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猎魔人 62、盖章

马车徐徐向南市而去——秦府位于南市的永泰坊。

距离坊门关闭已不足一个时辰,所以马车跑得飞快。

车厢里,郑樵拱手恭贺:“秦备身果非常人,司主隔空敕封,直接跳过繁琐的考核程序,她上任至今,只给聂湘姑娘行使过此特权,秦备身是第二个。”

“靖魔司本部都有些什么人?”

“本部备身、使令不好统计,因为资历、功勋积累足够,即可正常参加晋升考核,所以下官也不知道具体都有些什么人。”

“那就说一些值得注意的。”

“靖魔司本部最高者为司主,”郑樵组织了一下语言,“她是天下第一猎魔宗派天山的掌教,名为绯行云,但她甚少现于人前,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副司主赵年鹤,武神门执法长老,人称不动明王,传说他还兼领暗卫大阁领,是皇帝的心腹。在这二位之下,便是九星使,职权在使令之上,每个都异常神秘,直接受皇帝与正副司主的指派。”

“我听说过他们!”柳如歌忍不住道,“据说他们的实力都在小天境以上,以北斗九星命名,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洞明、隐元,与魔神教贪、嗔、痴、慢、疑、见、业、死、空九劫相当。”

“驭劫使还有说法?”秦霄道。

“是这样的。”郑樵点头,“秦备身杀死的赵斩,就是痴劫使,其痴于刀,把灵魂与生前死后名全都付诸于刀,为世人带来可怕的灾难,故谓之痴劫。”

“另外聂湘姑娘自然也不用说,”他感叹道,“就算下官不是猎魔人,也很清楚她在修行界的地位,堪称百年来天赋第一人……哦,当然,如今秦备身来了,那就不一定了。”

秦霄突觉手臂有轻微疼痛,撸起袖子一看,只见被嗔怒剑气同化的伤口开出樱花。

柳如歌嗅到雪松蜜桃香:“那小妮子给主君盖章呢。”

“盖章?”秦霄一愣。

柳如歌轻笑,心想主君有时候还挺迟钝的。她转移话题道:“老郑,靖魔司本部在北市,你怎么会出现在西市,天南地北的,距离可不近。”

“嗨,”郑樵苦笑道,“说来也是巧了,下官刚好在附近访友。幸好聂备身出面,要不然今天可就难收场了。”

“有什么难的。”柳如歌冷笑,“凭宋尧他们能奈何主君?”

秦霄与郑樵对视一眼,都感到柳如歌的性格变得愈发尖锐了。但想想也能理解,三元剑派突然灭门,血肉至亲一天之内无一幸存,任谁也难免性格大变。只是不知为何,柳如歌始终讳莫如深,那天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哦对了,下官对秦备身的遭际感到好奇,回洛阳就做了调查,发现……”郑樵说着,忽然压低嗓音,“半年前发生在穆国公寿宴上的非礼事件别有猫腻。”

“哦?”秦霄目光一闪,“具体说说。”

“下官认识穆国公府的一位总管,我们叙旧喝酒的时候,他无意中说漏了嘴,寿宴那天有人提前找到安阳县主,二人在花园密谈,隐约提到了‘非礼’、‘陷害’等字眼,并且给了她一封信。”

“信?”秦霄很快反应过来,“是那封约我见面的信?这么说我真是被栽赃陷害的?”

这是怎么说的?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清白?

郑樵不知就里,强忍着笑,秦霄看他这样,只得无奈解释了一句:“醒灵后,我的大部分记忆都丢失了。”

“老郑,那封信现在何处?

郑樵望着少年欲言又止。

“你是担心……皇帝?”秦霄感觉到了什么。

郑樵的喉结突然急促滑动,仿佛“皇帝”二字化作无形山岳压在舌根。他下意识瞥向马车顶棚鎏金的蟠龙纹——那里悬着御赐的靖魔司符牌,龙爪正按在“如朕亲临”四个阴刻篆字上。

“秦备身可知‘金口玉言’四字的分量?”他指尖轻叩车壁,暗格弹出半卷蒙尘的圣旨,“三年前剑州刺史上奏灾情,陛下朱批‘风调雨顺’,第二年饥荒就真的凭空消失。”

这是专门运送高阶官员、传达圣旨的御用马车。

秦霄掀帘的手停在半空。远处皇城方向,九重宫阙的琉璃瓦正在月光下泛起血痂般的暗红。那些飞檐上蹲守的嘲风兽,仿佛随时会扑下来撕咬逆鳞之人。

“历任皇帝金口定谳的案子,证物都封存在大理寺的龙吐珠匣。”柳如歌突然开口,逐月剑上的昆仑玉随颠簸晃出清脆声响,“我外祖父在世时曾经跟我说过,那匣上嵌着陛下钦赐的‘天宪锁’。”

“去年,”郑樵点着头,用几乎停止了呼吸的语调说,“靖魔司一名使令奉命前去,想调阅先帝旧案,碰到锁扣瞬间就口吐鲜血。”

夜风灌入车厢,郑樵官袍上的云纹仿佛涌动起来,好似有人冒犯天威而酝酿着滚滚天雷。

秦霄忽然笑起来。透明的圆扩展开来,仿佛文明的辉光驱尽了封建的阴霾。

“真话最不好听,真相最不好看。”

车厢骤然死寂。车辕上悬挂的避尘铃无风自动,铃芯里沉睡的窥天蛊虫集体爆体而亡。

皇宫深处,一个苗疆控蛊师口吐鲜血倒地昏迷。

摘星阁顶,绯行云如血的红唇轻轻叼着半截小鱼干,赤金色的瞳孔倒映出琉璃镜面的情景:少年后背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饕餮虚影。

“这盘棋,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小小九离,在本座眼皮底下玩金蝉脱壳的把戏,可是你绝想不到,你的遗蜕,正在以本座都看不透的速度成长着,日后成就远远在你之上,不知你那时又是什么表情呢?呵呵呵……”

妖异的轻笑声突然被一阵咳嗽打断。

“可恶,小小鱼骨敢呛本座……”

……

车至南市永泰坊秦府大门外,秦霄让车夫老胡送郑樵回家,然后转身打量。

两扇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黑色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秦府”二字。

两个大红灯笼下,正对着两尊石狮子。

阶台明净,气象卓然。

高墙黑瓦,斗拱飞檐。

数个身着劲装的护院家甲佩刀来回逡巡。

“滚滚滚,不招护院。”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家甲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秦宵回过神来,眉头一挑:“你们不认得我?”

“你是?”

几个护院借着灯笼火光看清了少年的相貌,揉了揉眼睛,虽然眼前之人神态、气场变化极大,但终于还是凭着记忆认了出来,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你你你你,你是四郎?”

“不然呢?”秦宵道。

“四郎回来了?”众护院全都呆在原地。

一个机灵的护院疾奔进去大声叫喊通报。

“不好了,四郎回来了。”

霎时间,整个秦府鸡飞狗跳。

我这么不受欢迎?

秦宵脸色一黑,踢开护院首领,径自往里面闯,路上护院、杂役见到他噤若寒蝉、瑟瑟发抖,使女仆妇见到他,直接吓得花容失色、捂胸护臀,最可怕的是其中竟还有个老妪。

“色魔。”柳如歌毫不留情地批判。

秦霄不动声色道:“我想起来了,她犯过错,被我下令打过板子。”

“解释就是掩饰。”柳如歌轻哼。

“四郎,你终于回来了!”

这时一个抱着扫帚的五六十岁的小老头扑到秦霄脚下,眼眶发红,哭天抢地道,“你不在府里这半年,我们的日子过得好苦哇!”他身后跟着好几个打手,动作整齐划一,连连点头垂泪。

这些人无一例外蓬头垢面,身上衣服都打着补丁,只比大街上的乞丐少了个碗而已,可见日子确实艰苦。

秦霄发现小老头哭得涕泪横流,间歇性停顿,往自己身上擤鼻涕,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谁啊?给我起开先!”

“四郎不认得老奴了?”小老头哭得更凄惨了,“老奴赵德柱啊,他们是赵一,赵二,赵三,赵四……我们是点翠轩五虎上将,你最忠心的部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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