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逝过半,头窑山上,难见华色,只看到白皑皑的一片,在远处的连绵里起伏着,一场大雪,盖住了曾发生在这个地方的芳香,只深藏了萌动,又见了一分彻骨的凉意。
那矗立的两座大物,在这厚重的大雪里,更显挺拔,又不免让人望着白晃晃的刺眼。
一个中年模样的妇女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正朝着两座大物的方向走着,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显得有些磨蹭。
每走一小段,妇人就会停下来站在那里,打量一下身后小男孩。她眼里满是宠溺的样子,也没有听到一句催促的话。
显然,男孩的磨蹭有着难让人生气的原因,妇人也多了几分耐心。
在到了养老院门口,她探着身子朝着里面打量了一下。这一眼望过去尽显得陌生,眼神里也多了躲闪的模样。
而后,她也带着小男孩进去了,只是两人都低着头,像是不愿来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妇人脸上多了笑容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手里的礼盒变轻了些,走起来看着比进去的时候快多了,她好几次想回头望一眼,最后也只是把步子迈的大了些,拉着小男孩急匆匆的朝学校去了。
如今的头窑中学还似往日那般,不见有什么变化,只是树上的叶子落了,再加上白茫茫的一片,难免多了几分寂寥廖的感觉。似是物在,人还在。
一张多了刚毅的脸,比秋日多添了重量的衣着,一丝成熟的青年。
杨白在校园里不像是在思念的低着头,渡着步子。白茫茫的一片里,只见了徘徊留下的脚印,多了沉稳和小心。
他之所以低着头,只因为飘荡着的音乐也在往下坠着。
阅览室旁的一间小屋里,一架落满尘土的钢琴在秋逝的时候被清理了干净。而今,一位已是音乐老师的姑娘,此刻正沉浸在音乐里,她轻点在黑白相间中,只在身体的轻摆里,便就飘出了倾诉,但也是轻摆的飘荡着,只落在了这间小屋里,还不小心的流出了窗外,让楼下听见的人又多了徘徊。
这份突兀的美妙冲淡了很多,但也只是淡抹着。
妇人拉着小男孩的手见了力道,有了拽的迹象。她不曾在校园里有过徘徊,径直的朝着校长室去了,像是来过一般,只凭着记忆就找到了。
虽见了小男孩的挣扎,可拽依旧是拽着,方才的耐心也就没了。
杨白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这样的场景在他看来也少了之前的波澜,他抬头又低下,视线里就只剩脚下了。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楼上的音乐声也停了。
杨白此时却显得有些慌乱,显然欣赏音乐的他如今只能算作是在偷听!
他回头看了看地上徘徊时留下的脚印,也给他添了一份担心。而后,他在原地愣了片刻,他就有了动作。
他用脚在雪地里胡乱的划着,似是欲盖弥彰,也能起到毁尸灭迹的作用吧。
脚印多了些,他的手脚慢了些,还不待他抹除这些来过的痕迹,他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喊叫声。
声音落在尾声的时候,里面的味道从埋怨成了怨恨,稚嫩的声音有了质问的语气。
杨白听到声音后,他也停了下来,他紧走两步的跑到了楼梯口,朝里面打量了一下。
一层的大厅里,小男孩抬着脑袋盯着一旁的妇人,不见他哭闹,眼神里的委屈也消逝的干净,只留下了怨恨的神色。
“为什么又把我带回来?”小男孩冷冷的说道。
妇人讨好的脸上落着笑容,却也看着怪异。
她始终不敢去看小男孩的眼睛,只是躲闪着说道,“暂时的....那个过段时间,我跟你爸稳定了,再....接你回去”。
说完,她像是觉出了话里的笑话,又朝着一旁的老头儿谄笑的说道,“真是又麻烦你们了”。
老头没有说话,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还是像往日那般,让他随意的拿捏的,只是今天恰好捏了一份冷漠出来,他也只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就再没说话了。
似是妇人给到小男孩的答案总是一样,小男孩听到妇人的回答,并没有惊讶和高兴。
同样的谎言在听到第二遍的时候,里面的含义也就不同了。
小男孩面对他清楚的谎言,学会了人生最重要的一项技能,只闭上了嘴巴,沉默的站在那里,不再挣扎了。
妇人愣了一会儿,许久,她给自己的眼神找不到一个好的去处,而后,她也显得着急的走了。
小男孩的目光在妇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他低下了头,没见他迈一步出去,他就让母亲那样走了。
杨白跟着校长把妇人送出了校门,本不该有的寒暄也就没有出现,只是人朝人的笑了几下,当做了送别。
妇人探着身子朝着校园里望了一眼,这一眼似见了碰撞,只让两边的人都缩回了各自的目光,只见一个人先是逃走了。
“爸,妈,你们怎么出来了”妇人看着养老院门口站着的两个老人,她发着颤音的喊道,喊声里有了责备的意思,像是在说我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
两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脸上总是慈祥多一些,但见他们的模样里,也落着操心的神色,
“你在外面吃好啊,穿暖和点,别操心我们,暂时还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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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有没有落泪就不知道了,她匆匆的从二老身旁掠过,没见她停下脚步。
而后,她也在白茫茫的一片里,变得越来越小。
校长脸上的表情还只捏着冷漠,似是深刻后的人都如这般,与铁石心肠无异,只是见多了。
杨白稚嫩些,他早早的就旁顾到了别的地方,看不见就当没发生。
在妇人走远后,月华手里拎着一大堆礼盒走了出来,或她早就出来了。
杨白刚转身准备离开,他就看到了身后的月华,这个胆小的人竟然当场被吓了一激灵,或是因为心里有鬼的缘故,在他与月华眼神刚有交汇的时候,他也低下头匆匆忙的溜走了。
月华也有意识的躲了一下,两人这般的接触,倒有了谦让的感觉。
随后,月华跟老头示意了一下,她就拎着礼盒去了养老院。
收礼只让送礼的人收了一份安心,或这也算是收贿者的艺术,行贿者的幸运吧。
老头没有离开,等到月华从养老院出来后,他跟月华交代了一下对小男孩的安排,而后,他就走了。
只是,在老头走后,月华的脸上却有了一丝异样,方才老头似是有意的将小男孩安排到了杨白的班里。
在柳青离开后不久,老头让杨白做了五年级的语文老师,顺带着还让他担任了班主任。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当时的杨白感到蹊跷,似是老头心里的琢磨,没人能看懂。
月华倒有几分懂了老头的用意,她轻笑着掩藏了一下自己的猜疑,这份猜疑也在她脸上见了甜蜜的味道。
可现在校门口,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站着,另一个也是站着,一个低着头,一个则是直勾勾的盯着远处,两人心里的滋味也就不同了。
在妇人走后,小男孩才到的,就像他人一般,他的眼泪也迟到了,没落给自己的母亲,只是自己流着。
月华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家伙,眼里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或是她想到了自己,一个连母亲样貌都不知道的自己。
“小家伙,跟我走吧”,月华语气尽量温柔的说道。
小男孩没有理会月华,在他感到月华投来的目光时,他的脸上也没了好看。
他用力的抹去眼泪,而后,他悻悻的朝着教学楼去了。
月华见状,她也赶忙跟了上去,可她尽管是快走着,也被前面的小子甩开了距离。
她有些着急的朝着小男孩喊了几声,也没见他慢了几分。
小男孩进了教学楼大厅后就不走了,他之所以这般,似是只在掩藏什么,脸上也发生了变化。
“你跑这么快干嘛,你知道你要去哪个班吗?”月华喘着气有些生气的说道。
小男孩站在大厅里,他没有回答。只是经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他脸上流过泪的痕迹也消失了,只是本着一张脸,就把方才落给别人的柔弱隐藏了。
小男孩一脸大人的模样,让一旁的月华生了些好笑,但这份好笑,也没让她落到脸上。
这里面藏着一种她讨厌的东西,一种失了童真的人格。
在这个学校呆久了,她也有了一些成长。她盯着小男孩看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表情也就有了变化。
“跟我走吧”,语气里不见了温柔,像是跟同龄人沟通一般的平淡。
这份语气里的转变,也让小男孩听出了其中的变化,他脸上闪过异样,算是接受了这般的表达。
而后,两人也心照不宣的一同走了。
这或就是早熟的孩子需要的认同感吧,毕竟不是每个孩子的童年都被塞满了快乐,他们需要自己被区别对待。
两人停在了一间教室门口,教室里的杨白正在上着课,透过门窗玻璃看过去,倒也见了他几分洋溢着热情的模样。
月华站在门口,迟迟不见她去敲门。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小男孩却有了动作,他一个侧身闪到了月华前面,随后,他站在那里很大声的喊了一声,“报告~~~”。
声音很大,把一旁的月华也吓了一跳。
杨白听到外面的声音,他透着门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月华,方才激荡着感觉就一下子散了,他赶忙跑过去开了门,这份紧张一下子传到了两人的身上。
“那个...这个转校生....安排到你们班了”月华拉长着语调说着,这样的表达也算做她佯装的正常了。
杨白看着月华,他真的想笑,只是落得不自然了些,他脸上僵硬的笑着,那皱起的脸皮都不见挪动位置,只听到他一声声的应答着。
小男孩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不太正常的两人,他径直的走到了讲台上,而后,他回过头的朝着杨白说道,“按流程是要做自我介绍吧”。
说完,他朝着讲台下的学生扫了一眼,他似是发现了几个熟面孔,也挤眉弄眼的和下面的人开始了互动。
杨白见状,他这才缓过来神来。紧接着他赶忙的说道,“对对对,你介绍一下自己”,话里的味道还残留了些许方才的紧迫,难免让人听着像是敷衍了。
小男孩朝着门口的两人扫了一眼,他脸上起了坏笑的大声说道,“我~叫~二狗,介绍完毕”,说完,他昂着脑袋在下面的空座位打量了起来,下面的学生在听到这样的介绍后,也都哄笑了起来。
二狗的脸上依旧本着,像是在他心里认为,制造笑话的意义,不在于让自己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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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是个刺头的家伙,也让杨白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男孩朝着一个空座位去了,他也没有作出阻拦的意思。
这波哗众取宠,让小男孩收获了大家目光,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也有意的将这些目光带到别的地方。
他转身朝着教室门的位置望了过去,他还似有所指的在月华和杨白的身上作了停留,在又引起哄笑响起时,他才坐到了位置上,眼睛也只放在了满是痕迹的桌面上。
这一番不是针对两人的报复,也让二狗的脸冷冷的。
融入新的环境,又让自己能够快速的藏起来,也就让他在两次哄笑中完成了。
月华在一双双打量的目光下先是遁走了,脸上带着色彩的跑走的。
杨白也只是轻笑了一下,他望着坐在位置上的二狗,只把他的行为在脑袋里做了一些分析,像是得出结论的又回到了讲台,继续上起了课。
课堂上,二狗还只是盯着满是痕迹的桌面,不见他抬头。
他从身上掏出了一把小刀,在痕迹里又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二狗。他这般的做,像是在告诉自己,自己在这里就是二狗。
一只跟着父母的二狗,最初是从这所学校离开的,而后又去了三所不同的学校,只去看了一下别人的世界,就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只因为同样是颠沛着的父母说,供不起了,他就又做回了二狗。
那出去看到的一眼,就显得尤为重要。
课堂上响起了学生们朗读着的声音,声音下藏了一个正刻着自己名字的泪人,讲台上也多了一双担心着的眼睛。
杨白没有去阻拦他,他不想把学生们的目光带到男孩那里。
这一堂课,也让他对小男孩多了些许关注,和谋划着接下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