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黑色的氅子在马背上翻飞,谁也不知道赵胤马前的人是当今天子,只看到一头长发垂落,宛若女子一般。</p>
朱九、晏靳新、时雍等人默默跟随。</p>
他们是从午门出城的。</p>
如时雍猜测的那般,在她走后,魏骁龙很快夺下了午门的守卫权,他没有进城,如她来时一样,还在派兵四处捉拿天神殿刺客。</p>
而这道门,也是目前时雍最确定,最安全的一座城门。</p>
魏骁龙派了重兵把守,看到赵胤的身影,正要上前请安,赵胤便已纵马飞至而过。</p>
“开城门!”</p>
魏骁龙看他抱着个人,还以为是时雍受了伤,赶紧让人开门,可是赵胤刚刚冲出去,他回头就看到时雍策马而来,吓了一跳。</p>
怎么大都督抱着另一个女子?</p>
魏骁龙有点愣,“宋姑娘?发生了何事?”</p>
时雍朝他抱拳,看一眼赵胤的背影,大声道:“魏将军,陛下伤势未愈,我们要出宫去寻药。殿下和太子都在乾清宫,你要注意护驾。”</p>
魏骁龙看着她的眼神,觉得此话有异。</p>
宫中安全自有禁军护卫,为何要这样吩咐他?</p>
时雍深深看他一眼,“魏将军,保重!”</p>
一众人疾驰而去,魏骁龙心里掠过一抹凛冽。</p>
“怪了!”</p>
——————</p>
乾清宫里寂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p>
刚才的喧闹,等在殿外的大臣们都听见了。</p>
不过,他们只知道是脾气暴躁的定国公和赵胤在里面打起来,具体发生什么冲突,没有听得太清楚。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的老狐狸,这种时候装傻就对了,不论站出来帮哪一个,都可能引来反噬。</p>
谁也得罪不起。</p>
他们没有料到,里面打了不过片刻,突然又安静下来。</p>
怎么不打了?</p>
讲和了?</p>
情况不对!</p>
大家都察觉了。</p>
可是,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想出这个头。</p>
风雪越来越大,乾清宫的侍卫照常在殿前站哨,太医顾顺被李明昌叫入了殿里,李明昌还顺便出来传了口谕,让臣工们都去九卿值房里等待消息。接着,大门一合,就再没开启过了。</p>
静默片刻,臣工们都没开口。</p>
一个身穿仙鹤补服的官员,突然抬头看一眼户部侍郎徐通。</p>
“徐侍郎,你和定国公是亲家,不如由你进去问问,看看陛下伤情到底如何?”</p>
哼!</p>
皇帝没有召见,大都督和定国公都在里面,目前形势不明,大晏江山说不得就在这一夜之间改变。谁愿意去当这个出头鸟?</p>
众臣都看着这两人,默不作声。</p>
徐通低头,唯唯诺诺地拱了拱手。</p>
“国丈别笑话下官了。众所周知,小女福薄,没能入得世子爷的眼,这桩婚事还遥遥无期呢……”</p>
说到这里,徐通微微一顿,抬起头来,望了望周围的几个大臣,又对张普道。</p>
“倒是国丈大人,执掌兵部大权,又是皇后娘娘的尊亲,您才能做众臣表率呀!”</p>
徐通说得在情在理,可话里的话,却不比张普损他的话来得少。</p>
谁不知道,兵部尚书张大人的女儿张皇后,如今只是徒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实?谁又不知道,张普的儿子张华礼是折在赵胤手上的,后来又被白马扶舟给阉了?</p>
此事广为笑谈!</p>
不过,张家历代皇亲,有太祖爷的张皇后撑着脸面,皇帝没有动他。当然,也说不得皇帝故意留下张普是为了平衡朝堂势力,不肯让赵胤一家独大而已。</p>
徐通这么一损,张普竟没有生气,而是冷笑一声,看了众臣一眼。</p>
“既然陛下让我等去九卿值房等待,听令就是。后情如何,自会有人来通传。徐侍郎,请吧?”</p>
徐通淡淡一笑,目光微闪,“国丈,请!”</p>
两人皮笑肉不笑地相视一眼,掉头走在众人面前。</p>
众臣交换个眼神,抱拳施礼,客气着跟上去。</p>
“诸位大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明事理!”</p>
斜刺里走出一群人,打头的正是楚王赵焕。</p>
在众臣错愕的表情里,他懒洋洋抬头看一眼乾清宫的台阶,毫不客气地讽刺奚落。</p>
“我皇兄安危不定,诸位大人就这么走了,还真是会做人呢?”</p>
徐通拱手行礼,“殿下有所不知,我等是奉了陛下口谕,去九卿值房等待消息……”</p>
赵焕冷笑,“狡辩!”</p>
说罢,他走到众人跟前。</p>
“陛下遇刺,伤得如何你们很清楚。陛下口谕,谁传得口谕?”</p>
徐通被他当场质问,一脸尬色,“这个,这个……是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传的话。眼下大都督和定国公都在内殿,我等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去问呀。”</p>
赵焕冷笑一声,“大晏白养你们了。行,你们胆小怕死,本王去!”</p>
一拂袖子,赵焕走在前面。</p>
“庞淞,去叫门。就说本王要面见皇兄。”</p>
“是!”庞淞微微低着头,走在赵焕的前面,可是他还没有走上台阶,就被侍卫拦住了。</p>
“陛下有旨,非召不得入内。”</p>
庞淞回头看一眼负手而立的楚王,目光泛着冷光,声音却说得卑微,“陛下不见外臣,总不会不见楚王殿下吧?麻烦侍卫大哥通传一下。”</p>
侍卫:“陛下正在养伤,不便见客。殿下请回!”</p>
庞淞脸色一变,哼声,说话便不再客气了。</p>
“尔等不许臣工们面见陛下,又不许殿下觐见,甚至不肯进去通传……莫非是殿内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p>
侍卫看他一眼,“陛下的事,我们做奴才的怎会知晓?陛下要见谁,不见谁,奴才哪里敢问?”</p>
这话不仅回应了庞淞,还讽刺了他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也是个奴才。</p>
庞淞凉凉一笑,退回两步,走到赵焕跟前,“殿下,此事看来不同寻常。我看,八成是有人心怀鬼胎,图谋不轨……”</p>
赵焕看一眼侍立在门前的两个侍卫,重重哼声,“行事这般诡秘,没鬼就怪了。”</p>
说罢,他甩袖上前,径直朝大门走去,朗声道:“皇兄,臣弟来探病了。皇兄,你可安好?”</p>
“殿下止步!”</p>
侍卫伸手要去拦他,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p>
站在里面的是太子赵云圳。</p>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赵焕,又慢慢看向他身侧的庞淞。</p>
“掌嘴!”</p>
庞淞一怔,连忙弯腰赔礼,“太子殿下,楚王殿下也是担忧您和陛下的安危,这才……”</p>
赵云圳打断他,“本宫是说,让你这奴才掌嘴。”</p>
庞淞阴沉着脸看他,“太子殿下,不知小的错在何处?”</p>
赵云圳撇嘴,“你说有人心怀鬼胎,是指本宫吗?”</p>
庞淞被他问住,“小的不敢——”</p>
赵云圳:“那你就是在胡说八道了。这张嘴既然不会说话,该打不该打?”</p>
见他小小年纪竟然这般伶牙俐齿,赵焕皱了皱眉头,“云圳,此事涉及你父皇安危,皇叔不得不出面了。你须记住,你不仅是大晏太子,还是皇兄的儿子,不要错信反贼,让心怀歹意的人有机可乘!”</p>
“皇叔说得对,我不仅是父皇的儿子,我还是大晏的太子。”</p>
太子两个字,赵云圳说得极为冷冽。</p>
说罢,他回视着赵焕的眼睛,目光微闪。</p>
“那么敢问皇叔,大晏太子要罚一个奴才掌嘴,不当吗?”</p>
赵焕提一口气,刚想说话,就被庞淞拦住了,“当,当打得很。”</p>
二话不说,庞淞抬手就在自己的脸上扇了一个巴掌。</p>
“太子殿下,可以了吗?”</p>
赵云圳冷笑,双手扶住两扇门,眼睛直盯盯望着赵焕,一脸嚣张地道:“本宫要让这个不会说话的狗奴才扇满三百下嘴巴才能停下,皇叔不会怪罪吧?”</p>
赵焕脸色已是极度难看,狭长的双眼眯了起来。</p>
可是,赵云圳人虽小,气势却足,一身太子袍服,看上去极为威严凛冽。</p>
僵持片刻,赵焕唇角微微扬起,“自是不会。”</p>
赵云圳垂下眼眸,慢声说道:“父皇有伤在身,不便接待皇叔。云圳年岁尚小,不知轻重,说得不对的地方,请皇叔见谅。今儿是除夕夜,云圳要回去和父皇守岁了,皇叔也赶紧回去吧,皇叔府上的娇娘,怕是等得不耐了。”</p>
赵焕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而赵云圳却扶着两扇门,慢慢往里合上。</p>
门缝越来越小。</p>
赵云圳站在门里,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赵焕。</p>
赵焕也看着他。</p>
旁边是庞淞掌嘴的啪啪声。</p>
吱呀!</p>
大门终于合上了。</p>
半晌没有听到声音,庞淞抽了一口气,停下手凑过来,看着赵焕,冷色道:“殿下,这分明就是太子给您的下马威!”</p>
赵焕目光凛冽地瞪他一眼。</p>
“掌嘴!不许停。”</p>
庞淞不再说话,垂下眼眸,扇了起来。</p>
赵焕手负在身后,对门口的侍卫道:“给本王拿椅子来,本王要守在这里,看着这狗东西掌嘴,让太子满意为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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