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九十一章 天时人事两难衡

“你们第一猛安的行军谋克都叫什么名字?”

……

“其中之人,你有没有嫉恨的?”

……

“韩棠此人性格如何?喜好什么?”

……

“韩棠与你什么关系?如果来日我将其千刀万剐,你是否悲痛?”

……

“完颜阿邻是什么样的人?”

……

“你们后方出大事了,知道吗?不是山东,不是河北,是辽东。”

……

同样的手段在神锋军副都统阿兀奎身上也使了一遍后,刘淮终于取得了最急需的情报。

也就是辽东完颜雍的近况。

按照历史时间推算,这厮现在都不止称帝了,就连称帝的消息都应该传到两淮前线了。然而此时伸出西采石的金军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完颜亮难道能这么沉得住气?

哪怕完颜亮绷得住,金军也不可能绷住啊!

刘淮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在这个时候,所有疑问得到了解答。

作为韩棠的心腹,韩文广也知道幽燕韩家传来的一些情报。

辽东的确是不稳,别的不说,完颜福寿那两万户穿州过境,闹得鸡犬不宁不说,还打着拥立完颜雍的旗号,可是一点都没有遮掩,瞎子都能看见。

然而完颜福寿到了辽阳府,却反而老实起来,没有之前的狂傲,而且辽阳府也是一片寂静,虽说不是彻底平静,却也是难得的消停时光。

至于原因,很简单,就是完颜雍、完颜谋衍、纥石烈良弼、纥石烈志宁四人合流,一起去讨伐契丹了。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得到这个消息后,刘淮还是懵了片刻。

这四个人是怎么搅合在一起的?

不对,这四人搅合在一起,在整个北地,完颜雍堪称无人能敌,那么他为什么还没有称帝?

这四人中,主导者一定不是完颜雍!

虽然与韩棠拿到的情报差不多,但刘淮是知道历史的,他很确定完颜雍会趁着完颜亮南征自立称帝,所以也敢于确定这其中必有问题。

刘淮在一瞬间心中有些慌乱,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随后就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一点让他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莫非终于被胜利喂养出了一些宠辱不惊的大将气度?

见刘淮始终沉默,何伯求从他手中接过文书,上下翻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复又递给了辛弃疾。

此时中军大帐中已经汇聚了几名主要将领,他们见刘淮眉头紧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传看文书,但看了半晌,却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何伯求低声问道:“大郎君莫非因为金国没有起大乱而忧虑?”

刘淮点头:“确实,一开始的推算,金国没有大军镇压各地之后,不说各路义军蜂拥而起,就算被打压的女真宗室也会开始造反,但现在看来,事先的谋算还是过于乐观了。”

辛弃疾皱起眉头:“都统郎君,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魏公与耿节度在山东攻城略地,还有现在探查出的辽东局面,不都说明了都统郎君事先所料不错吗?难道咱们还真的指望有人在辽东称帝不成?”

没错,我特么就是指望有人称帝,让金军不战自溃,靖难大军到时候假装听不到宋国的撤军命令,衔尾追杀,狠狠从这七万精兵身上咬下来一口大肥肉。

但这话却又不能对辛弃疾明说,在其余诸将纷纷赞同声中,刘淮也只能点头称是。

在将最紧急的军情理顺之后,接下来就是要安抚与奖励那些反正忠义之士了。

虽然东关这几个人都只是些小虾米,然而正所谓千金买马骨,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有的。

也因此,当陈如晦、蓝君皓、龚二川三人亲自押着吕元化抵达中军大帐的时候,包括刘淮在内的靖难大军诸将纷纷起身迎接,以示尊重。

原本这三人还因为等待太久还有些恼怒,此时见到如此情景,反而在激动之余,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末将参见都统!”

三人拱手行礼之时,原本已经认命的伪军头子吕元化迅速挣扎起来。

这厮剃了光头,留着辫发,浑身被五花大绑,嘴里还被塞着一块破布,堪称狼狈至极。然而他此时却是双目赤红,望着刘淮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扯开那块破布,让他说话。”

刘淮见状,直接冷然出言。

破布被扯下,吕元化咳嗦了几声,对身侧的蓝君皓怒骂道:“你看看你投靠的都统,毛都还没有长齐,可以托付什么大事?你在此作乱,不仅仅是害苦了东关百姓,更是害了你自己!”

“放肆!”

听到有人侮辱刘淮,当即就有军官扶刀上前,厉声呵斥。

刘淮摆了摆手,让部下退下,随后望着愤愤然的吕元化,淡淡的问了一句:“吕元化,你可知死?”

“我护住乡梓,又有何错?!”吕元化被押成土飞机的造型,脑袋却奋力抬起,恶狠狠的望向刘淮:“你这厮睁大眼睛在四周望望,哪里不是被拷掠一空?哪里不是血流成河?只有东关因我见机早而得到保全!我保存乡亲百姓,这也算是错处吗?!”

“那巢县呢!俺们巢县人都是该死鬼?都应该受着金贼的屠刀?”龚二川破口大骂。

“巢县之难关我何事?庐州大战是我败的阵吗?水军的舰船是我烧的吗?”吕元化愈加愤怒,怒喷蓝、龚二人:“王权小人,盛新懦夫,你不去怪他们,来责难于我吗?!”

“你们巢县已经完了,何苦将东关也拖下水!全完了,这下全完了,金军挥师再来,东关……东关……”说到这里,吕元化已经带上了哭腔。

“大宋天军已至……”蓝君皓反驳道。

“**的大宋天军,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宋军中哪来的这么多北人?”吕元化咬牙切齿说到:“退一万步来讲,若真的宋军大胜收复失地,金贼的败军呢?天军两只脚竟然比金贼四个蹄子跑得快?做梦呢吧!”

吕元化果真聪明,他迅速就意识到靖难大军来历有些问题,也迅速意识到,屯驻在和州的那一大坨金军必然没有被解决掉。

刘淮出言解释:“今日,李道李统制在江上决死,为我靖难大军吸引金贼兵马,而我则率精兵七千渡江,来截断金贼后路。”

“哈哈哈……”吕元化愣了愣,突然开始大笑出声,直到眼泪都笑出来都没停:“盛新啊盛新,你看看李统制,你再看看你,窝囊废!懦夫!”

“若是你带着我们纵横巢湖死扛到底,巢县不会丢,东关也不会丢,金贼根本到不了大江上,我也不用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被至亲兄弟擒住,遗臭万年的下场。”吕元化愤怒嘶吼:“你他**咋就烧船逃了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兀那汉子,你若是回江南,见到了巢湖水军统制盛新,你且替我问他一句,死真的那么可怕吗!他活到现在有意思吗?!”吕元化切齿出血,目眦欲裂。

“巢湖水军统制盛新,知耻后勇,在与金贼争夺采石矶江心洲战斗中,独守浮桥桥头,身中数箭战死,跌入大江中,尸骨无存。”刘淮将盛新最后的战斗过程简略对吕元化讲述了一下。

三名巢湖水军的军官一时无言。

吕元化也停止了挣扎,平静了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也罢,盛统制用血洗刷了自己的错处,到了下面,我也没法再骂他两句。”吕元化垂下了脑袋:“两位弟兄,还有老陈,我不怪你们,因为终究是我走错了路。你们既然走到正道上,千万要以我为戒。若将来事有不谐,惟死而已!”

蓝君皓目光复杂,龚二川却是直肠子,直接向刘淮求情道:“太尉,不如将吕元化贬为一排头兵,让他与金贼血战……”

“莫要说了,我杀掉了抗金义民,杀掉了县丞县尉,若是我能活,如何对得起他们?”吕元化摇了摇头:“若两位兄弟有心,将我的头发与我葬在一起,我不想用这幅蛮夷样子去见列祖列宗。”

蓝君皓点了点头。

“太尉,你是有本事的人,听我一句劝,东关是淮西锁钥,自西南巢湖南侧到东北的全椒二百里之间全是山地,只有这一条道可供大军通过。淮南西路最为富庶的庐州若想为和州输送粮草,若不想绕行三四百里,就必须走裕溪,就必然会过东关!”

这个时代,含山到巢县的道路并不是那么通畅,途中丘陵不断,走个数千人还可以,数万大军想通过这四十里的山路必然会付出大量的非战斗减员,尤其金军中骑兵为多,走这条路就是自讨苦吃。

最为通畅的道路正是吕元化所说的沿着裕溪自东关至巢县的一线。

“所以太尉,东关可是万万不可弃的!”吕元化满脸哀求。

这名降将一步错步步错,荣誉丧尽众叛亲离,他在死之前也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了。

若不能听刘淮一声保证,吕元化死也不会瞑目的。

“既然我来了,就不会再让东关百姓丧于敌手!”刘淮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好……”吕元化咧开大嘴,嘿嘿惨笑:“太尉,东关原本有两个谋克驻守,你可想知道那一个半谋克的金贼去往何方了吗?”

“你刚才已经告知于我了。”刘淮淡然以对。

吕元化一愣,随后笑着说道:“太尉当真聪明,我虽是猜度,却也八九不离十。金贼离开之前,让我等明日午间备饭,并疏通河道,想来那就是金贼的归期。”

刘淮皱眉想了一下:“可还有军情?”

“无有!”虽然吕元化依旧被绑缚,可身体渐渐站直,如同以往在军中一般。

“以后万事有我,你且上路吧!”刘淮对蓝、龚二人挥了挥手,俨然将两人当成了自己的部下:“枭首,示众三日!”

两名都头不敢有异议,好在吕元化也没有反抗,场面也不是很难看。

少顷,一颗头颅被装在笼子中提了进来。

陈如晦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眼中精光闪动,似乎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