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的左眼皮子总是跳个不停。
秋姑姑说,左眼跳财。
我随即约了几个老嬷嬷打了一场叶子牌,可是,输得一塌糊涂!
给我气的。
秋姑姑哄不好我,只好拿了些自己这么多年攒的细软出来,我嘴上说着,这哪好意思收啊,手上却十分快速的接下,生怕她反悔。
秋姑姑可我比我宽裕。
正高兴着呢,屏儿从张伯那领了月钱回来了,我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可她的一张小脸垮的厉害。
我忙担心地迎上前,接过一瞧,数了数,又数了数,只有二十一两!
我气死了,怒吼道:“他不是说好给我涨月钱的吗!”
屏儿也气急败坏,说道,“是啊!奴婢也这样问张伯了,可,可张伯一本正经地说,涨了啊,这不涨了一两吗?就这样。”屏儿有模有样地学着,说罢,十分无奈地摊摊手。
一两?就涨一两!
我气的掐人中,直跺脚,好啊李烨,又哄我,成天就知道哄我!
“不行!”我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吓得给我顺气儿的秋姑姑一个激灵。
“太子妃您去哪儿?殿下还没回来!”秋姑姑跟不上我,只好大声问道,我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气呼呼地冲进李烨的承乾殿,殿外打扫的奴仆个个面面相觑,我费力地要关殿门,学着李烨的模样冷声呵斥道:“谁也不许进来!否则,把你们都拉出去斩了。”
果然,都是些欺软怕硬的。
现在李烨不在,怎么说东宫我也算排老大的。
承乾殿我不常来,几乎不来,伺候的除了序川一个侍卫其他的我谁也不认识,但屏儿就是从承乾殿出去的,她这次难得站在了我这边,支棱起身板,站在门外,谁也不让进。
我气呼呼地在承乾殿翻箱倒柜,可翻来翻去,连一颗铜板都没发现,我只好打开一条虚缝,露出一颗脑袋,轻声唤道:“屏儿,屏儿!”
至于为什么轻声,大概是做贼心虚吧,毕竟我很少昧着良心行事。
“怎么了太子妃?”屏儿贴近我,问道。
“李烨的银子都放哪儿了?”
屏儿一愣,这才问道,“您,您要偷殿下的银子?”
“啧,什么叫偷啊,欠债还钱,他欠我的,我这叫拿。”
屏儿也压低了声音,“可您这么鬼鬼祟祟的就是偷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白了她一眼,不打算跟她周旋。
“殿下不需要有银子……”屏儿尴尬地说道,“殿下的银子都在序川那……”
得,那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不行,来都来了,还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我必须带点什么值钱的走!我啪的一下,就关上殿门,转过身,四下打量了起来。
堂堂祁朝太子怎么连个碎银子都没有,我坐在他的床上,随意掀了掀被子,又提溜了下枕头,什么都没有。
转悠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我悻悻地朝偏殿的书房走去,李烨很喜欢读书,除了这满架子的书本读物,东宫里还专有一间藏书阁,他有时候也会去那里批折子,和那些幕僚商议事情。
我不以为意地抽了几本,随意翻了翻,忽然,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旧纸不知从我拿起的哪本书上滑落。
完蛋,我忙拾起那张纸,可正在纠结着是夹哪本书里的,莫名地觉得这背面儿映出来的图案眼熟的很。
我瞥了眼门口,好奇地打开。
好家伙!这……这不就是我先前丢的那张写了胡语名字的纸嘛!
我忙叠好藏进自己的怀里。
果真是他拿了!
那……那他不会发现了吧!!
我觉得此刻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但我担心的却并不是生或者死的问题,而且,如果李烨已经知道了,那这么久以来,他都跟我搁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他为什么不揭穿我,又或者说处罚我呢?
我腿软了,倚着书架缓缓坐到地上。
细细回想起这些天和他的相处,如果他已经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容漓月,总该有什么东西是要改变的。可饶是我如何想,都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该不会,等着有一天也杀我个措手不及吧。
那,那这样的话……
想到这,我的后背瞬间冒着冷汗。
我仿佛已经窥见了我和李烨相对峙的那天……
他定是气极了我。
“你,你竟一直都在欺骗本宫?好大的胆子!”李烨狰狞着,几乎捏碎我的下巴,“我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殿下,看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分上,饶我一命吧,殿下!”我不敢看他可怕的眼神,后怕地闭紧了眼。
“苦劳?本宫平生最恨被人欺骗!去死吧!”他的大掌瞬间移到我纤细的脖子,一股子窒息的感觉席来,我猛的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咳!”我回了神,从那样真实又钻心的幻想里惊醒,忙松了些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不会的,不会的,这也太可怕了。
但转而一想,这胡语放眼整个祁朝也不见的有几个人能懂,所以,李烨一定还不知道,再说了,即便知道了,不过就是一个名字罢了,我只说以前在哪里看过,随便照葫芦画瓢的就是。
想到这,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回到宜春宫,我还是一身虚汗。
睡前,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秋姑姑,您觉得,李烨这个人的度量如何?我的意思是,万一我犯了很大的错,或者,我有事瞒了他很久很久,他若是知道了,会怎么罚我啊?就是,会不会直接要了我的小命这种?”
秋姑姑替我掖了掖被子,笑道,“我一直瞧着殿下待太子妃都是甚好的,整个东宫乃至皇室,也只有太子妃总是口口声声直呼着殿下的名讳,殿下在太子妃跟前也总是你啊我的,不过好归好,我劝太子妃有事还是不要欺瞒殿下,这天下男人的情爱最是没谱,更何况是生在皇家的王侯将相,真真假假,怕是他们自己个也都迷糊了。”越说到后面,秋姑姑忽然就莫名感伤起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了然地点点头,李烨待我好的时候我也知道,不过,他又不是只待我好,我只是在想,就是我和他之间的这份情谊,能不能支撑的住我对他的欺骗,能不能保我不死或者留个全尸啥的……哎,看来我真的要好好为自己谋划谋划了。
不过,秋姑姑真的没有为情所伤过吗?都三十好几的半老徐娘了,时而似看破了红尘,时而又似还在为情所困,我眯了眯眸子,凑近她,问道,“秋姑姑,您真的不是被哪个臭男人伤了心吗?”
秋姑姑作势抬了抬手佯装要打我,我忙钻进了被子,笑嘻嘻地只露出一双眼睛,“我懂,我懂。”
只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等到秋姑姑的八卦轶事。
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我这赖床的功夫便也越来越久。
直到有天,屏儿急匆匆地冲进寝殿,直嚷嚷着,“殿下回来了!太子妃,殿下回来了!”
我恹恹地翻了个身,嘟囔道,“回来就回来了嘛,吵什么吵……”
屏儿却十分焦急地推了推我,催道,“太子妃,您忘了前几天私闯承乾殿偷东西的事啦?殿下回来了,您倒想想对策啊……”
我又翻了回来,睁开清醒的眸子,“是他理亏在前,再说了,我不也什么都没拿嘛,他无非就是数落我一顿,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不成体统,毫无教养之类的话,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气头上都这样,等这气儿过去了便自会好的,我再躺会儿,太冷了。”
屏儿嘴角抽了抽,“那好吧……”
我在心里想好了,若是李烨来了为那天的事责怪我,我就低眉顺眼的装可怜,毕竟是他答应了给我涨月钱,却又变着法子玩弄我,应该愧疚和不安的人是他才对。
可没想到,等到傍晚,他真的冷着脸来了,我却宛如受惊的猫儿忙从秋千上跳下来,提着裙子就往屋里冲,顺手落了门栓。
“开门。”他站在门外,语气十分不善。
我稍稍拉开一丝门缝,盯着他满含怒气的眸子,怯生生地问道,“我不,鬼知道你这刚回来又生的哪门子气?”
他气急败坏地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连你也一起踹!”
你看!他真的没有度量!
我不就翻了他的东西嘛,再说了,我什么也没翻着,除了那张纸也什么都没拿,他都要踹我了,要是真知道了我欺瞒他,可怎么得了!
怕他真踹我,我慌忙地开了门,先发制人,“李烨你还讲不讲理,分明是你戏弄我,搞半天只给我涨了一两月钱,我未经同意擅自闯你的承乾殿是不对,可,可也是你有错在先啊!”
他皱着眉,十分困惑且不耐地盯着我,“什么月钱不月钱的,我来不是问你这个。”
啊?不是?
我眨了眨眼,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他拽着我进了里屋,气呼呼地坐在塌上,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猛得朝棋盘上一丢,薄唇紧抿,冷冷地开口,“说说吧,怎么勾搭上的?”
勾搭?我听笑了,他在说什么屁话?我瞥了那扇子一眼,十分无语,“又没事找事是吧?”
听我这话他似乎更生气了,摊开扇子朝我脚下一扔,低吼道,“还不认?嗯?那贺筠尧都差人找上东宫的门儿了!”
“贺筠尧是谁?”我压根就没听过这个名字啊?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真是莫名其妙!在他凌冽的目光下,我拾起扇子,不以为意地左右端详着,不就是一把扇子吗,哪儿没有,哪儿没见过啊,只是……瞧着瞧着,忽然,一个折扇挑帘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懵住了,这,这是那把扇子吗?
不会这么巧吧!
李烨见我面上有所动容,眼中意味不明地跌坐在塌上,紧接着,将手边的棋盏重重朝我身旁的柱子砸去,我下意识地就缩了脖子,鬓角的碎发连带着发间的步摇,都被一股子疾风猛然掀起,耳边只听得“嘭!”的一声,瓷玉的棋盏瞬间四分五裂,墨黑的棋子也滚落了一地。
他气得不轻,咬牙切齿道,“容漓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愣愣地看着脚旁的碎片,本想解释的话也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我突然发现,原来我和李烨一朝倾覆之时,我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那一盏,再稍稍偏些方向,砸的,就是我的脑袋了。我忽然想起他掐着千苡柔时的模样来,我更想起千苡柔所说的,我的结局未必比她好的话来。
这些天一直困惑我的问题,似乎也瞬间有了答案。
我苦涩地笑了笑,落落大方地承认道:“你口中的贺筠尧,我并不认识,但这把扇子,确实眼熟。”
眼熟,也仅有一面之缘。
我行的坦荡,便也无惧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