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葬礼不见浮夸的追悼仪式，去参加葬礼的人也不多，除了能见的几个老师，也没什么人了。
空中还飘着点雪花，但打到地上也只见了薄薄的一层，没踩几脚也都化了。
是啊，他本就是个存在感不多的人，当了几十年的校长，除过头几年的时候还能大刀阔斧，之后，他也越来越没了声音。
生源下降，教师几年也注不了新鲜血液。他还能干什么。
他唯一的一个活计，就是把家长交到他手里的钱，花出翻倍的效果来，他也就给自己安排了一份苦力都不愿意干的活，天天的钻到了鸡舍里，跟鸡鸭打起了交道。
他死了，学校没什么损失，只是每个人吃到嘴的食物减量了，但亦可能少的就不仅仅是那几颗鸡蛋的事儿了，谁知道呢。
下葬的队伍乌泱泱的朝着山野去的，一大群里，更多是看热闹的，真搞不懂，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还有的人脸上落着笑，像遇到了什么喜事似的。
或许这群人里，那几个朝着月华指指点点的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她们也干过同样的事儿，谁知道呢，咋还不死呢，估计也快了。
月华没有哭，她没有理会那些人，她眼里根本就没她们。或也可能是因为她眼泪落早了，此刻只是不声不响的跟着队伍，这便也会落入旁人的口舌里，被人指指点点吧，谁知道呢。
在我看来，这群人更多的是在学习，她们可能担心将来有个谁走了，也好把往日里学的架势拿出来，干吼着为自己搏一个好名声，谁知道呢，真怪异。
杨白也在，但他没在人群里，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送了校长一程。他为什么不过去，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有他有他的想法。
他这几天没找过月华，更别提从他嘴里有句宽慰的话，或也是因为这个，他现在也不合适去做这些场面了。人群走远后，他也回去了，只是回去的路上，他依旧本着脸，似是做了离开的决心，像也有了离开后的打算了。
他打算明天就走，原本是定在今天，但他心里像是有些害怕，就延后了一天，今天却也就只作了驻足和观望，但他只做了这些，似也难让他离开的心安，他回去的一路上也不得安生，该是心里惦记的太重了，又没有说，看起来也就是一副难受的样子。
他没有回寝室，半道上拐走的，他又去了阅览室，在里面呆了很久，直到外面昏暗暗的时候才见他出来。
他又去了校长室里转了转，老头走后，这里以后也不属于月华的了，里面月华的床铺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收拾倒快，连让他留恋的地方似也没了。
他从校长室出来后，他打算再去器乐室里转转，可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钢琴声，他呆愣在了门口。
这或才是他想做的事儿，里面的人或才是他留下来的原因，他怕里面的人自杀，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他都害怕。
他没进去，只是在外面听着。
在外面站了很久，杨白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不打算进去，只想跟里面的人说几句话。
“月华，你不用说话，我只想告诉你，我明天就走了”
声音过去久久，屋里没有声音传出来，钢琴的声音依旧。
“我走后，你别联系我，我也不联系你，我只当我大概会回来，你也就只拿几分样子等着就是”，杨白想了好久，他才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这是一句被多次加工了的话，里面的很多词语被他修改了，但最根本的也还在。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钢琴的声音依旧。
“我啊，人笨了点，明年夏天毕业，但考到教师资格证怎么也得几个月，所以要是回来的话，估计日子也得往后推一推”，杨白说的时候，他脸上的眼泪和笑容就一起出现了。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钢琴的声音慢了些。
“等明年，杨树开始落叶的时候，或许会有个叫杨白的胆小鬼会回来，或许哈，也可能他会出什么意外，他要来不了，你就当他死了，也该死”
杨白说完后就直接离开了。他没有回头张望，只是匆匆的走了。
在他走后，屋子里的钢琴声也没了，像是屋里人装门为走了的那个人弹的，人不在了，声音也没了。
外面下的雪很大，只见雪花能见的飘着，夜虽深，但圆盘的月亮挂在天上，清淡淡的光衬在雪上，也把夜里映着亮了些。
杨白在楼下徘徊着，像往常那般，只是今天楼上没了音乐。
一个男人伫立在那里，闭上了眼睛，双手优雅的摆着，倒也见了几分调皮的样子。他该流泪吗，不该，他还会回来，流什么眼泪啊。
起了点小风，雪漫漫，似见了飞花。
飞花翩翩，漫漫的香，落到了人心里，脸上见了红霞。
他还在那里站着，还闭着眼睛，手臂还张开着，只是不再动了，只是张开着。
白色里多了一抹绿色，像是嫩芽长在了错季里。
月华露着脚踝，踩在皑皑白雪里，她穿上了嫩绿色长裙，脸上也明了着表情，荡着春风，神采奕奕的样子。
她脚里没落出声响，轻飘的走到了杨白身旁，趁他一个不注意，就钻到了他的怀里，像是冷坏了的样子。
杨白猛地张开了眼睛，他像是不相信的又睁了几下，才确信了眼前的真实，只是怀里冰凉凉的感觉又让他变得难受，他准备开口数落几句，却也被伸出的一只小手给拦了回去。
“走了啊”，月华缩在他怀里说着。
“嗯，走了”，杨白的声音不大，语气里也肯定着。
“还回来吗？”，月华问的很见小心。
杨白没有急着说话，他抬头望向了天边的月上，久久他才说道，
“心里有月华，不管走哪都不会迷路，直至归来的时候”
月华听后，她把自己往杨白怀里钻的更紧了些，痴痴的笑了起来。
或这就是恋爱里的人最爱听的吧，蜜语，承诺，还未兑现的承诺，他们喜欢在当下便允诺了未来，取悦了当下的自己，但这不能怪他们，只因为他们错把当下作了未来，已然身在明天。
这或就是最简单的爱吧，却成了最珍贵的藏品，只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昙花一现。
“你走后，你不要联系我，我也不联系你，我只当你不回来，我也就不等着”，月华低着头说道，她的语气里见了谎言的颤抖着。
之后，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只是在大雪里，在月光下，两人相拥在了一起，落了一个久久的吻，让白皑皑的雪里落满了红花的样子，该是谁羞红了脸颊。
一个情字多枉然，奈何，何以奈，皆是虚幻，万般的幻境，只落在一人处，徒增了悲伤。
悲戚戚的脸颊，一身白素衣，没有落出花红的模样，只是一人站在窗边，呆呆的盯着楼下。
窗外半月未满，从未风花雪月。
但这般心里的离别，也在她的脸上有了一尾笑容，而后也昙花一现的消匿了。
“都言夕阳无限好，日日西山挂云羞，此处却是难长情，一朝红颜傍暮休”月华轻吟着，眼里也落了眼泪，只顺着脸颊，滑到了地上。
似是花上有了露，花也似在夜里更见幽香，却也没让她泪满裳的伤感，这一支孤芳作了自赏，此后便也无人伤。
这一夜过后，这里的一切只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没有增加，可却也更少了。
老头走了，
杨白也走了，
原本还在的，也都还在，什么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