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马儿漫无目的地奔跑,刚刚紧绷起的神经又渐渐松软下来,马儿冲进了一个人声鼎沸的闹市,似乎在办什么花灯节之类的,我记得这一带唯一像样的城市只有荷州了。
马儿把花灯节搞得人仰马翻,花灯满天飞,而我已经无力控制缰绳,直愣愣摔下马去,没有与大地接触感觉,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含枫。
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看着我,如同初春的阳光,温暖却不灼人,此时他的眉梢凝结着担心,我很想伸手抚平他的眉梢,对他说,嘿,好久不见,怎么我一想你,你就来了?我想骂他,为什么总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我不想你看到这样脆弱的我,我可是公主啊!怎么能在你面前那么没有面子,威严扫地?我还要吼你,调侃你,使唤你呢,我不想你总是安慰我。可我嘴巴张了张,发不出一点声音,便坠进了无尽的黑暗。
“含将军,林姑娘走了。”
“我知道了。东西置备得怎么样了?”
“回将军,差不多了,只是如今战乱,几味珍贵药材难寻,但已派人去办,估计明天就能到全。小的已经尽力了,小的、、、”
“好了,你先下去吧。”
“将军,堡中、、、”
“好了好了,这些晚上再谈,下去吧。”
“是。”
已是清晨,几缕阳光透过碧纱窗射进,绕过珠帘,投映在绫罗锦被上,屋内设置奢华雅致,与我的房间如出一辙。门外有些吵,两个声音,一个恭敬小心,一个沉着冷静,不闻喜怒。
门“吱呀”一声开了,含枫端着盘子走进来,看到我正努力支起身子,连忙走进来,把盘子搁一边,扶我起来,摆好枕头让我靠在上面。
“凌云?”我问。
“嗯。”含枫点点头,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探了探我的脉,眉头微皱,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只是温柔地问,“想喝药了吗?”
“她现在在哪?”我没看那碗药,估计是浓缩了许多灵丹妙药,满满的一碗,我扁了扁嘴巴往被子里缩了缩。
含枫替我掩了掩被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我看过密函,是阴王重烛,现在阴山八大长老中的两个,音姬和石猛已经来到这里,可抢走西月云母的是疤脸阿怪。”
号称第一飞毛腿的疤脸阿怪?他的轻功世上无人能及,难怪我们一直没有发现他。
“他轻功虽强,可以他的武功不可能伤了你还能全身而退。告诉我,是谁?”含枫语气变得着急起来,我能隐隐约约感觉的平静眼神中暗蕴着的愤怒。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刺瞎了他的双眼,倒让阿怪捡了个便宜。”
“只怕这个便宜于他而言是个催命符,也省得我找他算账了。”
含枫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说,略去眼中的冷漠,只剩下简单的温暖,他端起另一个碗,开始哄我,“先喝点汤暖暖胃吧。”
我食不知味,才喝了两口,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一下子把汤全吐了出来,含枫轻轻抚我的背给我顺气。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有些狼狈地擦了擦嘴角,没有看含枫,只是避过他的手。
他的手上僵了僵,没有说话,只是笑笑便走向门口,然后顿了顿,还是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他的背影有些清冷寂寞,神秘而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却又仿佛是那样的难以靠近,我就这样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门缝里,突然只是觉得安心,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我这些天一直吃不下什么东西,我以为我是最坚强的,我以为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倒我,就像以前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却从来不让自己生病,不让别人看到我虚弱的样子;我不喜练功,便努力研制暗器,想方设法保护自己;无论内心怎样寂寞无助,永远对外面冷漠无情,自信骄傲。在以前,天气转冷的时候,我会叫柳杏把窗子关好,有时候她睡了,我不忍吵醒她,便自己起床关窗。而现在,连续好几晚,我都会挣扎着起床,跑到窗前,把窗子打开,然后趴在窗台看着窗外的繁星发呆,任冷风吹起我的发梢,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或许白琪说的对,过去的我只是在伪装坚强,而我现在只想放任自己。经历过那次痛彻心扉的绝望后,我想对于我和湘剑之间的事情,反而更加清晰明白了,不再有疑惑,不再眷恋,不再放不下,甚至不再恨他,当爱走到尽头的时候,恨也随之消失了,这就是我一直追逐的我们之间清楚明白的结局。和他之间不再纠缠不清,我知道我应该是坚强的,我应该回去,想找到巧梅陷害我的证据不难,只是我不在乎了,他信不信我都好,我还是幽谷弟子,我会和他们一起找回西月云母,然后收集完五大仙石,我不会偏袒爹爹,在幽谷一日,自当鞠躬尽瘁,然后明哲保身,冷眼看武林中人争得头破血流,只望灵石出现之日天下太平。我知道我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我现在很累,心力疲惫,我一直努力保护自己,不让自己生病,可我现在还是生病了,我只想停下来,什么都不去管,可这会是我一蹶不振的借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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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色正好,已是冬末,再过不久便是春回大地,忽然觉得,人斗得再怎么你死我活,人间再怎么生灵涂炭,到底是人间的事,痛苦的是人罢了,世间万物生生不息,无视四季交替,斗转星移。
我知道含枫一直陪在我身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看看我,静静的,一言不发,在我晕倒的时候会轻轻抱我回床,替我盖上被子,关好窗。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相处着,心照不宣。他会满足我任何要求,包括伤害自己的事情他也答应,我说我想洗澡,他便弄来药浴;我说我想喝酒,他陪我;我大半夜想到河边吹冷风,他便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抱我去。他从来不表露出眼里的心疼,只是会一直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他说,“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些,我都陪你。”
后来阎岩和柳杏找来了,我十分高兴与他们重逢,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可以一起打打闹闹,笑逐颜开。
我曾经以为我内心深处只眷恋小时候的无忧无虑,眷恋和湘剑懵懂年幼时所谓山盟海誓的许诺,不曾想过,在那个黑漆漆的黒堡里,亦有我所眷恋,愿意真心对待的人,只是过去近在咫尺的宽慰,我不以为意,如今久别重逢,我才幡然醒悟,他们才是真正爱我全部的人,是同样身处地狱中与我惺惺相惜,患难与共的人,在我最真实的世界里,我的朋友是我最真实的依靠,而湘剑,只是一个遥不可及,不存在于我的世界中的名词。
我三天几乎滴水不沾,除了喝了点酒,被含枫灌了几口药又给吐了出来。早上起来,我的胃抽痛得厉害,我把身子蜷成一团,径直摔下床去,与地板接触,顿时全身上下都难受起来。
含枫破门而入,把我拥在怀里,他端过一碗粥,要喂我喝,“来,先喝点粥,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的身子抽搐着,抬不起眼皮,他这回没任我抗拒,硬是捏着我的鼻子把粥灌进了一口。
意料之外,我这回没有吐,暖暖的感觉滑进喉咙里,胃里顿时舒服不少。
含枫又带我到河边,我们租了一艘小船,我坐在蚕丝垫子上,靠着柱子,而含枫撑船,他玉树临风的样子站在那里不显俗套,反倒洒脱。
远山如眉黛,平静而安详,水面平静而波澜不兴,含枫一篙一篙地撑下去,带起水花碎碎,我们仿佛行走在冰凝的镜子上,却又来去自如,不禁想到梦里女子抚琴的场景,竟恍惚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刚刚,很狼狈吧。”
“你从来不需要在我面前掩饰,你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身边。”
“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太狼狈。”我垂了垂眼帘,目光看到湖里的倒影中,却是轻轻笑了,“你愿意一直为我撑篙吗?”
含枫放下篙,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扳过我的身体,然后慢慢扶起我的脸,让我的目光投射到他清澈的眼睛里。
“如果你要游船,我愿为你撑篙,如果你要出海,我愿为你扬帆,你走不了,我愿意做你的腿,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从今以后,无论你面对任何危险,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吹过我的心田,仿佛吹去了陈旧的悲伤,带来幸福而甜美的依赖感。他的目光,清澈,坚定,充满绵绵爱意,里面的倒影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周围的湖光山色。一切如此完美,我没有任何抗拒的理由。他会一直为我撑篙,一直一直,这是一个男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我的毫不遮掩的告白,在我成年以后,如此甜蜜,如此美好。没错,这是一个爱情的漩涡,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不明不白,充满甜蜜而不可抗拒的诱惑,含枫对我张开怀抱,而我甘愿被卷入其中,我只想像一个平凡的女孩那样,偎依在他的肩头。
“含枫,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你愿意带我走吗?”
“天涯海角,只要你愿意。”
“你当真愿意为我放弃一切?现在的一世尊荣和对我隐瞒的过去?”
“我的心,你再清楚不过,只是你呢,你能够放下你的过去吗?晨儿,把未来交给我,我一定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含枫把我拥进他的怀里,第一次,他这么霸道,不允许我反抗,“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想你,却又不想你,不想你,是因为你一直在我心里,从来不曾走远,想你,是因为我放不下你的安危。”
“晨儿,过去都不重要了,从今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看着他的眼神,我只觉得自己所有的铠甲在此刻瞬间摧毁。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说出这样一句话,我对他绽放我的笑容。
含枫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一把将我搂紧怀里。
水光潋滟中,两个慢慢靠近的人,紧紧相拥,时间仿佛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