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峭壁之颠,若隐若现一幢高耸入云的城堡,黑色的铜墙,点缀着点点蓝色荧火,大门处是一头瑞兽张开血盆大口,恍若地狱的入口。一路踏进黑堡,穿过暗藏机关的回廊,走进内室,殿内一应用具摆设极尽奢华。
“参加公主殿下。”一众侍女侍卫纷纷跪叩行礼。
“起来吧。”我点头应了一声,放下行囊,呷了一口热茶。
黑堡公主,乃何许人也?黑堡堡主暗雄之独女,江湖传言,行若鬼魅,貌若恶鬼,终日轻纱遮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正是在下。而黑堡,乃武林第一魔教,邪灵聚集,行径乖张霸道,为武林正派所不耻,却又实力雄厚,力压正派,甚至自立风云榜,忝居榜首,自封武林霸主,武林众派虽不承认,却畏惧其力量,尚不敢公然对抗。
窗外,传来了沙沙的树响,伴随着萧瑟而又苍凉的气息,树上一撮撮枯槁的叶子也瑟瑟的发抖起来。在这个本该无风的夜晚,德沙的黑堡本应是冷寂而令人窒息的阴悬,没有声音,没有温度,除了那呆滞着伫立的守卫便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而现在,我似乎听到了树叶沙沙声背后所覆盖的白陵快马的马蹄声。
东风过,马蹄落,冷血无萧湘剑。是湘剑!他终于还是来了。
仿佛有明亮的阳光冲破冰冷的城墙,带来了夏日的回忆: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夏天,蓝天白云,蝉鸣阵阵。小男孩和小女孩在山上玩捉迷藏,小女孩故意躲得老远,却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从此特别害怕蛇。那个时候她双脚麻木,动弹不得,甚至没有了呼喊的力气,偏偏此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小男孩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晨儿!下雨了,快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要走了!”
小女孩抱膝抽泣起来,可小男孩并没有走,他在山中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终于湿漉漉地出现在小女孩面前,他一口一口地为小女孩吸走毒血,然后一把将小女孩背到背上,“回家咯。”
小女孩趴在小男孩背上,双脚麻木,没有任何直觉,她害怕地抽泣着,委屈巴巴地问,
“要是我瘸了怎么办?”
“那我一辈子背你。”
热闹的街道上,人声鼎沸,鞭炮震天。一对新人喜结连理,新郎骑着马笑容满面,小男孩和小女孩追着花轿玩闹,拜堂仪式开始了,可是两人身量太小,被挡在拥挤的人群外什么也看不见,小女孩撅着小嘴一脸失望,小男孩却笑着说,“我有办法。”
偷偷溜进新房,躲在床下,像两只淘气的小猫。等了许久也不见新人进来,小男孩和小女孩便睡着了。清晨,小男孩把小女孩推醒,恰逢新婚的夫妻亦起床洗漱,丈夫拿起眉笔,认真地给妻子画眉,而妻子一脸娇羞,她为丈夫穿上外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走在回去的路上,小女孩问小男孩,“方才那个哥哥画的眉毛好丑,像两条毛毛虫,可是姐姐为什么还那么高兴呢?”
“古时曾有张敞画眉,男人为女人画眉梳妆,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男孩红着脸往小女孩头上簪了一朵丁香花,又嬉笑着跑出老远。
回忆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席卷而来,一个个镜头仿佛支离破碎的碎片,令人喘不过气。五年了,五年前,我是一个被战争遗弃的孤儿,他也是,于是我们拥有了彼此;五年前,我们手拉手去湖边看星星,尽管漫天飞扬的硝烟烽火把天空遮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他却告诉我,湖里也有一片星空;五年前,他曾经用稚嫩的声音对我说,“我会一辈子保护你。”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一辈子到底有多长,可我却信了。同样是五年前,在那一个同样无风,同样寂静寒冷的冬天的夜晚,一切都变了,我成了黑堡的公主,而他成了白云山的大弟子。
我不知道自己这五年是怎样过过来的,白天装作一切若无其事,然后晚上就一个人对着窗口抱膝坐到天明,我害怕做梦,梦里的他总是责怪而又心碎的看着我,“你这个妖女!”。
地下牢房传来打斗的声音。
“来人啊!有人要劫牢!”
“快开灯!快去报告黑首领。啊…谁?谁打我?噢!我的屁股!”
“笨蛋!你打的是我!看我等会不收拾你!”
“呼——”随着一阵羽翼声,然后有蜡烛被点亮,底下牢房一片通明。黑毛带领着一群蝙蝠精兵一跃而下,对着面前的白衣男子露出凶恶的表情,
“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黑毛在此,弟兄们,摆阵”
黑毛的出现让本来乱成一团的地下牢房恢复了原来的秩序,为首的一个蝙蝠兵挥手大喊,“哟,这不是鼎鼎有名的白云山大弟子湘剑吗?这么快就来英雄救美了?果然没让我失望,大家上!抓住他!”
我感到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最后一次,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再帮他最后一次。
一切都静下来了,无风的黑夜静得可怕,天上的暗云越来越多,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我把面纱蒙上,运起轻功,一下子越过西边的防守,潜入了四号塔室。塔内空无一人,上等的钢墙排墙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如同一个个坏死的细胞,堆积着注视周围的一切。来得还算及时,我瞥了瞥四周,纵身跃到了房顶的槽杆上,静静等待。
果不出所料,不一会,一排的黑衣军便偷偷摸摸地把凌云给转移了过来。摇晃的暗黄灯影一下又一下地照着凌云的脸上,若隐若现中是一张美丽的脸。
大门一关,我便一跃而下,带上凌云,迅速从房顶逃走,伴随着树影飘移,黑堡如飞鸟般离我们越来越远。接下来呢?还要我送货上门吗?“哼!”我有些不屑。我将凌云丢上马背上,伸手将她的上半封穴给解了,不出十分钟,她的下半封穴也会自动冲破然后苏醒。只听“驾”的一声,马儿受了惊,向白云山的方向跑了去。
回到黑堡时,树林里依稀露出个人影,
“谁!”我握紧剑柄,警惕地喝道。
那人影向我走来,逐渐清晰了,一张英气的面庞显露出来,还有那双深邃的眼睛,是含枫。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呢?”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我只是来巡查有没有白云山的人藏卧在附近。”我佯做镇静,有些危险地看向他,反问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地下牢已被人闯了进来,堡主派你看守而你竟敢擅离职守,你就不怕我告诉堡主吗?”
含枫没有说话,只是黑夜中的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紧盯着我,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个含枫两年前莫名其妙的加入黑堡,他的武功高深莫测,行动来去无踪,为人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他不惜为堡主流血卖命,总是一副鞠躬尽瘁的样子,却对堡里的一切明争暗斗,等级奖赏不屑一顾。如此形迹可疑,我早就怀疑他加入黑堡别有用心了,奈何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现在倒好,反被他抓到了把柄。
就这样沉默的对视着,我从开始的临危不惧,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家伙绝不是个等闲之辈,如果真被他看见了,也只能挣个鱼死网破了。但在没有弄清事情之前,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我从身后夹起一枚银针,已备不时之需。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堡主的,我不喜欢多管闲事。”含枫忽然轻轻一笑,然后转身就走,似乎懒得再跟我说一句话。
“你究竟是谁?”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寂落的林中,只有我的声音在林中渐行渐弱地回荡。
回到房中,一个小侍女端上茶来,我正欲接过茶杯,忽然她目光一凛,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刀来,我反手一击,三两下将她制住。
柳杏连忙将她绑起来,并从她身上搜出了一包粉末状的东西。我嗅了嗅那包粉末,冷哼道,“枉称名门正派,竟使这等下三滥手段。白云山,也不过如此。”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侍女,娇弱的身姿,楚楚可怜的面庞,倒是有几分姿色。这时,另一张脸映入脑海,那张脸,端庄大方,温婉可人,早就听闻白云山林城之女凌云,艳绝江湖,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并非仅仅是她的姿容,还有她那高贵圣洁,不可侵犯的姿态,来自名门正派的姿态。想来,这样的女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心中不觉漫起一阵苦涩,我等了五年,也未曾再见过湘剑一面,我给自己找借口,是他太忙,是他进不来,可是今日,为了救她,他可以不顾一切地闯进这黑堡。他们同门相惜,朝夕相处,这些日子,我都不曾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