大功臣员琦竟然连这帅帐都进不得,次功韦永寿父子则是一脸忧虑。公认功劳最大的刘淮与辛弃疾只敢以水代酒,生怕误了军事。陆游也只能心中连连叹气。

“诸位。”坐在首位上的刘锜拍了拍手,帐中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放下了饭食,静静等待着刘锜训话:“今日皂角林大捷,必将名垂史册,诸位都是居功至伟之人,由林相公与老夫亲自上书保举,封赏财帛必不会少。但今日欢宴,是为了来日得胜,接下来就是死战苦战,还望诸君多多努力。”

说到这里,刘锜的脸色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润:“老夫已经将老妻子孙从镇江府接到了瓜洲渡,若能战胜,则诸位痛饮庆功酒,若不能胜,则巢倾卵覆,全家共赴国难,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