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曦初现,阳光正好,却仿佛怎样也无法祛除心中的阴霾,楚茵茵破门而入,湘剑坐在桌边,没有抬眼。
“大师兄,巧梅一直唤着你的名字呢!”
“她怎样了?”
“她醒了,只是没有解药,她的毒我解不了,大师兄,你去看看她吧!”楚茵茵神色焦急。
湘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毛动了动,声音里却透露出疲惫,
“你先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
“茵茵,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楚茵茵不解地看着湘剑,无奈他呆若木鸡,毫无反应,只得愤愤地带门而出,口里说个不停。巧梅对大师兄一往情深,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聪慧如大师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惜大师兄被妖女所惑、、、楚茵茵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个妖女也太狠毒了!没想到这些天她竟然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却不知道,真是不能以色事人啊、、、”
楚茵茵的声音越来越小,从门外飘来,却字字清晰。没错,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们都知道了,这并不是在他意料之外。
湘剑很想破门而出,大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可他的喉咙就像着火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手握紧了桌上的衣服,额角沁出汗来——是她穿过的衣服,衣服里一包小小的暗器袋,里面还有一瓶蝎毒,是和他一起的时候收集的,这些都是她从不离身的东西,然而这些,是在巧梅的房间里发现的。
湘剑只觉得自己的头想要炸开一般,他不敢往下想,可他无法逃避心痛的感觉,心痛的感觉如同千万只蚂蚁撕咬,在看到她倒在血泊里的时候,他曾彻底地体会过这样的感觉,然而那晚,伤她的却是他。
那天晚上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永无止息地无限循环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晚她明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摇摇欲坠的身体全支在桌子上,脸色白得像张纸,以她的身体状况,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么会那么做?可他忘不了刚冲进门时看到的她的冷漠,不可一世的表情,还有巧梅的遍体鳞伤,插在巧梅身体上的她的发簪,那时他几乎不能思考,如遭雷击,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总是天真地对他傻笑的小女孩了,她变得让他恐惧,陌生,她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而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一根筋地相信眼前看到的,他没能保护好她,却还曲解她,误会她,不相信她。当时,她那样失望地看着自己,绝望和无助的眼神虽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永生难忘。“好!你们好!你们正人君子!”她冷笑着冲出房门,单薄的身子窈窕一抹消失在视线中。
而他那时竟只是傻傻地发愣,说不出话,不能反应,他的脑子几乎乱成一团乱麻,从小接受的是非观变成一张巨大的黑布,遮住了他的双眼,他觉得自己不能原谅她的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可当他看到她的身影那样无助地消失在自己视线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忽然间被挖掉了一块,痛得难以呼吸,原本乱成一团乱麻的脑子忽然间空了,只剩下本能的反应,无论她做了什么,就是变成魔鬼,背叛了全世界,他也不能抛下她。那一刻,他的选择清晰明了。原来他的选择一直没变,却再也无法挽回她的脚步。草草地给巧梅控制住了伤势,湘剑连忙冲出去寻找她的身影。
可他什么也没找到,街巷里,树林里,客栈里,能找的地方他都找过了,什么也没找到。
她身上还有伤啊!她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现在怎样了,他一无所知。
风无力地吹过窗外的树梢,吹不去沉重的心情。
敲门声响了很久,湘剑没有反应,那人便破门而入了。
“师兄!”
熟悉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却是凌云。
“师妹!你没事、、、太好了。”湘剑有些意外,扯开嘴角笑了笑,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又凝重起来,“那天、、、”
“是阴王重烛的人。”凌云知道她想问什么,没等他问完,便开口说道。
“阴王重烛,果然是他。”湘剑骨节握得有些发白,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凌云看着湘剑的表情,眼睛又望向窗外的远山,眼神不由得有些黯然。
第二天又出去奔波了一天,依旧一无所获,湘剑一个人在街头喝得烂醉如泥,一个人影坐到他对面,夺下他的酒杯,他也不抬头,只是抬起酒坛子就喝。
凌云气的说不出话来,夺手又要抢,酒坛子砸了个稀巴烂,酒洒在地上,湿了一片。
“小二,结账!”湘剑扫兴地抛出一锭银子,踉跄地离开那酒家往回走。
“我知道她在哪里!”凌云忽然喊道。
湘剑整个人一怔,定在了原地,眼神里的散漫的醉意渐渐聚焦,他原本凝水的睫毛微震着,竟看不出表情,过了好一会,他的薄唇张了张,发出声来,
“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暗初晨在哪里。”凌云只是冷静地说道,她观察着湘剑的表情,终于在他眼中找到一丝动容,遂舒了一口气,只是瞬间,想到那个地方,她的眼神复又迷茫起来。
次日,天还未亮,两个人便赶到了荷州一座大宅子前,翻墙而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宅子里却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屋子的装饰奢华而带着雅致。一路上,湘剑内心有些止不住的兴奋和紧张,然而走进宅子,入之越深,他的脸便越是冰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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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扇雕塑紫罗兰窗花的窗子前,两个人停住了脚步:珠帘微摇中,那女子双目紧闭,看不见她灵动慧黠的目光,绝世美丽的容颜,几乎白成一张纸,她躺在那里,如同芙蓉初睡,却又没有一点生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而女子床边,坐着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那男子坐在那里,高瘦的背影一动不动,眼里满是款款深情的注视。
湘剑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提不起劲来,再转眼,却看见身旁的凌云傻愣愣地发着呆,目光迷离,全然没有了平时端庄沉着的样子,看着看着,她的眼中竟落下泪来,发现湘剑的目光,她胡乱擦了把眼泪,迅速恢复了冷静的样子,将目光移向别处。
忽然屋内的男人眼神一暗,一扫刚刚温柔多情的样子,变得警觉而冷漠,他向窗外看了一眼,迅速提剑而出,湘剑连忙抽出剑来挡住攻击。
“是你?”含枫眼里流露出惊讶,看到一旁的凌云,心中了然,瞅了眼湘剑,语气带份鄙夷,“你来这里做什么?”
“晨儿,怎么样了?”
“她很不好。”
含枫冷冷地回答,湘剑眼中明显一滞,含枫的剑瞬间顶到他的喉咙上。
“但这已经与你无关了,从现在开始,我会让她慢慢好起来,林姑娘,麻烦你带他回去吧。”含枫依旧是冷冷的语气。
凌云眼里的难过层层溢开,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把话咽了进去。而含枫只是危险地盯住湘剑的脸,继续说道,
“湘剑,我给过你机会,可你没能保护好她,你如此懦弱无能,你根本不配站在这里,滚回你的白云山吧!她不会见你的!”
湘剑无力地往后退了一步,总算站稳了脚,五年前的那一幕又清晰浮现眼前,那时候,他满是是血地趴在暗雄面前,乞求能够见她一面,可无论他怎样放弃尊严,甚至是摇尾乞怜,还是没能见到她。他只是想保护她而已,暗雄说他们不能在一起,否则她会因此万劫不复,于是他情愿放下自己的思念,转身离去,他只是想保护她而已,可她现在却伤痕累累,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当初他能再强大一点,他就会带她远离黒堡,远离武林无止息的战争,可现在一切已经后悔莫及了。
当年,他那样天真,那样自信地对暗雄说,“你没问她,又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见我?”而现在,他只是盯住含枫的眼睛,不顾项上的剑锋寸寸逼近,“我想听她亲口说。”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含枫。”
外边的三个人动作都滞住了,一个面如玉冠的男子忽然出现,用剑把他们二人逼到隐蔽的树后。
含枫冲进屋里,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好些了吗?”
“好多了。”她苍白的小脸扯出一个笑容,随机柳眉微皱,捂着胸口痛苦地咳嗽起来。
含枫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里,只是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她只是瘫软在他的怀里,随着他的安慰声渐渐平静下来,看起来丝毫没有戒备,她很信任那个男人!湘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拽进拳头向前一步,全然忘记脖子上还驾着把剑,阎岩吓得忙忙后退,瞪了他一眼,他却完全把他当空气,气的阎岩恨不得给他一剑。
“喝药吧。”含枫开始给她喂药,看到这里湘剑皱了皱眉头,那药汁又黑又浓,一定苦的很,她怎么可能喝得下?一定得把药量减少一半,分两次喝,再加些蜂蜜才行,而且多喝水也对她有好处的。果不其然,她才喝了两口,便难受地吐了起来。
湘剑的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疙瘩,她搜肠刮肚吐出的竟然全是水?难道她这些天都没有进食吗?这个该死的含枫究竟是怎么照顾人的?他几乎想冲出去,而凌云拉住了他,这回阎岩没有退后,而是高举着剑对着湘剑怒目圆睁,一副“有种你就撞上了啊”的表情。瞪完湘剑,阎岩亦担心地看了那边一眼,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吐完她几乎虚脱,含枫给她运气,她的气色方缓和一些,她有些抱歉地看着含枫,“对不起,枉费了你一片苦心。”说着伸手去拿剩下的半碗药。
含枫却是抓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不要勉强自己,相信我,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含枫,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安心。”她看着窗外,目光掠过那棵大树看向远处的云,有飞鸟划过天际,向着遥远的北边飞去,她抿了抿嘴,轻轻说道,“含枫,我想出去透透气。”
目光不经意划过那棵大树,含枫点了点头,“好。”说完细心地在她单薄的身上披了件披风,然后抱起她走了出来,慢慢把她放到屋前的小秋千架上。
“晨儿,有一个人,你见到了一定会很开心。”
话音刚落,阎岩从树后走了出来,在此之前,阎岩又瞪了湘剑一眼,低声说道,“你老实呆着,我们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阎岩?真的是你?你怎么、、、”她万分惊喜,猛地站了起来,幸好含枫扶着她,她才站稳了脚。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面如中秋之月,儒雅而白皙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却透露着熟悉的顽皮和稚气,他还是那个熟悉的阎岩,只是他原本略黑的皮肤怎么突然间变得这样,比女子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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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的双眼看向含枫,含枫只是笑笑,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样子。阎岩挠挠头解释道,“是哥啦,他觉得我长成这样太过文质彬彬,不够凶悍,不仅行走江湖难以立威,而且还会带来没有必要的桃花劫。”
说道桃花劫三个字的时候,阎岩的脸色有些别扭,她和含枫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含枫轻轻抚着她的背,“别笑这么厉害,小心伤口。”自己却抿嘴憋笑憋得难受。
她想到什么,脸色却沉了沉,“对不起,阎岩,我没能保护好你哥哥,他现在身受重伤,在幽谷养伤,但你放心,晓磬会照顾好他的。”
晓磬、、、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含枫只觉得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不觉愣神。
三个人又闲聊了一阵,说雪狼,说柳杏,说幽谷的萤火虫,说如今江南就要春暖花开,从她的眼神中,湘剑可以看出来,她是轻松而开心的,苍白的脸虽然还是没有半点血色,然而真心绽放的笑容却如同空谷幽兰,清新而芬芳,美丽得让人窒息。湘剑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他办不到的事情,别人轻而易举办到了,他应该感激他们,代他给了她幸福的感觉,他应该感激的,一直以来,他难道不是为了她的幸福可以随时退出的吗?可为什么心里这样酸涩苦闷?湘剑抓紧了心口,只觉得喉咙有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却只是强行给咽了下去。
“柳杏正在赶来的路上,估计不久你就能见到她了。”
“柳杏?这个傻丫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关心,瞎凑什么热闹。”
“你应该知道她担心你,晨儿,她只想跟在你身边,你也许能为她安排好一切,却未必是她想要的,未必使她觉得幸福,我是最能理解她心情的,你懂吗?”
凌云愣愣看着眼前和乐的景象,只觉得难以置信,传说中三个黒堡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聚在一起,竟然只是聊这些话题?竟然这样温馨和睦,让她都心生羡慕?只记得在白云山的时候,爹爹从来不让女子参与讨论,她常常躲在一旁偷看,看师兄们正襟危坐着,个个一副壮志凌云的样子,这些曾经让她心生向往,所以她一直奋发图强,希望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名;她知道白云山有个地下刑场,专门关押犯错的弟子,进去的师兄们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在她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只知道哥哥把自己关起来再也不愿意看他们一眼,她知道母亲离开了她,她那时候哭得死去活来,只有平时冷漠孤僻的大师兄像哥哥那样安慰她,“你在乎的人从来不会离你而去,因为他们会一直在你心里。”
“刚刚有一个人来过,但我把他赶走了。”阎岩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带着试探性的眼光看她,含枫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谁?”
“湘剑。”
她脸上一白,忽然捂住伤口一脸痛苦,含枫把她搂进怀里,而她躲在含枫的怀里,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晨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复发了?”沉稳如含枫,如今却慌乱而不知所措,他心疼地抱紧她,生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他恼怒的目光几乎要把阎岩撕成碎片,“谁叫你刺激她的?!”
阎岩愧疚得双手握紧衣摆,“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披风掉到地上,素白色的薄裙有点点殷虹渗透开来,而她只是强忍着痛,对含枫扯开一个笑容,声音虚浮,“我没事,不用担心、、、含枫,我们马上走好不好?我不要住在这里了、、、不要住在这里。”
“好!好!我们马上离开!离开这里。”含枫只是抱紧她柔声安慰。
湘剑脸上的晦暗波涛汹涌,眼里绝望的目光锁紧那个曾经让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身影,只觉得撕心裂肺的心痛,竟不觉口角溢出血来。这就是你的答案,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不?
夜深了,月朗星稀,屋里的人已经睡下,含枫轻轻掩门走了出来,没有看树的那边,只是负手等待。
湘剑从那树后面走出来,低头不语。
“现在你满意了,可以走了吧?”
“我再也不会出现,只有一点,药和汤羹,都按这个方子做。替我好好照顾她。”
“好,我答应你。”
绝望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只觉得脚下的步子仿佛千斤重,走到门口,高大的身影竟如石头一般倒下。
“大师兄!大师兄!”亥生他们连连围了过来,楚茵茵给湘剑把脉,无奈地叹气,“大师兄本来就身受重伤,强撑了这么多天,如今伤口可是发作了。”
“凌师妹,你都带师兄去哪里了?”亥生有些责怪地看着凌云。
凌云也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沉重的心情仿佛也没有从刚刚的那一幕中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