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殿 第64章何人伴我白螺杯&番外一章

第62章何人伴我白螺杯&番外一章

刺骨的寒意已经侵蚀到胸口,他的下半身早已没有了感觉,此时却也顾不得其他,尖声大吼起来。

空荡荡的逍遥殿,只有他凄然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废墟中回荡,反复叫着天神的名字,求他们眷顾。

在他身后,数根石柱承受不住断裂之力,轰然倒塌,砸入殿中的莲花池内。池里的水早已变成了冰块,碎裂开来,又被御火笛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熊熊火光中,隐约可见池底绘着神像,一个华服盛装的女子端坐莲花台,垂睫入定,神态安详,容貌美艳。

她在清远山沉星楼见过这位天神的画像。

天神帝女,象征慈悲与怜悯。

胡砂笑了一声,回头问他:“这就是你的神?她似乎没有搭理你的打算。”

青灵真君喊哑了喉咙,心中已是一片绝望。

胡砂再次捧起水琉琴,手指轻轻一拨,低声道:“如今,是该为死去的人做点事了。”

厚厚的冰层瞬间就将他冻住,他断臂与断腿处的鲜血染红了里面一层,稍稍抽搐两下,跟着便再也不能动了。

他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恶事,把他们的命恣意玩弄。

可就是因为打着天神的招牌,是为天神收集神器,所以苍天不会收拾他,只会给他功绩,让他平步青云。

如今他被冻在千年寒冰里,死不掉,也出不来,永远这么被冻着。

苍天依旧不问,不管,不理,不知。

苍天不公。

胡砂猛然起身,将三件神器用力砸在地上,狠狠的砸,像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一样。

不知砸了多少下,最后将它们砸的粉碎。

水琉琴碎裂的那一瞬间,似乎悲鸣了一声,顷刻就裂成了两三截。

如今再也不会有人用血肉去养它了,也再不会有人会被它的寒光杀死。

就让这些神器静悄悄地变成碎片,埋在这里吧。

胡砂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天顶似有雷云团聚,一瞬间暗了下来,像是要压在她头顶一样。

是了,她这次真正胆大包天,毁了三件神器,天罚来的真快。

她腾云飞出逍遥殿,落在阶前一块平台上,裣衣坐下,安安静静地等着天雷来劈,天火来烧。

头顶轰鸣声愈加响,“刺啦”一声,数道天雷劈在她身周,像是在警告她。

胡砂定定望着清远的方向,隔了茫茫大海,千万里之遥,又怎能见到清远山头的绿意?可她分明望见了芷烟斋前烟霞明媚的杏花。

花都开好了,芳准何日能醒来?

花会谢,可还会再开。

但人一去,再也不会回。

有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

一道巨大的天雷正劈中她头顶,她浑身一震,只觉眼前光亮大盛,像是有无数虹彩流窜而过,绚丽多姿,莫可名状。

慢慢地,七彩虹光开始褪去,耳边听得一声久违的敲击铜缸的声音,“当”一声脆响。

胡砂猛然回神,茫然四顾,但见一间雪白香堂,架着神龛,上面供着三清,香炉里青烟袅袅,无声无息地往上飘。

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房间。

她只觉浑身无法抑制的发抖,慢慢走到窗边,轻轻推开雕花木窗。“吱呀”一声,院中一群人都惊愕地望过来。

然后,五年不见的爹和娘惊呼着狂奔而来,一把抱住她,紧紧的抱住她。

她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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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如今已是九十月的光景,庭中红叶翩翩,飘落如雨。胡砂常常倚在自家栏杆上,静静看着那些火红的叶片,眼前却总现出芷烟斋前明媚的杏花。

以后,是再也见不到了。

熟悉又亲切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紧跟着,一件暖和的小披风披在了她肩头,娘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天凉了,怎还穿这么少。生病了怎么办?”

胡砂笑着点了点头,她没有告诉父母,自己修行了五年,早已不用吃饭,不惧寒暑,更能够换来云雾,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

曾经天天念叨着,想让父母看一看的绝技,到如今她却提也不想提。

娘替她拨开腮上的碎发,心疼地打量着她,目光里到底还是含了些疑惑,隔了一会儿,问道:“胡砂,这几个月你去什么地方了?我和你爹急得每天往衙门跑,就差把整个嘉兴翻过来了。你怎么又突然出现在香堂里?那身衣服……你这容貌……”

她在海内十洲过了五年,容貌身材自然与十五岁离家的时候大异。

只是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海内十洲的五年,只是她原来世界的四五个月。她长大成人,经历了无数辛酸,只是一个春天到秋天的时间。

可她不想说,只低声道:“娘,以后我一定告诉你们。现在别问我,好吗?”

娘点了点头,欣喜地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等你想说再说,爹娘都不逼你。什么都比不上你能回家!能回来就好啦!”

起风了,有点凉,胡砂自己虽然不惧寒暑,爹娘可不行。

她扶着母亲进屋,母女俩说了好一会久别重逢的贴心话,娘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对了,你那门亲事……”

胡砂心头本能地一凛,张口就想拒绝,却听她又道:“爹娘到前几日才晓得,为啥那元家公子长得如此俊俏,家世又好,却愿意和咱们这种小户人家结亲。原来他家公子生下来就是个痴子,二十多年啦,连床都不能下,完全是个废人。知道他家情况的人家,都不愿与他家结亲,就你爹傻,被人家给套住了。要不是前几天隔壁张大婶告诉我这事儿,咱们岂不是做了冤大头?把个好好的女儿推火坑里去。你爹这两天忙着和他家商量退亲的事,回头咱们再给你安排个好相公,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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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砂难免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那个纸上的绝色相公,多少次让她念念不忘,喝醉酒了拿出来在芳准面前卖弄,还经常被她拿来提醒自己要注意妇德妇德,谁知道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世事变幻无常,真令人无语。

隔了几日,爹娘再也没提与元家订亲的事,估计是办妥了。

胡砂的一颗心稍稍落下,每日只是躲在房里看书抚琴,偶尔午夜梦回,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屋内,还觉得自己是躺在芷烟斋的瓦屋里,窗外杏花纷然如雪。

她想念那个笑若春风的男子,每夜每夜,想得刻骨铭心,心口像是被挖了一个洞,怎么也无法痊愈。

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摸不到他的脸颊,手指。没有她在身边,他一个人躺在芷烟斋,会不会孤零零的?希望小乖会好好陪着他,别让他孤单寂寞。

好在,她荷包里还留着他的一卷长发,时常拿出来摩挲,贴着心口,像是他还在身边。

他不是假的,不是一个幻影,他真的存在过。

平静无波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嘉兴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那天早上,胡砂正和以往一样,在屋子里看书,火盆子把屋里烧得暖洋洋的,她有点昏昏欲睡。

窗外忽然传来爹娘的争执声,胡砂如今耳力与以往大有不同,虽然他们极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让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娘在怪爹:“都是你!年纪都大把了,还会被人下套!怎么订亲之前不把人家家里的情况问个清楚?惹了一屁股麻烦!上回不是说亲事已经退了吗?真要退了,怎么人家又找上门来?这事儿闹大了,你让咱家闺女的脸往哪里搁?她以后一辈子就伺候那个废人去?”

她爹很委屈:“好好,都是我错!行了吧?你念叨了这几个月,也该够了。如今倒是想个法子推脱了才是,总怪我有什么用?”

“你去推脱!那元家来的都是大帮男人,我们女人家怎好出面!”

他俩正吵个没完,忽听窗户被人推开,胡砂笑吟吟的脸露了出来。

“让我去吧,我和他们说。”

她娘吓了一跳,急道:“胡闹!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

话还没说完,胡砂已经飘然飞出窗户,脚不沾地,在雪地上滑了老远,雪地上连半个脚印也没留下。

爹娘看得眼睛有点发直。

胡砂回头笑道:“就是这样了,等我回来,好好说给你们听是怎么回事。”

她如今也算是个半仙大人,要对付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还不是轻轻松松。

昂首挺胸地飘过院子,果然在大门处见到一群家丁,中间围着一个穿白衣的男子,看着身量修长,一把乌黑的青丝垂在肩上。

看门的吴伯冲她直摇手,叫她赶紧回去,胡砂摇了摇头,轻轻走过去,正要开口说话,忽见那白衣男子转过身来,宝石般的眼睛,一下子就攫住了她的。

胡砂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了胸口,浑身的血都在瞬间冻结,动也不能动。

彼时雪下得大了,撕棉扯絮一般,他秀美的轮廓隐隐约约,不知是被雪遮住,还是被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遮住。

那人看了她很久,最后微微一笑,像春风拂过脸庞似的,他柔声道:“胡砂,找到你了。”

她吸了一口气,只觉双手被他握住,他的手温暖而且有力,像捧着两朵兰花一样,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捧着她的手。

周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她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他将她两只手掌摊开,看了一阵,才笑道:“我看你是长寿相,能嫁得一个好夫婿,一生平安喜乐,不知流年。”

胡砂的睫毛猛然一颤,两颗泪水滚了下来。

爹娘在后面急急说着什么,他带来的家丁们也吵吵嚷嚷的,一刻不得安静。

她却张开双手,扑进了他怀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