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久见那陆晏进了府,才惊觉自己背后都湿了,正准备要走,见一旁还在发愣的憨厚少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背影瞧,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低声呵斥,“你不要命了,他也是你能瞧的?”
小十原本身上脸上疼痛难忍,方才见那位美貌郎君在强忍着没出声,此刻又被自家表哥打了一巴掌,只觉得才进府几日就被打成这样十分委屈,捂着后脑勺掉起眼泪来。
“长安城的人还有王法吗?”
赵久见那门早已关上,这才捂着伤口呲牙咧嘴白了他一眼,“王法?别说表哥没有教你,在这长安城内,从天上落下一块石头砸中十个人,其中有一大半不是大官便是皇亲国戚,这满城的皇亲国戚,官家老爷都是咱们的主子,主子们心情好,一把银子洒下来,足顶你在田里忙活半辈子,若是主子们不高兴,哼,咱们这条命都不知怎么没的,就连主子们养的畜生,也比咱们金贵!”
他说罢见眼前眼泪鼻涕的表弟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知他才从乡下来,哪里见过这阵仗,只得耐着性子道:“在长安城你遇着两人千万要绕道走。”
“谁?”
“一个,就是方才那个陆小郎君。”
“那陆小郎君到底是何人,如此厉害?”小十忍不住问道。
赵久一脸羡慕,“他啊,是除了皇子以外最受宠爱的天之骄子,也是个混起来连皇子都敢打的主!”
小十一脸震惊,乖乖,真是了不得!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赵久忍不住唏嘘一声,一脸的惋惜,“在咱们府里头,不过,兴许已经没了。”
他想起昨夜不小心听到的消息,想到那个昨夜之前生活在富贵窝里,如花骨朵一般才含苞绽放,灿若玫瑰的人物就这样香消玉殒,纵使她平日里如何的骄纵跋扈,也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没了?”小十惊诧道。
……
陆晏抱着小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一大堆的丫鬟仆人连忙迎了过来,为首的两个穿红着绿生的俊俏的十五六岁的丫鬟见到主子怀中正睡的酣甜,身上如同在泥水里泡过的猫儿一脸惊诧,连忙伸手接了过来。
“小主子怎弄得如此狼狈?”
陆晏没有说话,伸手在猫儿脖子上摸了摸,昨夜他挂在那里的东西早已经空无一物。
陆小定忙道:“小主子受了伤,蓝蝶姐姐与绿茗姐姐记得待会儿小心些。”
她二人连忙点头,“那奴婢准备香汤给您还有小主子沐浴。”
陆晏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大步朝屋里走去。
姜阮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朦胧中有人将她放进了又香又暖的香汤之中,她先是舒服的叹喟一声,随即身上脑袋上被水一泡有些疼忍不住哼唧起来。
还好帮她洗澡的手柔弱无骨,动作极轻柔的替她拿捏几把,使得那疼痛减轻了些。她只觉得这手法极好,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蓝蝶与绿茗两人一个避开小主子的伤口小心翼翼帮它洗澡,一个如同往常帮它按摩,只见那张双眼紧闭眯成一条线的圆圆小脸上,竟是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忍不住好笑。
“它今日竟然不挣扎,真是奇怪。”绿茗抬起它的前爪替它揉了揉,见它发出“咕噜”声,一脸惊奇。
蓝蝶不住点头,“确实如此,快点,主子那边估计已经就寝了。”
她说着将它从水里捞出,绿茗拿来一旁早已放置好的上好的丝绸替它一点点擦干净身上毛发的水,又替它烘干身体。
两人细致的给它伤口上了药包扎好,给它扑了香粉闻着它全身散发着淡淡香气才抱着它朝主子方向走去。
守在屋外的陆小定从她二人手中接过猫儿,低声道:“蓝蝶姐姐,它可伤的严重?”
蓝蝶摇头,“皮外伤,也不知昨夜它遇着何事,好像疲惫的很,今日我二人帮它洗澡,平日里总是要挣扎一番,今日竟连眼皮子都没抬过,还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绿茗掩嘴一笑,“我瞧着,竟似个千金小姐,还不赶紧快快送去主子房中,替他暖被窝。”
蓝蝶一向谨慎,嗔她一眼,“不许瞎说,小心主子听见,你赶紧进去吧。”
陆小定推门而入,屋内静悄悄的,陆晏早已躺到床上,听见有声音,撑起眼皮子看他一眼,然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陆小定动作轻柔的将猫儿放到他旁边,正要替它盖被子,只见它翻了个身,身子拉的极长,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腰间,做出一个美人横卧的姿势来,
他一愣,突然想起方才绿茗的话,竟也觉得此刻横卧在床的真如一姿态婀娜的女子一般。
他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主子,连忙甩了甩头,心想自己真是疯了。他赶紧帮它盖好被子,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姜阮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只知一觉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荒诞的梦,梦中,她变成了一只猫,被人捕杀,四处逃窜,狼狈不堪,不仅如此,她还碰见了最是讨厌的那个人。
她闭着眼睛摸了摸身下柔软滑腻的蚕丝被,舒服的叹息一声,定是昨夜饮多了桂花酒,才至于做了那样可怕的梦。
啧啧,实在太可怕太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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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下还觉得自己身上酸痛难忍,仿佛是跑了很久很久一样,忍不住,伸了伸懒腰,懒懒道:“采薇……”
谁知一开口,她便听见一声软糯糯的猫叫声。
她一脸惊讶的捂住嘴巴,谁知哪还有平日里保养得宜的纤纤柔荑,只有毛茸茸软绵绵的两只前爪。
她大叫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身子却轻盈的弹跳起来,然后落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蒙着被子,只露出几缕墨发在外面,与红色锦缎绣面里面塞了羽毛轻的如同一团云一样的被褥卷在一起。
“别吵……”他大抵是习以为常,连头都没有露,一把将姜阮捞进被窝里塞进了怀里。
姜阮从他怀里不停挣扎,谁知这个登徒子不要脸的很,竟将胳膊整个横在她的腰间,当然,如果她还有腰的话。
登徒子,不要脸,拿命来!
她怒不可遏,见挣扎不得,一口咬在那人手臂之上。
陆晏睡得正香,被她这么一咬,大叫一声,瞬间收回手臂,猛地掀开锦被,一脸惊讶看着浑身炸毛,龇牙咧嘴想要攻击自己小奶猫。
只好它头上绑着大大的蝴蝶结,眼睛又圆又亮,模样却较平日更加天真无邪,就是眼神有些狰狞,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
他原本愤怒的脸色瞬间平息下来,伸手想要将它揽过来,又重新躺了会去,睡意浓浓呢喃,“小瓜,别闹,昨夜等了你一晚,爹爹此刻困着呢。”
谁知他才一伸出手,平日里从不咬人温顺异常的的小猫伸手在他手臂上刮下一道血痕。他本就皮肤白,此刻手上多了两道血痕,其中一条还渗出了血珠子,格外的显眼。
这次陆晏彻底清醒,“噌”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正要训斥它,一抬头便惊呆了。
只见方才还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小猫已经跳下床去,如同醉酒一般跌跌撞撞的在宽阔的屋子里打转绕圈,最后停在那面穿衣镜前停了下来左顾右盼。
陆晏见它竟似美人对镜敛妆一般,着实有趣,伸了一个懒腰,心里的怒气消了大半,横躺下来,支着脑袋看着它在那儿手足舞蹈。
也不知它在镜中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嗷”一嗓子立起前爪扒拉着镜子。显示扬起前爪,将整张脸贴在镜子上眯着眼睛看了又看,紧接着又在身上摸了摸,最后竟双眼一闭,瘫倒在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陆晏忍不住笑出声来,往日里只觉得它十分的通人性,不曾想今日格外逗趣,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些肉干,冲它伸手唤道:“小瓜,过来。”
谁知平日里闻着味儿便过来搭着他的手掌,在他手心吃东西的猫儿,在地上摆成一个大字,半晌没出声。
“小瓜?”
姜阮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想起方才镜中那只头上身上绑了绷带,还特地细致的绑成蝴蝶结形状,通体雪白,唯有额头如同点了一粒朱砂红痣的猫儿,心里拔凉拔凉的。
若是搁在平日见着这漂亮可爱到极致的小毛团,就算知道是死对口养的,她也会忍不住要摸一摸,可如今自己魂魄附身在上面,只觉得惊犹如晴天霹雳打在自己脑袋上,只打得三魂七魄四处乱飞,不知去向,最后只余一缕幽魂,轻飘飘落在脑袋上。
不,是猫脑袋上了!
她,她,她变成猫了?
还是死对头陆晏养的宠物!
她撇了一眼衣衫不整,露出半个白皙胸膛,发丝凌乱风骚搭在胸前,正眉眼弯弯一脸宠溺看着自己的陆晏,随即捂着心脏嚎叫起来。
不不不,这绝对不是真的!
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你们一定是嫌我平日不够虔诚所以才跟阿阮开了个玩笑,我错了,求你们再重新劈一劈,把我劈回去成不成?
她四肢无力瘫倒在地,眼睛一热,竟啪嗒啪嗒掉起泪来,哭着哭着,突然想起陆晏还在跟前,自己这姿势实在不雅,赶紧坐起身,完了一转头,又瞧见镜中那只端坐在地,背脊挺得笔直的白色猫儿一本正经的模样着实可笑。
哎,人都做不成了,还在乎形象做什么!
她在地上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手爪里呜咽起来,从不怨天尤人的她忍不住质疑:她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
陆晏见着自家猫儿一会儿端坐起身,背脊挺得如同那个人一般,一会儿又瘫倒在地脸着地“喵喵”嚎叫好不凄凉,最后趴在地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它小小的脑袋。
它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红的厉害,一脸倔强。
啧啧啧,更像了!
陆晏心中惊讶:不曾想先前并未看错,这只猫儿养着养着越发灵性,真的会哭!
他心中一软,懒腰将它抱起,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不伤心了,爹爹待会儿命人做些好吃的给你。”
姜阮见眼前的陆晏一脸宠溺且怜惜的看着自己,不,确切的说是自己变成的猫的样子,心里又升起一些希冀,决定先将她二人的私人恩怨先放到一边。
她强打精神一跃起身,双爪搭在他胸前急道:“陆晏,我是姜家阿阮,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