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铨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他一把抓起那本书, 翻了翻, 找到一页, 用手指头捏着递给韩青松, “你看!好好看看!”
韩青松把书接过去, 扫了一眼, 那是其中一章, 主要内容介绍本国的几大地震带,这个理论是根据地质学家李老先生的地震著作总结出来的,并不是她独创的, 也不是什么新鲜言论,看一点地质书本就知道。
他通篇看了一下,没有任何一个字眼煽动反/革命行为。
何铨靠近他, 从左胸口袋里抽出自己的英雄牌铱金钢笔, 重重地圈了一句,讥讽道:“韩局长, 再好好看看。”
他扭头对秦主任皮笑肉不笑道:“看来这位林干事定然是相当美貌的女子。”
韩青松冷冷道:“何组长来之前没调查吗?林岚是我的妻子。”他把那本书递给秦主任, 却看着何铨, “对不起, 我们依然不认为这有什么罪过, 如果有, 那我们需要公开审判辩论。”
他知道何铨只是负责拿人的,下命令的不是他,所以跟何铨求情没用, 他要做的就是一定要一路跟随护送, 绝不能让她在路上有任何闪失,他要亲自把林岚安全送到再安全带回来。
秦主任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把那句话念了一遍:“据专家研究数据推测,短期内最可能大地震的是京津唐至渤海地区。据最近几年各地震台、地震地质大队、地球物理研究所、首都地震局、北京地震队等机关的各项研究表明,震中很大程度会在首都往东两百公里左右——T山附近。”
下面罗列各种严谨的数据,那些数据都是林岚通过省地震台、亨利帮忙联络的首都地震局、外国地震专家小组等部门拿到的数据。包括地电阻率、低气压、海平、水氡含量、地磁、地形变化等等。
在秦主任看来,这是非常严谨而合理的推测,并没有任何主观臆断。
且从去年开始,地震局等也多次在T山召开地震群测群防交流会,这也是一个信号啊,否则你们干嘛有事没事就跑那里去开会?老百姓当然可以这样猜测啊。
自从1974年上级下令一来,一直对京津唐地区实行严密监控,那么推测T山有什么不对呢?
这跟现行反/革命有什么关系?
“何组长,我们县革委会愿意为林岚同志担保,她日常工作积极向上、从未有任何反/革命行为。她是一名优秀的党员,这当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大家还是坐下来好好沟通交流。”
何铨眉头一拧,“对不起,我们只负责拿人,不负责沟通申辩,有什么申辩的,去首都安全组再说吧。”
他挥手让人去捉拿林岚。
韩青松:“何组长略等,我们县公安局一起护送林岚上京申辩。”
他直觉这是有人乱扣帽子,毕竟全国那么多地震报道、简报、会议,那么多组织机构,都可能发出这种言论,为什么单单揪着一本书不放?
无非看她一个普通党员,无权无势,又没靠山想让她当替罪羊罢了。
他想起当初入伍的时候,老领导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这些奉献给国家的人,远离家乡没有什么靠山,我们的靠山就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党、我们的军、我们的人民!你为了国家拼杀、马革裹尸,从此以后,你的爹娘、妻儿,就交给你的靠山,永无后顾之忧……”
他找到林岚的时候,朝她附下挺拔的脊背,将她拥入怀中,垂首贴近她耳边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林岚看他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他很担心,他经历过那一场革命,知道一旦被打成反/革命会有什么严重结果。
他怕她会被枪毙。
她不想他担心。这个她一开始抗拒想要远离,后来却一步步沦陷在他深情中的男人,是她这辈子想白首偕老的男人。
她要他们都好好的。
她笑了笑,侧首亲了亲他的脸颊,温声道:“三哥,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出这本书的时候做过准备,可能有人给她扣帽子,但是她做好应对的。因为一切数据、一切推测,都不是她的主观臆断,而是根据地震局相应机关出具的报告写出来的。
只不过她把他们不敢上报、忙于政治斗争的领导们无暇关注的大事给他们盖棺定论,印刷在书页上。
如果说她有私心,那就是很明确地把T山市这个地点,给标注出来。
她相信这本书一定会流传到那里,当地的百姓们看到,再加上周围出现的异样,他们一定会联想到,从而多警惕。
哪怕当天晚上不要睡着,哪怕地震爆发的那一瞬间冲出来,都不会直接从地球上被抹杀掉。
无数的救灾行动表明:事故发生的时候,人们有准备和无准备,其结果天差地远。
她希望让他们提高警惕,让青龙县的奇迹扩散到整个地区。
如果不知道结果当然不能武断猜测,那属于造谣。
现在做这个决定她不怕,她也不悔。
韩青松用力地抱着她,几乎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我陪你去。”
如果要死,我陪你死,这样你不必怕,也不会孤单。
林岚拍拍他的后背,笑起来,“走吧,没想到还能公费去一趟首都呢。对了,韩局,不用我自己出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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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青松:“……”
躲在一边的李秘书都哭得不行,猝不及防就被林岚给逗笑,林干事还真是……不拘一格。
要走之前,林岚让韩青松略等一下,她去拿了把剪刀过来。
韩青松面色一紧:“别做傻事。”
林岚扑哧笑了,“三哥,你紧张什么呢,给我剪剪头发。”
这时候女人的头型很简单,要么就是小孩子扎俩角儿,要么就是齐耳短发扎一边偏角儿,要么就是编辫子,长中短,再要么就是削成短发。
林岚不习惯这种头型,她直接在后面绑个马尾,干脆利索,周围不少女孩子都跟她学。在家里无所谓,要去首都接受审查,得注意一下。剪个时下流行的女干部头吧,齐耳短发,用俩黑发夹别一下。
韩青松有点舍不得,她去公社才留长的头发,晚上散下来的时候尤其好看。
不过他还是听林岚的帮她剪成齐耳短发,还按照林岚的要求修一下层次。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剪发的层次,就按她要求里面短一点、薄一点,外面略长一点。
林岚照了照镜子,她这个男人也是没谁了,居然剪得像模像样,并不难看。她从抽屉里摸出几个一字形黑发夹,把两边鬓角的头发夹上去,显得干脆清爽,是当下流行的女干部头。
韩青松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这才领着她去主任办公室。
何铨已经等得不耐烦,待看到林岚的时候,他的眼睛眯了一下。他猜的果然不错,是个漂亮女人,否则这些男人也不会那么维护她。
她身材窈窕,皮肤雪白,留着时兴的女干部头型,上身穿着月白色的短袖衬衣,下面穿着蓝色的裤子。
只是这衬衣和大家的不一样,有腰线、领子也挺括,料子也不像的确良。别人的裤子基本都是直筒子,肥哒哒、皱巴巴,穿久了膝盖鼓包、裤腿吊起、臀部掉下来,反正各种难看。她这裤子不一样,腰线细细的,腿型修长笔直,还在大腿地方拿了褶儿,裤脚略小,但是也不至于像当年会被红W兵拿剪刀给划破的程度。
你说她是女干部,却带着一种资本主义的调调,可你说她是资本主义也不是,这么好看,本身就不正常!
“你就是林岚?”他问。
林岚立正,态度端正,不卑不亢,“是。”
“你可知罪?”何铨咄咄逼人。
林岚从容应对:“您决定让我现在申辩吗?”
何铨眉头一拧,“来,说说你的罪行吧,现行反/革命罪。”他把文件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林岚:“对不起,要做这个申辩需要把办公室的所有资料和报告以及电话记录、报纸都搬过来,您确定让我在这里说吗?”
何铨皱眉:“算了,去北京再说吧。”
林岚笑了笑,没有半点慌乱。
何铨觉得不爽,“你最好把你那些什么资料证据带上。”
“无意冒犯,听起来您似乎有些疲累。您需要休息还是我们现在就出发吗?我能准备一下个人衣物吗?”她声音柔和,没有半点惊慌和愤懑,更没有一点惧怕。
何铨顺口道:“明天一早出发吧。”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他一路赶来的确非常劳顿,需要好好休息一夜。
秦主任就让人领他们去招待所。
何铨看了林岚一眼,又看韩青松:“你可不想要跑啊。”
林岚笑道:“何组长真幽默,我可是最忠诚的战士,能上京瞻仰伟大领袖生活过的地方,那是无上的光荣,求之不得。”
何铨就知道她不会跑,她也无处可跑,没有户口、粮油关系,她寸步难行。
韩青松没想到林岚会争取到一夜时间,原本他觉得何铨会抓了她立刻就走呢。
林岚去准备一下,先给首都外国饭店打了个电话,找亨利。
接到她的电话,亨利高兴得叫起来,“林岚,你想我了吗?我也想你们。哦,你放心,撒王很好,他一直在训练,我前天才去看过他的。”
林岚和他问了好,表示自己一家人也很喜欢他挂念他,希望他可以再来做客,然后她就截住亨利夸张的话头,严肃道:“亨利,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她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让那边的亨利也严肃起来。
“你说。”
林岚压低了声音,“亨利,接下来我说的话请你不要惊讶,保持冷静。我得到可靠消息,京津唐地区7月28日凌晨3点多,会发生大地震。”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足足沉默了十秒钟,亨利才大喘一口气。
亨利很严肃道:“林岚,这个消息可靠吗?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林岚:“可靠,地震局已经预测到,但你知道现在的情况,他们不敢随便上报。”
亨利:“我晓嘚。”
林岚又低声说了几句,亨利表示已经清楚,一定会按照她说的做。毕竟他是跟着地震专家组来的,海城也去过的,虽然不专业,可不耽误他学习了解。现在他在首都做一些都市采访,打算弄进自己的纪录片中去。
给亨利打完电话,林岚心里就更有底。
韩青松则去给陆锦绣、方主任等人打电话,走一下军方的关系,等到了首都,也能和那边军区联系上。如果有人不问缘由就定罪,必要时候可以请求保护。
罗海成和刘剑云闻讯匆忙赶回来,“韩局,到底怎么回事?”
韩青松冷静如常,“没事,我有事要上京一趟,你们训练工作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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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海成想跟着,却被韩青松拒绝,刘剑云就说给高局打个电话,韩青松也没同意。
“不必惊扰别人。”他又叮嘱两人不要告别别人,没什么大事,不必紧张。
他略收拾一下将工作证明、粮油关系等等带上,只要出门各种证明都不能少。秦主任让李秘书给他送了钱和全国粮票,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先把能带的给他带上,不够的到时候汇过去。
韩青松沉默了一瞬便接下。
等韩青松回家,林岚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在准备做饭,她居然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摘豆角。
“我爱北京天AN门,天AN门上太阳升……”
韩青松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他唇角勾了勾,人也放松不少。
林岚扭头看见他回来,笑道:“快来,江主任给我送了块肉,张主任给我送了两条鱼,就当践行啦。”
张主任是秦主任的妻子张瑜,林岚和她关系也过得去,不过张瑜毕竟是一把手的妻子,处处都会注意一些,不会和谁特别近。
韩青松进屋把包放下,又将那一盒军功章拿出来,如果真有危险就用这个来换她。
他收拾好,就出来帮她摘豆角。
林岚笑微微地看着他,“三哥,你说要不要包饺子啊,这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每次都给别人,自己也能轮上一回,挺好。”
韩青松:“行。”
“算了,麻烦,还是炖肉吃吧。更香。”林岚改口。
韩青松看她,“也行。”
林岚笑得更畅快了,“那吃包子呢?”
韩青松:“都行。”
“哈哈,三哥,什么是不行的?”她打趣他。
“不吃不行。”韩青松道。
林岚突然凑近他,一手攀着他的肩膀,柔软红润的唇贴着他的唇角,低笑:“我想吃你。”
韩青松喉结滑动一下,瞥了她一眼,“我怕你撑着。”
看他开始撩骚,林岚确定他不再那么紧张,她真的不舍得他太压抑难过,她笑了笑,“韩局长,我劝你纯洁。”
韩青松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勾过去亲,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才放开她。
来人是秦主任,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登门。
韩青松和林岚请他屋里坐。
秦主任:“不了。”他对林岚道:“林干事,到时候如果他们……非要个答案,你就把事情推给外国专家组。”
海城地震以后,75年开始一直都有外国专家组来,今年来的也不少。如果上头非要个幕后煽动内乱的人,那就推给外国人。
这是最保险的一招。
这倒是和林岚的计划差不多,她跟秦主任道谢,表示自己明白怎么做。
秦主任看林岚懂事也就松口气。
他真的挺喜欢韩青松,因为韩青松他们县屡次立功,他这个主任也跟着水涨船高。他已经得到消息,来年他会调去另外地区任地区革委会主任,不是副主任,是主任。
说几句话,秦主任就告辞。
做饭的时候,林岚跟韩青松商量:“三哥,就和孩子们说咱俩去首都开会。”
韩青松:“他们不是小孩子了。”
林岚还是不同意,“等回来再说嘛。”韩青松就随她。
很快大旺领着弟弟妹妹们放学回来。
林岚笑道:“孩子们,爹娘要去首都开个会,你们在家好好上学啊。”
“娘,那你可以去看小三哥和亨利啦。”小旺一脸向往。
林岚:“那当然啊,放心吧,我们会告诉小三哥你想他的。”
她又对麦穗和二旺道:“要是有时间,我去逛逛书店和百货商店,给你们多买点磁带回来。”
麦穗笑道:“娘,你和爹不要忘记去天AN门拍合影啊。”
这时候去天AN门拍照,那是最时髦的。
“当然不会忘记,放心吧。”
韩青松带着大旺出去跟他交代一下,让他在家照顾弟弟妹妹。
大旺:“我要一起去。”
韩青松:“还轮不到你。”
大旺抿紧了唇线,没吭声。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难得地软了一点声调,“你娘没事的。”
大旺点点头,“好。”
晚上高卫东特意从地区回来,他和江春霞过来串门,在东间跟林岚、韩青松说话。高卫东建议拖字诀,拖一下有些事就冷了,自然会过去。
林岚甚是感激他们真诚相待。
第二日天还不亮,就有人来敲门,韩青松去应门,竟然是韩青云。
韩青云骑了一路自行车赶过来,气喘吁吁的,他喘口气:“三哥,嫂子还没走吧。”
韩青松:“罗海成告诉你的?”
韩青云点点头,“我爹让带上这个。”他塞给韩青松两个信封。
韩青松请他屋里去,打开看了一下,一封是韩永芳写的信,他愿意以老党员的生命保证林岚是一个好党员、好同志,一封里面是凑起来的钱和全国粮票。
韩青松把信揣起来,钱和粮票推回去,“这个用不上。”
韩青云不接:“三哥,你就先拿着嘛,不用回来再说。”
西间四个孩子。
虽然大旺没告诉他们,可昨晚上高卫东来,二旺立刻觉察不对劲。他听了几句就把事情联系起来,知道娘这是被问责了。他知道麦穗就知道,小旺自然也就知道。
要是任性一点,他们会想跟着去,就说想小三哥一起去看,说不定爹娘会同意呢。
可他们知道不能这样。他们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地等在家里,好好生活读书,笑着让爹娘安心出发,不给爹娘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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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二旺和麦穗懂,小旺都懂这个道理。他眼里含着眼泪,一下下地抹,却咬着嘴唇不出声。
麦穗抱着他揉揉脑袋,“别担心,娘不会有事的。”
二旺看向大旺:“大哥,爹真不让你跟着?”
大旺靠在南窗下的桌前,凝眸看着窗外的一株小石榴树,沉默了一瞬,道:“不能去添乱。”
这时候韩青云过来和他们招呼,孩子们立刻若无其事地问好。
韩青云笑道:“没事啊,都不要担心。”
林岚和韩青云寒暄几句,问问家里的事儿,她朝孩子们笑笑,“娘先去瞻仰天an门,过两年咱们一家去那里拍全家福。”
小旺想说这就跟着去拍全家福,不过他忍住了,一头扎进林岚怀里,“娘,你早点回来。”
林岚揉揉他的头,“要比娘高了,还撒娇呢。”
小旺抱着她,不说话。
林岚拍拍他,“小三哥说稻香村的点心好,等娘给你们带。”
匆忙吃过早饭,林岚跟孩子们告别,韩青松拎着行李陪她去革委会上了何铨的车。
何铨看了他俩一眼,眼角抽了抽,他娘的,拿了那么多犯人,一个个要死要活的别提多狼狈。
就她跟去度假似的!跟着男人、拎着行李,要不要给你配个保镖!
林岚朝他笑了笑,“何组长,吃饭了吗?”
何铨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听林岚问:“吃得惯不?我们这里条件艰苦一些,比不得首都,何组长受委屈了。”
竟然还知道关心他!
何铨心里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滋味。
他们乘吉普车要停下吃饭、睡觉,比火车慢得多,等他们进京已经25日晚上。
何铨虽然倨傲,但是因为有韩青松跟随,他并没能刁难林岚。有韩青松一路相随照顾,林岚真觉得跟观光一样。
七十年代后期的首都,尽管经历了数百年的烽火洗礼,如今依旧巍然屹立,以她厚重的岁月积淀,承受着世人的期盼和呼唤。
繁华,已经初露。
他们进京不久就被两辆军部的车拦住,有个团长出示证件,跟何铨交涉。
林岚坐在车里,能看到何铨脸色很难看,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挥了挥拳头,“你们凭什么带走她?”
和他交涉的那个团长也不好好站着,懒散散的模样,嘴角噙着痞气的笑,拍拍何铨的肩膀,“这女人是军人家属,反/革命什么的纯粹扯淡啊。最近地震局工作紧张缺人手,她是专业人员,送她去帮忙。”
何铨没办法只得答应,他回来车上看了林岚一眼,“你运气好。”又对韩青松道:“一个县公安局这么有手段,低估你了。”
韩青松:“过奖。”
那团长过来,手搭着车门和韩青松问了问曾经服役的部队,知道他去过中印边境、珍宝岛便点点头。他也不介绍自己,对林岚道:“不用害怕,换车送你们去中科院大楼。”
韩青松拎上行李,握了握林岚的手,“走吧。”
换了车,林岚朝那团长道谢。
他也不多说,朝她笑了笑,拍拍韩青松的肩膀,“没事了,去吧。”
深夜,林岚和韩青松坐着车抵达三里河中科院的大院区,最后停在地震局大楼下。
一名军人领着他们上楼去交涉,给他们安排一个房间,“两位暂住地震局,听地震局指挥。”
他走后,有人送来两大碗番茄鸡蛋面条。到了这里,林岚心已定,吃得很香,“三哥,这里伙食就是好,面条还是炝锅的呢。”
听她语气轻松,韩青松看她一眼,心情也轻松不少。
吃过以后,两人洗漱上床休息。
林岚纳闷道:“三哥,你托了关系吗?”
韩青松摇头:“应该是陆锦绣。”
林岚笑道:“陆锦绣真能干,下次要好好谢谢他。”
说了两句话,韩青松摸摸她的头,“睡吧。”
第二日一早,韩青松溜达下去用全国粮票买火烧、豆浆和包子回来,两人吃过早饭就在房间等。
八点钟,有工作人员来找林岚。
林岚跟他问好,“请问我能见见温组长或者董分析员吗?”
闻言他道:“你好,我姓黄,是董连杰的同事。”
林岚和他握手,“黄同志你好,我是林岚,之前一直跟地震局的同志们咨询专业信息。”她又把韩青松也介绍一下。
黄分析员看她一眼,眼中难掩惊讶之色,“林岚,对,我想起来了,你总给我们写信,还打过很多电话。哈哈,想起来了。”
林岚忙道歉:“实在是唐突,当时为出版这本书,打扰很多地震台,也包括地震局,实在是抱歉。”
“不,你这样严谨的态度,我本人非常欣赏。”黄分析员笑起来,“走吧,我们要开会。”
他又对一旁的韩青松道:“公安同志请便,随便逛逛,出去参观参观也可以的。”
林岚朝着韩青松笑笑,“三哥,没事的,你只管去吧。”
韩青松点点头,目送他们走了,他在大院内逛逛,探查一下最近的情况。
林岚则被带到一间中型会议室,过了一会儿,一群人鱼贯而入。有个人嗓门特别大,老远就听见他在喊:“咱为什么不上报,这数据难道还不清楚吗?组长贴在局长办公室的报告,他到底看了没有?人也见不到的!”
“老张,你别激动,别激动。”
林岚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一个个在周围落座,还有人和她打招呼却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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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会议室坐满人,有的人面色沉郁,有的一言不发,有的叽叽呱呱,有的激动得脸色涨红。
总之没人来质问林岚是谁,一个外人怎么会出席这个会议,就好像她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一样。
他们开会也是那个套路,一开始还是各人陈述自己的研究,后来就两派不同意见开始拍桌子、喊嗓子,会议室跟菜场一样闹得不可开交。
林岚听得头昏脑胀,梳理出来他们从中旬开始一直在开群测群防大会,但是局内有两派意见不能统一。
一派是绝对不会地震。
一派是会地震,但是几级不肯定,可能不超过五级。
然后他们又商量要去北京地震队会商。
这时候温组长才走到林岚跟前,朝着她伸手,“林岚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
林岚忙起身和他握手,“温组长你好,之前多有打扰,给你们添麻烦,实在是抱歉。”
温组长:“你的书我们看了的,写得很不错,就是……有一点太着急了。”
林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自己标注了T山市,这是违反规定的,她故作不知,“对不起,是我误解了。我看了那么多监控数据和你们的报告,以为你们已经肯定是那里。”
温组长叹了口气,“就是不能确定具体位置,不能确定具体级数。小震闹大震到啊,可自从内蒙地震以后,京津唐一代的异相都消失。”
林岚道:“最近不是又出现了吗?听起来更厉害。”
“没有规律性啊,不能直接用来推导结论,无法说服领导。”不到五级不能给国/务/院上报,要上报肯定要百分百确定一定会发生,否则就是误报,这个损失没人能承担得起。
林岚点点头,“是应该大胆假设,谨慎求证。”
说了两句,林岚说起何铨,“原本要抓我问罪,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送我来咱们地震局。”
温组长略解释一下,“前些日子T山流传一个说法,7月29日之前要地震,矿山的工人都惶惶不敢下矿,很影响日常生产。上头怒责有关部门散布谣言扰乱民心责令彻查。地震局、地质大队、地震队都受到盘问。后来有人查到那里流行你出的宣传书,很多人都拿那个当证明。还有一些业务爱好者也胡乱猜时间,结果扰乱当地生产生活。安全组抓不到散布谣言者,就下令直接拿书的作者来问。”
“结果就前两天,京津唐地带七大数据异常,又有更精确的消息传来,说28日凌晨3点多,T山必然会地震。上头勒令彻查此事,并且让地震局尽快确认消息。”
“因为这,抓煽动内乱的事儿暂时搁下,先集中精力确认地震的事情。军部就把你送到这里来,暂时和我们一起调查吧。”
林岚感激道:“谢谢温组长,谢谢地震局。”
温组长看着她,“林岚同志,你真的确定吗?”他想的是这个女人胆子真大,把他们猜测却不敢落实拍板的事情,直接给落地开花公布出来。
不过时间倒不是书上说的,而是民间流传的,有说是地方小地震台预测到的,也有人说外国专家预测的,谁也不知道源头来自于哪里。
他一边佩服林岚,一边又有些纠结,毕竟作为专业的科研人员,还是要讲究证据。
林岚:“温组长,不是我能确定,是你们确定啊,你们的资料和数据。我只负责解读拼凑,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她压低声音小声道:“说句犯错误的话,首都是明代钦天监堪舆风水定下的宝地,是龙脉护国之地,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而天津是首都的门户,自然也不会有问题。那么京津唐,就只有一个地方会有问题。温组长,我可只跟你这样说啊。”
温组长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愣怔,没想到她居然用这个来下论断,还真是别开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