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心中早已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若是次次见到都要哭,岂不哭死。谁知今日被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特别得委屈,眼睛一热,还未开口,竟真的掉下一粒泪来。
陆晏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道:“你,喂,你可别真的哭啊。”
姜阮吸吸鼻子,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哽咽道:“要你管!”
陆晏看着眼前生的粉雕玉琢,眼泪在眼圈打转,鼻头红红憋着嘴的小姑娘,心里没由来的一疼,正要替她擦眼泪,谁知耳朵一疼,竟是被人提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是谁——”陆晏气急,正要动手,一转头,便看见自己母亲正一脸严肃的瞪着他。
“陆晏,出息了,如今都欺负起小姑娘来了?”
“阿娘,我哪有欺负她,”陆晏见大庭广众之下被母亲扯耳朵,白皙的耳垂闪过一抹绯色,轻咳一声,“不信你问姜家阿阮。”
姜阮看着眼前生的倾国倾城,穿的比平日的陆晏还要招摇,气度雍容华贵的女子,知道她便是长公主李瑶,上前大方行了一礼,“姜阮见过殿下。”
李瑶亲自将她扶起,温柔道:“姜家阿阮?你可是忠义侯府家的大姑娘?”
姜阮点点头。
李瑶喜不自胜,“你母亲与我是昔日闺中密友,好孩子,不必拘礼,快抬起头给我看看。”
姜阮听话的抬起头,眼圈有些微红的眼睛亮晶晶的,全然没有平日的冷静自持,“您认识我的母亲?”
李瑶点头,她方才远远就看见姜阮了,只见小姑娘穿着统一的书院服饰,年纪不大,脊梁挺得笔直,端方的如同一个老学究一般,在人群中除了自己的儿子就属她格外的扎眼。
如今她近距离瞧着,眼前个头比同龄姑娘要高些的女娃娃竟是个美人坯子,肤白胜雪,杏眼明仁,尤其是眉间一颗朱砂痣,衬得她一张小脸竟似明珠璀璨,也不知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拉着姜阮小小的手感概道:“你与你的母亲生的有七八分相似,如今见着你就如同见着她一般,对了,今日游园,你阿耶可有来?”
姜阮闻言,下意识的朝湖边看了一眼,随即一脸落寞的挤出一抹笑,一脸希冀的看着她,“殿下方便跟我讲讲我母亲的事吗?”
李瑶朝湖边看了一眼,只见姜易之正拉着姜婉与钱氏有说有笑,全然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心下便对姜易之夫妇厌弃了几分。
她正要说话,远远的姜老太君过来了。
“阮阮。”
姜阮见到祖母,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向李瑶施了一礼,连忙迎了上去。
“祖母,您怎么来了?”姜阮本以为祖母不来了,此刻见着她别提多高兴了。
姜老太君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儿子,心里隐隐生怒,面上却笑得慈祥,宠溺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阮阮的事儿对祖母来说便是天大的事儿,祖母又怎么能不来。”
姜阮仰头冲她笑得天真,丝毫没有看见不远处的陆晏此刻看呆了眼。
陆晏与姜阮一起读书已有两年光阴,从未见她如此笑过,眉目舒展,嘴角上扬,眼睛微微眯起,如同一只小狐狸一般。
他看的入了迷,不曾发现姜老太君已经到了跟前。
姜老太君正要向李瑶行礼,被她一把搀住。
李瑶笑道:“老太君您身体可还康健?”
姜老太君嫌一脸慈爱的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孙女,朗声道:“殿下有心了,如今便是为了我这孙女,也是要长命百岁的。”
她说罢,看了一眼站在李瑶旁边的陆晏,问道:“这位可是殿下的幼子,如今,都这么高了,生的真好看。”
李瑶见自己儿子正在发呆,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老太君称呼我一声阿瑶便可,阿宴,还不赶紧同长辈打个招呼。”
姜阮看了一眼陆晏,想着他平日贯会胡作非为,向来就不是个尊老爱幼的主。
书院讲经的刘夫子年岁大了,每每讲完后坐那儿打盹,不知被他拔了多少次胡子,吓得夫子后来只要见到他来上课,再不敢打盹,生怕自己所剩无几的胡须被他拔了去。
她一脸戒备的看着他,生怕他对祖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谁知那平日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的陆晏竟人模狗样向前行了一个晚辈礼,笑得异常乖巧,嘴巴也似抹了蜜一般。
“给老太君请安,愿老太君身体安康,福寿延年。”
这世上又有哪个老人家不喜欢听好话,且还是个眉目如画,芝林玉树的小郎君。
姜老太君自然也不例外,笑得合不拢嘴,拉过姜阮的手,道:“阮阮,快过来叫哥哥……”
姜阮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装模作样的陆晏,心道这厮竟然如此会做戏。
姜老太君见自己孙女不说话,生怕她失了礼被对方比下去,又道:“阮阮,这是你陆晏哥哥,你小的时候,他还抱过你哩。”
陆晏敛起表情,一本正经向姜阮拱手道:“阮妹妹好。”
姜阮:“……”
李瑶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道这糟心的玩意儿,今日莫不是转了性了,又看了一眼紧抿着唇的姜阮,心下了然。
他必定是在书院欺负过人家小姑娘!
这时,姜老太君终于察觉到了自家孙女的一样,皱眉,“阮阮?”
姜阮按下自己心中的不满,不情不愿的挤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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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晏哥哥好。”
陆晏心花怒放,只觉周身顺畅,趁机摸了摸她海藻一样的青丝,从怀里掏出一粒浑圆的珍珠塞到她小小的手掌。
“阮妹妹乖,这是你陆晏哥哥送你的见面礼。”
姜阮:“……多谢。”
李瑶与姜老太君见小辈们处的很好,非常的满意。
尤其是李瑶,十分喜欢姜阮,从手腕取下一翠绿镯子递给姜老太君,“我今日来,不曾准备什么礼物,这算是我给阿阮的一点心意,您替她收着,将来给她添作妆奁。”
姜老太君眼色何等凌厉,一见便知凡品,正要推迟,李瑶又道:“我时常听赵院士说,阿阮书的极好,若是考科举,必定是个女状元,幼子顽劣,从不好好读书,往后,还要请阿阮多多督促他,如此,我也放心些。”
姜老太君听她夸的真心实意,心里自然是极高兴的,且若是帮了陆晏,往后她不在了,殿下必会多多照应孙女,连忙替还未来得及拒绝的姜阮应承下来,并拿出一块玉佩做了回礼,然后两人各自聊起自家孩子趣事,一时之间,竟把身边的孩子给忘了。
陆晏悄悄走到姜阮面前,举起手中的玉佩对着太阳照了半天,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把我们俩给卖了?”
姜阮忍不住看他一眼。
陆晏笑眯眯道:“难道你不觉得,方才那一幕就好像两家大人看上了对方的孩子,彼此之间交换信物下聘吗?”
姜阮微微眯起眼睛,抬手就要把手中的珍珠给扔了,谁知陆晏眼明手快,一般捉住她小小的手掌,道:“哎呀,忘了告诉你,皇帝舅舅他老人家甚是讨厌,每回见着我都非得送东西给我。你手里这颗,便是上个月南海进贡的珍珠,粒粒登记在册……”
姜阮脸上的冷静终于破了功,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无聊!”
陆晏笑垮在脸上,转过头不再讲话。
这时,湖边的姜易之好似才看见姜阮这边似的,终于领着钱氏与姜婉走了过来向老太君行礼。
姜老太君见他来了这么久也没来看姜阮一眼,心道若不是自己,岂非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在外面站着,面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那钱氏浑身不在意的向李瑶打招呼,然后又对着冷着一张脸的陆晏一阵猛夸。
“来,婉儿,快来叫人。”
姜婉上前娇怯怯的向李瑶行了一礼。
李瑶见她身上半点没有姜阮大方得体的样子,像极了她母亲钱氏,只随口夸了她几句,顺手从头上取下一只金钗送她,只是她随便一件金钗,也是民间买不到的,钱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姜婉道谢。
姜婉又对着陆晏甜甜笑道:“陆晏哥哥好。”
陆晏连敷衍她的心情都没有,看了一眼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姜阮,淡淡“嗯”了一声。
姜易之道:“方才婉儿同我说,这次书院核考综合她得了一个乙等,单门礼乐则是甲等。”
他说罢,低头宠溺的揉了揉姜婉的头,“我们婉儿最棒了。”
姜婉牵着他的手,一脸自豪,看了一眼对面沉默不语的姜阮,一脸天真道:“阿姐,阿耶说过几日要带我出游呢,要不,我同阿耶说,也带你一起去。”
姜阮什么也没说,伸手牵住了祖母的手。
姜老太君心里酸涩,原本不想在外人面前落了自家儿子的面子,此刻见小小的女娃娃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手心满是汗。
这世上若是自己再不站出来帮她,又还有谁真的疼她。
她看了一眼压根就没正眼瞧过姜阮的儿子,沉声道:“书院的赵院士方才同我讲,这次阮阮综合考试得了一个甲等,整个书院也不过才三个甲等。”
姜阮这时扬起了脸,眼神亮晶晶得看着自己的父亲。
姜易之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古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学的再好,都是要嫁人的,更何况,骑射这些,考的再好,也不过是一些花架子,倒不如婉儿这般,在礼乐,琴棋,女红这些方面多下些功夫,人看着也娇憨可爱。”
钱氏在一旁应和,“夫君说的是。”
姜老太君在一旁气的发抖,可她不曾读过什么书,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陆晏见着姜阮眼里的光一点点淡下去,往前站了一步,李瑶一把拉住他,站出来道:“听闻姜侯爷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博学多才,本宫有一处不明,想请教一二。”
姜易之眉眼间颇为自豪,“请教万不可当,殿下请讲。”
李瑶道:“本宫想请教侯爷,本宫可是无德之人?”
姜易之顿了顿,道:“自然不是。”
“令爱可是?”
姜易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姜阮,亦摇头。
陆晏朗声道:“《公祭祁夫人文》眉公曰: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着,固为贤德,然不可多得,其他便喜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五丑事,反倒不如不识字,守拙安分之为愈也。女子无才便有德也。既然我母亲与令爱都不是无德之人,姜侯爷又怎知女子无才便是德?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过是男子拿来约束女子的一种手段,今上特地开办广源书院,当初便说,男女同学,不可区别对待,此时侯爷却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与今上的本意背道而驰,还望姜侯爷慎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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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晏一番话说的姜易之冷汗淋漓,心道,长安城皆传此子不学无术,言语竟如此犀利,竟连陛下也搬了出来,此时此刻哪还敢说什么,忙道:“是老夫失言了,殿下莫怪。”
李瑶一脸欣慰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几时学问做的这样好?”
陆晏冲姜阮常常作了一辑,“是阮妹妹平日教的好。”
姜易之见他故意下自己的脸面,又见自己这个大女儿如同他母亲一样,明明一句话不说,所有人都站到她那一边,冷哼道:“可即便如此,这女子终究没有男子力气大,舞刀弄枪,也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父亲怎知阿阮不行?”这时,一直久未出声的姜阮颤声道:“您亲眼所见吗 ?”
姜易之的脸迅速沉了下来,一言不发。
姜阮吸了吸鼻子,“陆晏,你这一次射艺课考了甲等是吗?那不如射猎大会咱们比一比如何?”
众人皆一脸诧异的看向姜阮,只见她个子虽高却也才及陆晏肩膀,人又长得瘦弱,手腕子细的仿佛一捏就碎了。
姜老太君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疼道:“阮阮——”
“阿姐是疯了吗!陆晏哥哥的射艺课从来都是全书院第一,你上次也不过是乙等,若不是其他学的好,哪里来的甲等。”姜婉站出来道。
“陆晏哥哥,你千万莫要同阿姐计较。”
姜阮看也未看她,只看着陆晏,“若是我输了替你抄一年的课业。”
陆晏冷冷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姜易之,随即勾唇一笑,“好啊。”
姜阮道:“我要是赢了呢?”
“随你怎样。”陆晏答得干脆。
姜阮道:“若是我赢了,你就对着全书院的人连喊三声,陆晏是个大混蛋。”
“一言为定。”
“还有父亲您,咱们赌一把,若是女儿赢了,您就收回方才那句话。”
姜易之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年龄小,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儿。
“若是你输了呢?”
“那女儿便按照您说的,放下手中所有书,回去好好做个待嫁的姑娘。”
她说罢,向众人行了一个礼,头也不回的向书院走去。
此刻夕阳西下,余晖将她有些瘦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走的并不快,可是却好像离所有人都很远。
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见着那孤寂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受,竟不顾在场的人,冲那单薄的背影喊道:“你若是输了,我不要你替我抄课业,就绣一个香囊给我,不许丫鬟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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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今天的字数一不小心更多了……
(1)女子无才便有德那一段出处:《公祭祁夫人文》
大型相亲现场:
陆晏:“哎呀,一不小心打了未来岳父的脸。”
姜阮冷冷道:“谁是你岳父……”感谢在2020-11-13 21:03:48~2020-11-14 21:0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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