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遂推开半斤铺子的门,和雅正和半斤在吃饭。对的,生意人,天也没黑得见不着底,孤男寡女吃饭一屋,把门关着吃饭。</p>
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奸情?</p>
愣了一会儿,遂犹豫着收回已经踏进半斤铺子的右脚,可半透明的那只脚落地的动作还没到位,走半道陪人唠了两句,慢一步落遂后面的清东明子蛮牛一般穿过她的身子,拖了一个板凳,一脸阴郁坐在半斤与和雅中间。</p>
感觉到杀气,和雅默默挪动板凳,离清东明子远些。</p>
“饭好吃吗?”</p>
和雅弱弱道:“还行。”</p>
“那怎么没有我的碗筷!这还是三个人待的地方吗?”</p>
这家的主人陆半斤不冷不淡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多一眼都没有。</p>
“是你自己说要陪清风,去吃医院快餐。这是我家,没有三个人。”</p>
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两人,和雅去厨房端了一双碗筷放到清东明子面前。碗是白瓷,干净素雅,这会儿是看个碗儿都来气,清东明子大手一挥,碗便飞出往碎裂去。陆半斤头也不抬接住碗,一脸漠然,“啪”一声放到清东明子面前,这才冷冷望着他,一句话,边让愤然准备再次摔碗的清东明子惶惶抱住碗,不敢放肆。</p>
“碗碎,你死。”</p>
无间道的日常——因为和雅青睐半斤,清东明子便闹起了情绪,半斤不惯他,能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p>
言归正传。</p>
遂做客半斤铺子,二位老兄一轮明嘲暗讽互相鄙视完毕,她还立在门口,饭桌上几人不再说话,或冷脸或小心翼翼看着前者的脸色行事。</p>
风吹呀吹,吹散不安与燥热,她的出现,好像变得不合时宜。</p>
狐疑看了一眼被清东明子隔开的两人,遂寻思着,咋没见到猜想中的暧昧,屈指在半斤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p>
此举别有深意,请君移步一谈。</p>
遂意在让半斤和她一起到一个没旁人的地儿商议妍妍的事,哪知陆半斤脸埋碗里,头也不抬道:“有什么事就再这里说也一样,没有外人。”</p>
话落,最惊讶的莫过于和雅,她抬起头,诧异看着半斤。</p>
那遂也不客气了,反正出了什么岔子死她一个,无间道就死一窝,或许死前还会被劫色。</p>
“半斤,如今清风是什么体会,你很清楚才是。”</p>
只言片语知彼心所想。</p>
遂话外意便是:我不知道你是否忍心看下去。</p>
陆半斤抬起头看遂,“你冲动了。”</p>
想谈的事不该明着说,遂有意提防,可陆半斤铁了心不动弹,屁股跟抹了胶水一样稳稳当当安板凳上,好好一个活人像木头,往板凳腿上浇点水,到来年春,陆半斤头顶该发绿芽了。</p>
“我没冲动,我只是不想信那个‘命’字。我不想得知了一个坏的结果,便信了这个结果是命,于是无动于衷。顺其自然,只会让我们更加麻木。”</p>
“命就是每一天,每时每刻,千万种偶然构成今日坐在这里的你和我。因为赵志呈,你找明子帮忙,因为明子,你遇见清风,因为清风,我们认识小宏,认识十连微,然后又因为十连微,我们认识六一先生……”忽地打住,陆半斤欲言又止:“偶然就是命运使然。从最开始,最开始你接触到赵志呈,还未认识清风,清风和妍妍的结局便已经注定。”</p>
偶然就是命运使然。</p>
口才没半斤好,遂词穷,无言以对。寻思着六一老道究竟知道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居然能让让陆半斤如此坚定不移,她像个老妈子一样,十分痛心,“半斤,这种丧气的话不该是你说出来。说这话的可以是明子,是引汤,可以是任何人,乃至我,可就不该是你。”</p>
对错之分玄妙,偏之一分一厘便截然不同,陆半斤活得明白,心中有数,什么是对与错他了然于心,于是,遂说服力等同于零,反被陆半斤说了一通。</p>
“我和你不一样,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遂,反之是你越来越奇怪,你可有安静下来,一个人想过自己有什么变化?自知之明是一回事,通透又是一回事,前者可称为谦虚,而后者则是心中明镜,不是前者可比的。”</p>
“噢,我哪里奇怪?除了脾气怪点儿,倒霉点儿,也没什么变化了吧。”</p>
“无悲无喜,才是你。可就一年多的时间,你变得不像你,倒像个无所事事,把一天、一月、一年的时间都用来多愁善感的女人。或许你学会怜悯是无间神管想看到的,可我觉得你不再会理智思考,变得庸俗,和常人无异。”</p>
话不带刺人词汇,不算太难听,却因正中遂心头顾虑,有些隔应。但此刻,遂有一种错觉,半斤在心疼自己,在他眼里,遂又是一个愚笨,不开窍的弟子。最后,他说道:“一辈子苦难磨过来的脾性,今朝你又活回去了。”</p>
这种话,遂最近听到的有点多,先是孟引汤,后是陆半斤,他俩有所顾忌,都是吞吞吐吐,想说,却又藏一半吊足人胃口。莫名有点烦躁,或许是因为无间道以及无间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两位,说这些话时是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出。遂听着不对味儿,山中王老虎有狂傲的底气,一口咬死挑衅自己的人类,可她不是,与人打嘴仗,也不像她。</p>
“人不就庸俗吗?不食人间烟火咋不饿死你?鬼就是人死了来,人就是死鬼投胎才生,瞧不起谁呢,当谁都跟你一样是天仙,白着眼珠子看人?”</p>
遂低头不语。清东明子本就憋着气,见半斤如此数落遂,便听不下去,除外,还有一些以前的旧隔阂,半斤死不松口帮清风,让他想起以前的事,越发心寒,觉得陆半斤没良心。</p>
“行了,说话温和些,别为一些小事伤了和气。”见清东明子玩儿真的,遂立即呵斥,免得俩人吵起来。</p>
“我做什么自有我的理由,旁人没有诋毁攻击我的资格。”陆半斤这话指的是谁,不言而喻。眼中没有清东明子的存在,他放下碗筷,那双因饱含痛苦变得十分平静眼眸直直看着遂,十分真诚,好像半斤铺子,也只有遂懂她,能倾听他心声。</p>
“有前辈告诉过我,妍妍这辈子的苦难都是在为下辈子积福,她上一世失去的东西,包括那丢失的魂,都会在生命终结之日还回来。”</p>
说完,陆半斤起身,走入阴暗狭窄的过道,往二楼去,遂抱着伞幽幽飘着紧跟在他身后,因隔了一段距离,遂的音质低沉淡哑,接下来的话,卖场吃饭的清东明子与和雅两人没能听见。</p>
“我知道,你已经告诉过我了,这次,是第二次。话说回来,如果或多或少提及此事也算的话,加上前天医院见清风,应该是第三次才对。”</p>
搁孟引汤的脾气,如果被人说“俗不可耐”,说这话的人铁定下一秒就会被她勺子大飞。可遂是个软脾气,她没见气,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陆半斤,冷着,却是真正关心着她的陆半斤。</p>
遂在二楼追上陆半斤,与他并肩步行:“帮帮他们吧,不是救人,这事你顾忌清风不想做,我更不敢做。我们退一步,清风也退一步,就想让妍妍熬到她命该至那一天,最后见一次妈妈,了却遗愿。至于你说还有一人未得解脱,妍妍必须今生死才得下一世圆满,该来的它总会来。”</p>
已经没有紧跟的必要,遂停下,望着陆半斤往前走向荒草萋萋的阳台:“半斤,我们并没有操控命运,为何不是命运操控我们如此做?”</p>sxbiquge/read/69/697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