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到了,豪雨一场接着一场。
日子过的飞快,难得艳阳天。
十余日前,人们还纷纷议论陈、赵两家纷争,谁知过了这么久,两家相安无事。
正当人们渐渐淡忘此事以为肃县又恢复平静时,一位大人物的到来吸引了全城的目光。
琼南道大学官厉沧均,驾临肃县!
相比之前低调而来知州白锦楼,厉沧均可谓是排场十足,轰动全城。
厉沧均是陈家想法子请来的,按理来说,既然陈家知道日子,那就应提前告知县衙,至少提前三日,也好让全城各阶层利用三日的时间进行“迎接准备”。
当然,陈家怕的就是有人准备,因此今日差一刻钟辰时才派人告知县衙与城南各家宅邸。
城中乡绅无不狂奔出城,能穿儒袍的穿儒袍,穿不了儒袍的束发,家中还算成器的子弟全都带上,争取在大学官面前露露脸刷刷存在感。
州、府、县,大学官算是“州”一级别的官员,按规矩,县衙官员应带领城中各阶层代表出城三里迎接。
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马岩带着人赶到北城门时,大队人马都下官道了。
二十八名衙役开路,负责驱散行人。
两侧旗手高举州学官旗,前后四十守备府军士骑在马上负责护卫。
队伍正中是三驾马车,拉车骏马毛色统一,膘肥体壮。
最中间的一驾也插着官旗,大学官就在其中,其余两架为随行书吏所乘。
近百人的队伍可谓排场十足,马岩都不是第一个到的,第一个到是陈家,正好在城外最前方的位置。
此时的陈奉瑾换了一身老旧儒袍,未带家丁、护院,身后只有孙女陈玉娇、管家李拜山二人。
城门郎“临时征召”了四十多个百姓,站在城外装出一副欢喜鼓舞的模样。
越来越多的乡绅赶到城外,骑在马上的马岩面色阴沉如水。
马岩哪能不知陈家要将大学官请来,可他是死活没料到,陈家这群**没提前通知他。
陈家不告知外界,马岩理解,毕竟要瞒着赵勋,怕赵勋有所准备。
只是如今马岩统掌着肃县县衙,陈家于情于理都要提前个一两日告知于他,也好让县衙有所准备。
只提前了一刻钟,都不如不说,分明是没有将他这个从五品的将军放在眼里。
近百人的队伍很快就到了北城门外,马岩下了马,刚要快步走上前去,陈奉瑾已是先行一步。
其实真要说马岩将大学官当回事了,也不是。
朝堂上的文臣武将互看不顺眼,地方上的文武官员也是相互制衡,这都不假,但马岩是空降来的,待两天就走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真实身份,天子亲军,别说只管读书人的大学官,就是各地边军大帅都管不着他,亲军只听天子号令。
马岩之所以一副紧张的模样,无非是想给大学官留个好印象,一会进城的时候也能见缝插针为赵勋说说好话,若不然,真要是平常走在路上遇到大学官,他鸟都不鸟。
“陈奉瑾你个老匹夫。”
二人快步前行迎接,马岩气呼呼的说道:“致仕已无官身,按规矩,无需你与本将出迎上前。”
陈奉瑾倒腾着两条老寒腿,微微哼了一声:“马将军,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也不怕告诉你,大学官就是我陈家请来的。”
“什么?”马岩张大了嘴巴:“为何,你为何要将大学官请来?”
“自是为你那好贤弟赵勋而来。”
“你…”马岩的惊讶异常:“你,哇哇哇,你好歹毒的心思,说,你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陈奉瑾也是大意了,光顾着低头前行,但凡他抬起头侧目瞅一眼就能看出来马岩是装的,这家伙的演技太浮夸了。
三步两步之间,二人已是来到了马车前,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陈奉瑾弯腰拱手:“陈奉瑾,恭迎州学长史厉大人。”
马岩也连忙施礼:“兵部骑都尉马岩,恭迎厉大人。”
车窗被缓缓推开,面无表情的厉沧均看向了二人。
这是一张极为威严的国字大脸,苍髯如戟目光如炬。
官袍宽大,是因身材壮硕,单单是肩膀就比常人宽大了几分。
这哪里是一个文臣的长相,若不是穿着文官服侍,任是何人见了都以为是军中猛将。
厉沧均看向车厢外的二人,最终目光落在了陈奉瑾的身上,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原来是玉德兄,日头火热何须辛劳出城。”
“玉德”是陈奉瑾的字,古人取字,与名相辅相成。
就比如石家庄赵云赵子龙,云从龙,风从虎,名为云,字为子龙。
陈奉瑾的“瑾”字,本指美玉,玉又与时常与“德”相关,美德。
“应有之意,多年未见大人风采依旧。”
陈奉瑾还是拱着手,面容带着几分恭恭敬之色
厉沧均年岁比陈奉瑾小了不少,坐在马车之中,那模样,那神情,那说出的话与口吻,有点像是长者面对小辈。
这就属于是专业对口了,但凡是读书人,甭管老少,见了学官都要保持恭敬,更何况还是大学官,还是厉沧均这种名声在外的大学官。
“无需施礼。”厉沧均露出了些许笑容:“上一次本官在州府与你一叙,已是过了四年有余,短短四年,玉德兄添了些许老态。”
陈奉瑾放下手,苦笑道:“到了这般年纪…”
话没说完,厉沧均轻声打断道:“既已致仕,又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应在家中享着闲暇之福才是,何须沾惹尘埃劳心劳力。”
陈奉瑾神情微变,面露几分尴尬。
厉沧均没有继续说下去,点到为止,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了马岩身上。
“马将军。”
“末将在。”
“本官问你,白大人去了何处。”
“视察柳村等地。”
“是吗。”厉沧均收起了笑容,淡淡的说道:“一道知州巡查各县考校各城举子,倒是抢了本官的差事。”
“大人误会了,白老大人即将入京为官,多年来…”
“是啊,即将高升了,高升吏部,了不得,了不得的白知州,令京中武将担任县令主一县之政,不知是白知州想要入吏部后改一改这官场的规矩,还是本官久不入京孤陋寡闻,国朝,如今可武代文官署政一方了吗?”
马岩眼眶微微抖动了一下,着实没想到厉沧均这大学官一点面子都不给。
“入城。”
厉沧均猛地拉上车窗,既未等马岩解释,也不邀陈奉瑾上车。
再看马、陈二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车队缓缓移动,众人只能快步跟上。
陈玉娇来到了陈奉瑾面前,低声问道:“大学官怎地没邀阿爷入车同乘。”
“此事,终究是孟浪了。”
“这是什么意思?”
“厉大人知晓是被咱陈家利用了,不过…罢了,厉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道内读书人莫说胡作非为,便是私德稍有瑕疵也会重惩,今日,赵家二郎的举人功名,再难傍身。”
陈玉娇嘴角微微上扬,厉沧均如何看待陈家,她不在乎,她只有一个目的,要赵勋丢了功名,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