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里的眼 第726章 感同身受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你现在就是中早期,自然有很多办法可以治,哪能和这个字扯上关系!”季惟舟声音冷冷沉沉地说道。

话落,他接着又对老孙说道:“你把病例和所有的检查报告都给我,我这边找一找这方面的专家,想来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自己也是,得要好好配合医生!把它治好!”

季惟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缓和下来了。

老孙听到这话,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在刚查出癌症的那一刻,他的的确确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的,他总觉得命运不会这么和他开玩笑,让他接连失去最爱的工作和爱人,现在还要夺走他的命。

但很快的,他也就平静下来了。

这么多年,先是受伤,后来调岗,后又经历了妻子离世,面对这一次又一次的重击,似乎无论再面对什么,都已经能够淡然的面对了,无论是在病痛的折磨下苟延残喘,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赴死,这对他来说,都可以坦然的去选择。

可他不能这样,他还有女儿,这是他的妻子拼了命为他留下的女儿,他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抛下这个妻子用命换来的女儿。

老孙深吸了口气,他看着季惟舟,一字一句说道:“行,我知道,一定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战胜病魔!”

他神色凝重地看着季惟舟,神色异常的严肃,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对着季惟舟开了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舟儿,你知道的,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女儿!”

说到这里,老孙转头,看向钟意,他神色郑重,似乎还有些羞愧。

“钟警官,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本不该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但今天我就厚脸皮一次,希望你能看在咱们都是警察,都为中心工作过的缘分上,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女儿。”

说到这里,老孙哽咽了。

而听到这话的钟意,也同样眼眶湿润了起来。

这是一个父亲在为女儿做最后的打算。

……

钟意并没有见到过老孙口中所说的这个小姑娘,但季惟舟却见过,他忽然记忆中有些模糊的那个小姑娘。

印象中,这小姑娘还是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小孩子,可仔细想想,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是十四五岁了。

十四五岁,正值青春期的年纪,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个阶段,可小小年纪,却先是经历了母亲的离世,接下来,甚至有可能还要面对父亲的离开,这该如何让一个小孩子去面对?

而想到这里,季惟舟忽然看向了钟意。

是啊!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可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就是,钟意遇到了那么多人,都在她成长的过程中,起了最好的作用,让原本就很好的她,成为了最好的她。

而钟意也察觉到了季惟舟的目光。

其实,就在方才,听到老孙的话的时候,她忽然就想起了赵良说过的,季昱在出事前,拜托赵良照顾她的话。

那个时候,大概也是如此吧。

一个父亲,最有力也是最无力的时刻。

有力到在死前也要为女儿做好打算,无力的是,这个打算只能拜托别人。

钟意忽然鼻头一酸,眼眶湿润了起来。

……

她其实能感同身受这个女四十五岁孩子的心境的,曾经的她,因为身边的人的好,即便是从来没见过亲生父母的孤儿,也并没有感受过多大的痛苦,她很幸运,所以,这个姑娘,她也想让她像自己这样幸运。

她觉得,这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她遇到了成就她的人,而她也想努力努力,成为这姑娘人生中的这样一个角色。

她看着季惟舟,神色郑重,缓缓点了点头。

见状,季惟舟便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她也同样有相同的想法。

他转头看向老孙,神色同样郑重。

“你放心,无论是我还是钟意,都会护着她好好长大。”

钟意同样点了点头,她语气沉肃,一字一句对着老孙说道:“如果真的有需要我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好好成长。”

两个人的话简单,可老孙却知道,这是再郑重不过的承诺了。

他眼眶微微泛红了起来,看着季惟舟和钟意两人,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谢谢!”

这两个字,太过简单,可却沉甸甸的,季惟舟和钟意两人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老孙这是在托孤。

……

季惟舟看着老孙脸上的笑容,错开了眼。

他不忍看。

可看着老孙脸上的笑容,季惟舟的思绪忽然就飘回到了四年前,那个时候,大家从来没有这么多烦恼。

那会儿中心刚刚成立不多久,很多事情都还没有进入正轨,就连调查什么资料该去找什么部门,都没有彻底摸清楚。

当时接到的第一个案子,是一起灭门案,那是中心成立的第一个月,人手根本不够,可即便如此,案子还是得接还是得办。

季惟舟带着仅有的几个人,出了现场,而当时那仅有的几个人里,就有老孙。

老孙实际并不是中心的人,也不是季惟舟选进来的人,而是上级为了支持中心的工作,特意将他从刑侦总队调派过来的,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刑侦总队工作了几年,算得上是一个有了相当经验的老刑侦了,对海州市各部门的运行和配合,他早就摸得门儿清了,所以,出外勤也都是老孙带着他们几个跑的。

而灭门案,也是老孙调派过来的第一个案子。

那会儿是个冬天,接到报案的时候,是正月初一。

那一年,海州市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一整晚没停,早上醒来的时候,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灭门案让周遭邻居人心惶惶,新闻连续两天播报,整个新年,海州市都笼罩在这起灭门案的恐惧之中。

当时,省厅考虑到了社会影响,在中心成立的第一个月的时候,便给了他们第一个限期破案的死令。

那个时候,为了尽快破案,所有人都没日没夜的待在中心,一整个年,都没有休息。

老孙就是那会儿的主干力量,季惟舟虽说是中心负责人,但是那会儿他也刚刚调来海州市,对于海州市各个部门的运行他还不怎么熟悉,工作安排他可以指挥,但具体的工作只能依靠老孙,白天他带着大家跑外勤,晚上还要一直在中心熬,梳理案情和线索。

也就是那一整年的时间,老孙操劳了不少,家里的事情,几乎也都没怎么顾上。

然而,虽然辛苦,可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即便是工作繁忙劳累,但依旧每天都充满干劲儿,可现在,早已经不是当时的光景了。

人来了又走,整个中心在人员上,除了赵明光和苏海,还有像陈和这样的几个科室的负责人,几乎都换了一边血,最初陪着中心起来的那些人,如今早就已经各奔东西了。

可即便如此,欣慰总是大过遗憾的,因为离开的这些人,他们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路,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只是,唯有老孙,是所有人都为之可惜的。

那个让老孙被迫离开中心的案子,是在特案中心成立大概一年,一切工作终于在老孙的帮助下走上了正轨的时候。

那会儿老孙和他太太准备要孩子,季惟舟为了这个,还特意给老孙每个月多调了几天的假,而没过多久,老孙的太太就怀孕了。

那会儿,老孙是特案中心这么多同事里,第一个有孩子的人,大家都很重视,甚至有的比老孙这个准爸爸还要重视,所有人都在抢着干活,就为了让老孙能有时间多回家陪陪怀孕的妻子。

原本按照计划,一切都在稳步进行,可没想到,没过多久,一个突然而来的案子,让所有计划都停在了原地。

意外发生在案子接近尾声的时候,当时凶手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潜逃到了临市,季惟舟便带着大家,追了过去。

大概追了一天一夜,终于摸清了凶手的行踪,只不过,凶手当时为了逃避抓捕,躲进了临市的一座山上。

老孙当时就提出要带着队伍进山。

老孙小的时候,是跟着他的爷爷长大的,那会儿在南方的山村里,每天都要上前摘核桃和药材,所以,对山上的地形十分熟悉,他去,或许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任务的危险程度。

而当老孙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季惟舟连想都没想,便直接否定了。

作为队长,在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况,他不能让他的队友去打头阵,冒这个险,坐在这个位子上,他的工作不仅仅只是需要指挥整个调查队,更是要保护好自己身后的这些队友,哪里有他在后方,让本该护在他身后的人去冒险!

最后百般争论之下,便决定依旧还是季惟舟带队,老孙随行。

可是,让季惟舟没有想到的是,即便他想要把他们护在身后,也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当时他们进山之后,嫌疑人知道警方追来后,情绪忽然就失控了,他知道自己被抓后就是死路一条,也就是再这样“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对着警方的队伍连开数枪。

那个时候,季惟舟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出来,将大家保护在了身后,而老孙也一样,几乎没有思考,便挡在了季惟舟身前,而那颗原本飞向季惟舟的子弹,重重地钳进了老孙的大腿里。

……

那是季惟舟不愿意回忆的一幕。

那颗子弹,让老孙离开了他最热爱的刑侦岗位,也让老孙的妻子因为在受到刺激,生产的时候突发意外而离世,只留下了躺在病床上的老孙,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当时老孙清醒之后,知道自己的腿就下了病根,而妻子难产离世,一度想要放弃治疗,但最终还是在孩子的哭声里心软。

老孙振作了起来,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他在撑着,靠着对女儿的爱和责任撑着。

……

季惟舟缓缓收回思绪,他看着老孙,缓缓开了口:“我答应你,一定帮你照顾好女儿,但是,你也要为了女儿好好治疗,你作为她的父亲,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即便其他人对她再好再关爱,你的缺失也会是她最痛苦和最遗憾的,你明白吗?”

老孙低垂着眼,缓缓点了点头。

他看着季惟舟,笑容有些苦涩。

“我知道,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至少,我想陪着她到十八岁**的那一天。”老孙声音沉沉缓缓的说道。

季惟舟听到这话,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行,你有这打算就行!别光想着到孩子**,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你的宝贝女儿未来结婚生子的场景?”

老孙自然是想的,可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只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人生是预设好的,一切都是注定的,并且不是人所能掌控的,发生的所有一切,也只能接受。

……

他笑了笑:“我当然想看到!我就怕没那个机会。”

闻言,季惟舟摆了摆手:“我会想办法找到这方面的专家,你这边配合好医生的治疗,癌症这东西信念也很重要,你自己就不能垮!”

听到这话,老孙还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放心。”

……

季惟舟看着老孙听劝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不打算休个长假?”

听到这话,老孙倒是没什么犹豫地摇了摇头。

“你都说了,心态很重要,与其让我窝在家里,每天满脑子就是这点儿事儿,倒不如就在这里工作,至少不会胡思乱想,而且,你了解我,我哪里是闲的住的人啊!”

这一点,季惟舟自然是知道的,他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妥协了。

只不过,他还是不放心,耐心地叮嘱:“那你注意身体,这个时候不是一味地劳累的时候,该休息就得休息!”

“好,放心吧。”老孙答应的痛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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