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认为姜阮会赢,无论是疼爱她的祖母,还是姜阮自己。
可当她听见父亲的偏心与轻视,姜婉的炫耀,那点子平常藏于内心深处的自尊心开始作祟,不停的在耳边告诉她:看吧姜阮,他就是瞧不上你,他从来都不喜欢你!
这种强烈的自尊心不但驱使着她主动挑起了比赛,更加驱使着她要赢陆晏的决心。
可她父亲说的也没错,她射艺学的再好,也不过是个花架子,单单论起体力臂力,十五岁的陆晏已经如同一个成年男子一般高大,能够轻而易举的举起练武场上重达五十公斤的石墩。
且陆晏本人是个胜负欲极强的人,她曾亲眼见过从来没个正形的陆晏是怎样一个人顶着毒日头在那儿枯燥单一的练习骑射,又是怎样练到虎口崩裂,鲜血淋漓的。
若是她真的赢了,那陆晏每日三个时辰的射艺岂不是一场笑话,亲自教导儿子的陆国公岂不沦为朝臣之间的笑柄:昔日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堂堂的天下兵马大将军,尚了公主后变成了软脚虾,自己亲自教导的儿子连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娃都比不过。
所以陆晏不会因为可怜她是一个女子让着她,更何况此事关系着陆家的颜面。
而她,想要的也是光明正大的赢,绝对不是这种辱人的相让。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虽然她身为女子,也并不比男子差,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她要亲自砸回父亲的脸上。
顺便,也替自己光明正大报了私仇。
只是想赢何其难啊!
于是这种复杂的虚荣心,这种强大的自尊心驱使着她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十分惊讶的事情。
“姜家阿阮,你要拜我为师,你简直是个讽子!”陆晏一脸惊讶的看着穿着圆领窄袖袍,头上绑着红色抹额以示决心的姜阮,“原来你不仅笨,还疯!”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败对手为师,这是正常人做的是吗?这难道不是傻瓜笨蛋疯子才会做的吗?
这又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想要必赢的执着精神!
姜阮也不同他废话,“你肯不肯?”
陆晏看了一眼她抹额上面绣得歪歪扭扭的字,道:“我若是不肯呢?”
姜阮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喂,你怎么走了?”
“你不肯,我去找孙逸。”
孙逸是书院里除了陆晏以外射艺学的最好的人,他为人谦逊,乐善好施,必然肯帮她。
陆晏见她真的走了,急道:“欸,姜家阿阮,你走什么,我又没说不教,你真是笨死了!”
姜阮回过头来看他,只见阳光底下眼前不可一世的少年背着手一脸孤傲的说道:“姜家阿阮,你真是太笨了,居然敢向我宣战!”
“谢谢你!”她突然道。
谢谢你那日站出来替我解围,才不至于让我那么难堪,无论如何,谢谢你,陆晏。
虽然,你还是那么讨厌。
陆晏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去,轻咳一声,眉眼弯弯嘴角无法自抑的上扬,“你啊,真是笨死了……”
离射猎大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陆晏替姜阮拟定了一个作战计划。
他围着姜阮转了一圈,看着她的白白嫩嫩的一张脸,又看了她的细胳膊细腿,一边看一边摇头,学着他阿耶的样子,老气横秋道:“你先扎一个时辰的马步来看看。”
姜阮什么也没说,当真像模像样扎起了马步。
书院里的射艺不过是为了陶冶学子们的情操,讲究的是形体姿态,怎么优雅好看怎么来,自然不会下狠手去□□这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们,莫说一个时辰,便是年纪大些的少年,扎半个时辰,那也是叫苦连天。
而陆晏学的则不同,都是实打实的,他自幼扎马步惯了,并不觉得一个时辰有何不妥。
他原本是有意为难一下姜阮,让她知难而退,向自己告饶,毕竟,若真的比赛赢了她,也胜之不武。且他一开始也不是马步一扎就是一个时辰,凡事讲究个循环渐进。
可姜阮竟真得咬牙做了,非但做了,半句质疑的话也没有。
半个时辰下来,只见她汗如雨下,一张脸憋得通红,两股战战,东倒西歪。
陆晏不忍心道:“你若是受不住就算了,这才只是开始。”
可他低估了姜阮要赢的决心,硬是咬牙坚持,跌倒了爬起来接着来,一个时辰下来也不知跌倒了多少次,可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曾说过,到最后,连陆晏也认真起来,不敢再轻视她,一旦见她姿势不对,足有姜阮手腕粗细的棍子毫不留情的敲下去,看的一旁的采薇直掉眼泪,又不敢劝。
一个时辰的马步下来,姜阮身上挨了三四十下,时间一到不顾形象的躺在地上,腿肚子抽筋,手脚马软,半天没能够爬起来。
“起来。”陆晏心中不忍,面上却板起一张脸,“赶紧起来拉伸一下,否则明天早上起来有你受的。”
采薇连忙上前扶起自家姑娘,行至陆晏旁边,横了他一眼。
陆晏摸了摸鼻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天,只见此刻日落西山,道:“今天就先到这儿,明早卯时一刻来这儿等着我,当然,你若是还能起来的话,逾期不候。”
姜阮原本很不服气他的话,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才一动弹,眼泪直接逼出眼眶。
采薇哽咽,“姑娘,算了吧,跟侯爷认个错,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阮撑着起身,“扶我起来洗漱更衣。”
初秋本就寒冷,陆晏平日最懒起床,今日却天未亮就已经醒了,呆呆看着窗户上婆娑的树影发了一会儿呆,鬼使神差穿戴好就往操练场上去。
其实他并不确定姜阮今早能够起来,就是不知为何还是这么早过来了。
等到了操练场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起早了,山上雾气大的很,整个书院都笼罩在云雾之中,他看着空无一人阴森森的操练场暗骂自己这是鬼迷心窍了,简直是遭罪。
他冷的打了个喷嚏,正要回去,只见不远处的雾气中远远走来一个瘦弱的身影。身影近了,他才看到她头上都染上薄薄一层雾水,面若冰霜。
“姜家阿阮,你来的挺早啊。”
姜阮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更早。”
陆晏:“……”
他心道:“明明生的还不错,怎么就那么不可爱呢?”
姜阮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当然,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理会。
她走到一边不待他说主动扎起了马步。
陆晏道:“先别急,咱们先跑上几圈。”
他先是带着姜阮做了一下热身,然后领着她沿着偌大的操练场跑了五圈,一圈下来便是差不多一公里,好在平日书院有早操,倒也还好。
陆晏又让她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但凡是姜阮做的不好,他便拿着自己手里的棒子毫不留情的打过去。
姜阮从不叫苦,也不讨饶,反而真的将他当作师父一样看待,十分的听话乖顺。
当然,如果忽略掉她一张板的端方无比的小脸,她绝对称的上是个勤奋无比且十分聪慧一点即透的好徒弟。
陆晏瞬间就能够理解为何夫子们都喜欢她了。
他也……
扯远了!
接下来几天,陆晏都带着姜阮做一样的事,只不过每跑多一天便增加一圈,到最后,更是领着她在书院围着后山跑,至于扎马步,最后则固定在两个时辰,
除此之外,陆晏还特地捉了一只苍蝇给她,嘱咐她回去绑在床头,日日看上一个时辰。
姜阮从一开始的扎上半个时辰马步就抖如筛糠,到最后即便是陆晏偷袭,从后来冷不防踢过来一脚,都能归然不动,跑步更是从一开始的气喘如牛被陆晏远远甩在后面,到最后与他并驱跑完全程。
至于苍蝇……
好吧,还是一只苍蝇。
只是每每到了晚上,采薇替姜阮上药的时候,看着她身上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的淤青,一边哭一边骂陆晏,说他对待女子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以后定是讨不到妻子。
姜阮趴在床上死死盯着床头那只都快干掉的苍蝇疼的直哼哼,她其实反倒觉得没什么,经过这样训练,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大了许多,人也更加精神了。
而且,苍蝇也越来越大了……
这期间姜婉抱着看姜阮笑话的心态来看过她几次,以为她定然是支持不住哭哭啼啼求饶,谁知她冷的就如同冰窖里的冰块似的,面无表情,反倒是一旁的陆晏整个人的眼神都黏在她身上,流露出钦佩与心疼。
她每次来,两个人操练的热火朝天,谁也不理她,反倒是讨了个没意思,暗地里气哭了好几次,便再也不去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
“陆晏,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姜阮终于耐不住了。
这一个月,陆晏带着她不是跑步就是扎马步,除此之外,陆晏并没有教她别的,别说骑射,连马跟弓箭的边都没摸着。
赛马她从来不担心,只是这射箭……
她从不怀疑陆晏是在耍他,世家贵族少年们都有着各自的骄傲,没有人会在这种事上作弄别人,传出去会令人不齿。
陆晏围着她转了一圈,见她比一个月之前身体素质的身体素质不知强了多少,基本功还勉强及格,点点头,道:“接下来,你可别后悔。”
姜阮心道:“也不是第一次骑马射箭,有什么好后悔。”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陆晏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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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少年,日后也不知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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