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玩家 第45章光膀子冲啊

第二日一早,刚过寅时初刻,郤克就在儿子郤錡的服侍之下,把甲胄穿戴整齐,稳坐在帐中。这时候,郤氏本族的郤犨、郤招、郤至、郤毅等人也已经在帐中等候,今日他们的肩上责任也不小,每一个都一脸肃穆的沉默不语。郤錡、郤至是郤克钦点的,负责统率本族中的精锐甲士兵车,担任主帅身边的左、右两“广”。郤犨、郤招、郤毅则分别都是中军大夫,负责带领本族中的甲士,乘坐“攻车”,担任进攻的先锋。他们都在思索今日决战,应该如何做好自己的职责,如何应对齐军的进攻。

寅时二刻,联军营垒之中,已经冒气渺渺炊烟,营中嘈杂之声四起。全军在底层军吏的约束下,正紧张有序地搭好釜甑,埋锅造饭。虽然大战在即,将佐们每个都是面色沉重、紧张兮兮,但是这些丝毫不影响底层士卒们的胃口。他们深知,一般这种规模的大战如果打起来,没有一整天的时间,基本上是分不出胜负的,所以,填饱肚子、攒好力气才是取胜的前提。更有一等士卒,他们觉得生死未卜,要死也得要做个饱死鬼,更是一言不发只知埋头吃饭。

寅时三刻,郤克走出大帐,营垒中的嘈杂之声此时都已经隐去。他坐上由解张驾驭的战车,出辕门之外,来到两军阵前。这时,自己一方的晋、鲁、卫三军都已经列阵完毕。全军战前皆是按照二十五乘为一“偏”、五十乘为一“两”、一百乘为一“专”的战阵次序排列整齐,厮徒各自跟随在战车之后。

按照当时作战的基本惯例,一般都要分作三军来对抗。所以,此时的联军整体而言,全军被一分为三,分为“中拒”“左拒”“右拒”来抵挡齐军的三军阵营。“中拒”由郤克亲帅中军担任,栾书、荀首率领晋国下军担任“左拒”,季孙行父、孙良夫率领鲁、卫联军为“右拒”,各自立于本“拒”最前端,而韩厥、其毋张、石稷等各军中大夫都立于本“专”、“两”之战车车阵最前端。

就以“中拒”而言,军中兵车除了按照“偏”“两”“专”的分布之外。在中军兵车战阵之前,左右各有一支兵车车阵。这是郤克特命的郤錡、郤至二人负责率领的,由郤氏精锐族人组成的左、右两“广”之车,他们紧立郤克两侧。两“广”之车,战前担任传布命令等任务,战时则负责保卫主帅的安危。所以,这时的中军阵型呈现出“凹”形来。在中军之前、两“广”中间,有一片非常大的开阔地,其中还有一辆高达十余米的“巢车”以供主将观察对面敌情之用。

寅时四刻,郤錡、郤至率领的左、右两“广”兵车,分别向左军、右军驰骋而去,尘土扬起,令尚未大明的天空中更加黯淡。没多久,三军的将、佐、大夫等中高级将领就都各自乘战车聚集到中军前的开阔地。之后,他们纷纷下车快步趋到郤克身前,只冲着主帅郤克拱手便各自默默不语,立于一边,等候将命。

等各军将佐都到齐之后,郤錡、郤至所率领的左右两“广”战车后面的厮徒,便十人一组,分别手持长杆、布帛、木床等器物,在四面立下长杆之后,围绕长杆很快组成一处四四方方的帷幕,将郤克及军中将佐围挡起来。帷幕之内,将佐们都各按身份,就座于行军的木床之上。而帷幕之外,郤錡、郤至两人则下车亲按剑戟,立于帷幕三丈之外,以示警戒。

这时,一些之前参加过邲之战等大战的晋军将士已经知道,这是晋国的传统,战前的军议,也就是说三军统帅——郤克要安排战事了。

帷幕之中的众人都在注视着站立的郤克,郤克先用双眼逡视面前的将佐,见他们各自肃穆,已经有了决战之心,这时才从容不迫的面对众人发命道:“克奉公侯之命,专阃于外,帅大军伐齐,以援助鲁、卫兄弟之国,愿诸位君子与克勠力同心、共讨齐军。”

“诺!”郤克说完,身前的诸将都起身,拱手称道:“谨奉君子将命,勠力同心,共讨齐军!”

郤克见众人脸上都是诚恳之色,便接着命道:“诸位君子,大战在即,克亦不欲多言!此战欲以‘鱼丽之阵’对敌,诸位静听我命。”说着,郤克便开始安排各军的任务:“季孙、孙君子与克同帅攻车拒敌,栾君子、荀君子帅守车阻敌……”

当时的战车,从大略上分,可以分为攻车和守车,攻车轻便,便于驰骋杀敌,守车蒙甲,便于防守。按照解张建议,此战要用的“鱼丽之阵”,攻车在前,守车在后,攻守之间要以兵车与厮徒密切配合。具体来说,在作战之时,便是要让郤克率领大军中的攻车向前与齐军驰骋拼杀,而栾书、荀首帅守车之“偏”与厮徒之“伍”逐步向前,阻挡齐军,并最终以“偏”与“伍”将齐军逐渐分割包围。

但是此种战阵最忌讳的就是,攻车进攻途中被击溃,则守车之“偏”“伍”没有充足时间准备,则亦不能独守,因此攻车必须要在敌军进攻之时坚持,为守车布阵争取足够的时间来分割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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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三军将佐,见郤克发布军令,便都起身静候,听到自己名字之后,便躬身称诺。一时之间,每个人都领到自己的任务。

“诸位君子,无视将命者斩!擅退者斩!”随着郤克最后命道,众将佐哄然称“诺”,这一场军议才算结束。

接下来,厮徒们在郤錡、郤至的指挥下,撤去各人身后的木床,只在郤克身前放置一小几,几上放置占卜用的龟甲兽骨等。郤克脱下甲胄,身着皮弁之服,率领将佐们围到小几之前,郤克净手之后,便看着军中专门负责占卜的卜偃亲自占卜。

卜偃将手中的卦象给郤克一看,郤克见上艮下巽,便知道这是“蛊”卦。众人一听是蛊卦,脸上都变了色,他们虽然不见得都知道蛊卦的含义,但是一看其字面,便知这可能不是好卦象。战前占卜是大军决战之前的一项重要环节,若是卦象不利,不但兆头不好,而且极容易有损士气。郤克知道这时的全军因为昨日“致师”之事,还都惴惴不安,再的这么个不好的卦象,怕是士气就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郤克也是一脸着急,跟着众人一起盯着卜偃,等其解释。卜偃看了一眼卦象,对郤克说道:“君子,可还记得当年我晋国先君惠公之时,秦国伐我,大战于韩原之事吗?”见郤克点头,卜偃接着说:“偃当年出使秦国之时,曾听秦国的卜徒父提过此事。据说当时,秦国先君穆公出征前占卜得到的也是‘蛊’卦。而且,当他渡河作战之时,还遇到自己所乘的战车崩坏于河上之事,那时秦军上下大惊,他自己也是心中惊疑,卜徒父为之解释说‘千乘三去,三去之馀,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

见众人一脸懵的看着自己,卜偃知道他们还不能一下子明白过来,便接着解释道:“此卦面上不善,但是在大战之前得此卦象,却是大吉之兆。虽有小败,但却终能得胜!秦先君穆公得此卦而大败我先君惠公,甚至还俘获了我先君,郤君子得此卦象,也必然有所获矣!”

众人一听卜偃如此说,一下子都来了精神,都眼巴巴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卜偃也就顺势解释道:“元亨,利涉大川。我军从西向东,先渡大河,再渡濮水至此地。可都是涉川之举,怎能不‘元亨’呢?”

看着眼前众人都纷纷听得入神,卜偃知道自己的解说逐渐得到众人的认可了,所以又加一步说道:“而且,本卦中的六五之言‘干父之蛊,用誉’,从卦象看来,诸位君子可都是身当六五之位者,那‘用誉’之言,不正是说诸位将因此战而获盛名吗?”

说完,卜偃起身冲着郤克揖道:“故而,以偃之见,卦中所示乃是我军大胜之兆,还望君子及诸位用心战事、毋自生疑!”

听完卜偃的解释,郤克和诸将都心中松下一口气来,既然天兆于此,那就没什么说的了,接下来用力作战就行了。只有一旁的韩厥看着身前的郤克,脸上不经意的显出一丝忧色来。韩厥虽然不长于占卜,但是对于占卜的卦象还是有所研究的。从字面来看,这卦象所显示的确实是晋军可能会有大胜,但是同时,此卦还有“小有悔”之语,而当此语之人就是三军主帅郤克,这显示主帅郤克可能会受伤。可是,此时他不能说出来,否则可能会动摇军心。而且,如果一人受伤而换取全军得胜,那是值得的。所以,他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

卯时初刻,中军之前的帷幕已经全部撤去,帷幕之中的将佐出来各自乘车回到自己战阵之前的位置上。而这时的郤克,则乘着战车,往来驰骋于三军之前。此时他一手握着车前凭轼,一手在身前挥舞着,向三军将士高声大语道:“诸位与克来此,皆为齐无野恃强凌弱,弃置王命,欺辱我鲁、卫兄弟,而无礼于我公侯,无礼于天王,是可忍孰不可忍!”

面对郤克的慷慨陈词,面前的将士好像没有燃起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战斗热情来。郤克知道,自己麾下的这些士卒,应该还有些忌惮昨日高固“致师”的胜利,便又大声说道:“昨日‘致师’,乃克与诸君子议定之事,为的就是麻痹齐军,取骄兵必败之理。实则,克与诸君子早就定好胜敌之策,尔等尽可拭目以待!”三军闻此,口中才逐渐发出“哦、哦”之声。

“且我军卜得卦象,乃是大吉之卦,是天示吉兆!”郤克见三军将士听闻自己的解释,似乎士气有些回升,便接着打气道:“是以,克与尔等奉承王命讨贰,上顺天命,下应人心,祖宗神明亦皆佑护于我,尔等可无惧于齐军矣!”到这时,全军才在郤克的战前动员之下发出“吼、吼”之声,一时间士气大涨,战斗的热情也被郤克点燃起来。

卯时二刻,登上巢车的郤克发现齐军并无特殊阵法,仍然是三军排列。此时,郤克下令三军变阵,不再横陈于前,而是由郤克率领中拒,与鲁、卫的右拒向前,栾书、荀首的左军暂且不动,稍微落后于中、右二军,这样一来,三军就呈现出了“品”字型分布。郤克与自己身边的郤錡、郤至就处在了全军最前端。

此时,对面的齐军阵营,也是分作三军,齐君无野在率高固、国胜、陈稚等人登上军中所筑的高台上观察之后,便下令军中不必变阵。由他自己亲自率领中军,高固率领右军,国胜、国弱弟兄率领左军,分为三拒以对敌。

方才在高台之上时,齐君无野便发现晋军一反常规,天还不亮就着急埋锅造饭然后便列阵,这与当时天大亮之后再决战的惯例不同。见此情况,陈稚还有所劝说,希望齐君无野能够稳重一些,令军中士卒按部就班的吃饭、列阵予以应对。

可是,齐君身边的高固此时站出来大声言道:“我军士气大胜敌军,当前所做的就是要利用我军的士气,一鼓作气,击败敌军。”

旁边的国胜接口道:“以胜之见,只要我军能够一往无前、攻破晋国郤克所率领的中军,则其鲁、卫之右军本就是我手中的败军,一旦晋国中军受挫,他们就必溃无疑。”

国弱虽然素来持重,但是此时见对方一反常规的将大军提早横阵于前,显然是对自己这一方有所忌惮,虽然不知道他们此举的用意何在,但是对于齐军而言,当前士气正旺,正是可以利用取胜的良机,绝不能示弱。所以,国弱也分析道:“方才弱在高台之上望见,对方的中、右两军乃其攻车所在,若能如高君子与我兄长之言,一鼓作气击败敌军前锋,那处于后方的晋军守车也不能成事。因此,对于我军而言,似乎就一个字‘快’,一往无前的快速冲击敌军前锋兵车,则大事可图!”

齐君无野见身前诸将都认为此战取胜的几率很大,心中也很高兴,此时下得高台来,面对身前的齐军将士,便趁兴说道:“诚如诸君所言,我军当以快制敌!”接着便发命道:“诸位不必埋锅造饭,只随寡人上前大战一场便可。晋军已经为尔等准备好饭食,尔等只需紧跟寡人战车,大胜之后,寡人必令尔等午时之前于晋军营中饱餐一顿!”

他心中也很赞同诸位将领的轻快制敌之法,便下令军中不必为战车和马匹上防护的甲胄,大喊一声:“尔等随寡人冲啊”,便亲自率军冲向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