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酒楼
马车驶了好一会这才停了下来,江北修在前方引路,沧歌也早换好了身男子的装束紧跟在江北修身后,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极了面容生得过分清秀的小厮。
江北修带着她进了一间灯火通明的酒楼,据眠风说这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不管是整体建筑内外的装饰还是酒楼里的酒菜都是最好的,这么奢华的酒楼一般的普通百姓很难进得来,一是消费太贵,二是这里每天招待的人数有限还得提前预约,所以基本上都是些达官显贵世家公子出入的,若说是酒楼,更像是富家公子的私人聚会场所。
江北修看来是这里的常客,刚一进酒楼就有装扮齐整干净的小二热情的将三人引入楼上的一个小包间,沧歌环顾了四周除了奢华讲究一点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这样想着三个人便入了坐。
“这里不过普通的酒楼罢了,有何特别的?”
江北修斟了杯茶笑到“在过一会你便知道了。”
沧歌也没将江北修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的喝起了酒来。
“你不是身子骨不好吗?怎的还喝这般烈酒,身子能受得了?”江北修的话语中带着调笑的意味,沧歌没有理会,只是淡淡的举起酒壶道“王爷也来点?”
江北修面上带笑“这酒烈得很,我看你还是喝点桃花酿算了,免得到时候醉了我还不好处理。”
沧歌还是没搭他的话,自顾自的给江北修杯里也斟满了酒,随后不急不缓的将自己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江北修倒也不惊讶,淡道“看起来,你的酒量像是很好的样子。”
“比比?”
“算了吧,拼酒的结果无非不是你倒就是我倒,烂醉容易误事。”
说罢,只听廊外传来一声锣响,江北修抬起了眉眼道“开始了。”
说着他站了身朝外头走去,什么开始了?沧歌疑惑的跟着他的身后走出廊外向外瞧,只见酒馆大厅中间的一处高台立起了方才还没有的围栏像是围斗场一般,正想着就见有一小二走上高台鸣了几声锣,大声的喝道“今日斗武最终胜者可拿走赏金十万两!”
沧歌有些惊讶,这些王公贵族子弟竟然喜欢斗殴?难道他们喜欢的不该是吟诗作画附庸风雅的东西么?
话落底下观客一片沸腾,介时上来了两人,双方先恭敬的双手抱拳躬身对行了个礼,然后展开了拳脚就比对起来。
沧歌疑惑道“这些富家子弟不去参加诗会,不去青楼风流挤在这里斗殴,难道是图这点赏金?他们看着也不像是缺这些钱财的人啊。”
“是啊,不缺钱,不缺女人,平时那些娱乐活动玩腻了,找更新鲜的东西。”
“斗殴有什么新鲜的。”
“也不算斗殴吧,一般不会伤人的,属于文明武斗,恶意伤人者会被立即阻止记录并且被驱逐出去,终身禁止站上这里的武斗台。男人嘛,自然追求刺激和胜负心。”
沧歌看了几场武斗下来,约莫摸清了一些规则门道,类似擂台赛,最开始是两人最先打头,决出首局胜负后若有人接着挑战赢者,则开启新一轮武斗,守擂到最后的获胜者并且再无人敢上前挑战时则为最终获胜人,可拿走酒馆的万两赏金。
沧歌看得精精有味,有一身形壮硕的汉子,结实得很,皮肤雀黑发亮,他连战连胜似乎是最有希望拿到这次赏金的人。
具体辨输赢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一人碰到围栏便意味淘汰,无伤无残,叫沧歌看直了眼。
“这位肤黑健壮的,乃宋平将军的大子宋星臣,将门出身,武功自然了得。”江北修同她讲解着,不过见了这宋星臣的样子,倒叫她对江北修这个人感到惊讶了,早听说他骁勇善战,创下种种辉煌战绩几度封神。就凭着这样的名号若没亲眼见过本尊的,估摸着对他的印象就是那个宋星臣那样的黑壮汉子吧。可谁曾想真正的常胜将军,除了战场上的盔甲冷器,平日里却是着儒雅黑色玄衣,身段精干,肩宽腰圆,虽然也很结实却不是真正意义上十分夸张的肌肉猛汉,他通身的贵族气质更多的是文人君子的温和气度,任谁也难想就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位久经沙场的护国神将。
也是这么一对比沧歌才发现了江北修的过人之处。
尚在出神中,台下忽然传来潮涌般的呐喊声,,沧歌闻声定睛一看,身边的江北修不知何时已经纵身跃入了武斗台上,本来那个宋星臣离夺魁只有一步之遥的,这边裁判已经在倒计时了,谁曾想中途插出了个江北修,他要挑战那壮硕的魁梧宋星臣。沧歌虽然平时没少和江北修比试,了解他的功夫水平,却也拿不准他会不会赢,毕竟台下的那两人在身量上确实肉眼可见的悬殊,一个壮硕如牛,一个纤长精练。
旁人为他捏了把汗,江北修倒是一副轻坦的模样,右手执扇背手长身而立,那宋星臣见赏金几乎快到手的节骨眼上又来了个挑战者,心有不悦,却还是恭敬的与江北修行君子之礼。
宋星臣蛮力惊人,脚一跺擂台就震上三震,江北修长身立于栏边身姿卓越,他无笑无怒,看似有十足的自信。随后他将手中的折扇展开,冲着汉子摆了摆,示意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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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当下便气势汹汹的挥拳向他打来,重拳近在眼前的刹那,他手中的折扇跟入了魂似的,只将折扇贴着汉子挥来的手一甩,身子一偏便轻易的躲过了宋星臣挥来的那一拳。壮汉见状继而调整身子挥拳再来,江北修一躲再躲,那汉子费了好大的劲却从未伤及他半分,他显得愈发笨重吃力,而江北修却始终保持身轻如燕,以退为进,消耗他的体能。
眼看着体力一点点在被江北修消耗掉,宋星臣的心里也随之逐渐暴躁起来,也顾不得章法不章法的,出拳的密度更加凌乱和强势,他只想速战速决。此时的江北修抓住机会,故意的站在栏边不足十厘处,他看准了时机,翻身一跃躲过了宋星臣全力挥来的拳头,宋星臣因过于用力,断然已经控制不住身子整个人都冲出了栅栏,跌落下斗台。
江北修这方又一挥手收回手里的折扇,发出轻脆一响,台下顿时惊呼连连,掌声雷动此起彼伏。
不过江北修也只享受了这片刻的荣耀,不一会,台下的雷动声戛然而止,江北修回过身时看见乔装成男子模样的沧歌此时正站在他身后,江北修复笑“你要同我比试?”
沧歌点点头,便学着先前比试的人那样做礼。
“说好了我若不小心欺负到你了你可别哭鼻子啊。”
沧歌不作声,静静的等着江北修出招,只见江北修一挥扇就跃向空中,一抬头就见那折扇已然落到自己的面前,沧歌眼疾手快,只一挡,两指一钳便将面前的折扇收拢回去甩回江北修那边,江北修莞然一笑,动作轻且快,他退后几步落定,再次背手将折扇挥开,这回他等着沧歌先出招,沧歌也不疑迟,身一轻便闪到江北修身侧,台下的观客只见两人打得火热不分高下,可谓强手遇强手,难舍难分好不精彩,也就只有沧歌知道江北修根本没有尽全力,而是有意的在护着她,看似出手了实则招招克制。
“你也别总让着我,这是斗台,我的身手还不至于到需要你手下留情的地步。”
江北修听她这么一说,扬起了一个阳光的笑脸,云淡风轻的说“你说的倒轻松,要是真哭鼻子了我可哄不好,我最怕女人哭了。”
“我们两个比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可不必这样瞧不起我。”
来来回回,两人纠缠不休,沧歌体能不敌江北修,加之江北修的招式变幻莫测,又总不正面与她对抗,一来二去的沧歌的体力就被消耗殆尽了,到后面已经肉眼可见的气喘不止。这时,江北修忽然一个飞身靠近她,悄无声息的拉过她的手置于他自己的胸口上,假意一推,沧歌还未使力,江北修便故作踉跄的退至铁栏边,礼道“我输了。”
纵使江北修能瞒过台下观客的眼睛,却瞒不过沧歌,沧歌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北修在故意让她,心有不甘,她终究还是不敌江北修,就算之前做他的陪练过过几招,如今看来,他一直在隐藏大部分的实力,她与江北修还是相差甚远。
沧歌可是有骨气的,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她又不是输不起,怎会需要别人来让步。没等主持宣判结果,就听沧歌高声凛然道“不!是我输了!”
众目睽睽之下,沧歌只手摘下了发束,霎时黑丝长发如雨披散而下,台下一片哗然,有阵阵惊叹声传来沧歌却不以为意,自顾自道“他早看出我是女子,故意礼让于我,我技不过人,是我输了!”
最终,无人敢再挑战擂台,计时结束后裁判将江北修宣布为最终决胜者,万两赏金归他所有。当然了,这些钱财固然不是他在意的,他在意的不过是边上那个如同废院一遇那般,他挑开她的乌发,女子脸上那一刻恍惚的神情,那样的令人震撼和令人……痴迷?
心有那么一刻停驻了。
沧歌回过头冲他做了个礼貌的笑脸道“恭喜公子摘得魁首。”
江北修敛去面上的愣怔和慌神,郑重的也回了礼。
二、谣言
离开酒馆时月上枝头已有数时,本来说是翌日早晨在回宫的,但结束时见为时尚早二人便趁夜打道回府了,沧歌上了江北修的马车向皇宫行去。方才的决斗场上沧歌的发冠不知何时给弄丢了,她也忘记了这事想起来时已经不想去找了,索性就任由长发这样披散着。
有风从车帘外灌来,缕缕青丝不时拂着女子姣好的面容,沧歌只觉得面上有些瘙痒,便伸手拨开了上面凌乱的头发,向耳后别去。正待这时,她扭过头向江北修看去,见面前端坐着的江北修此时正盯着她看,神色有些奇怪。
“王爷为何这样看着我?”
沧歌这么一出声,打断了江北修的思绪,他低头干笑了几声,摇了摇头“你今天玩得可还尽兴?”
“谢谢你,我到江北已经数月有余了,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虽然不清楚宫里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只邀我和你出宫,但是我还是玩的很开心……总算是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江北修看出了沧歌眼底的真诚,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里忽闪着夜幕的星辰。
他也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莫名其妙的对她说“你若在宫里闲得无趣同我说就好,我还可以悄悄带你出宫,我知道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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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修说完,沧歌心中正琢磨着如何去回复他,是拒绝还是同意,当然她是想同意的,与其天天闷在墙里,倒不如到墙外走走,何乐而不为呢?这么想时,忽然就听马车外传来一个声音。
“这来的可是楚政王的马车?”
这人的声音甚是耳熟,沧歌只在脑子里思索片刻便将马车外的声音同江北祁身边最亲近的侍从对应上了,显然江北修也听出了那侍从的声音,自然也知道来人是谁。
二人皆愣住了一小会,沧歌一言不发,若让别人发现引起误会,给她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外面驱车的眠风回道“正是。”
只片刻安静,马车外传来另一男声,那人道“夜半三更才回,总寻不见你,又是到哪处逍遥快活去了。”这声音稳重成熟,不波不澜,听来没有责怪之意,却有点见怪不怪的意味,显而易见的说这话的人正是江北祁。
沧歌的心已经猛的提到了嗓子眼上来,在看看面前的江北修,他倒是不慌也不忙,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一个手势示意她莫要出声,便打开了半边车门下了马车,因是夜晚,视线模糊车外的人看不清车里的情况,沧歌定定的坐着,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这静谧的夜里被江北祁听了去。
“皇兄!只半日未见就想臣弟了?”
“不过闲来走动洽巧看见你的车马罢了,怎样,同我走走?”
都说江北祁与江北修兄弟情深,这样看来确实不假,江北祁这般说话的语气约莫只有同江北修对话时才能听到。
沧歌这才意识到原来江北祁说话并不都是那么冷冰冰的。
江北修命眠风将马车停好,眠风答应下来他便同着江北祁走远了。沧歌听着一行人渐行渐远的声音,眠风这才将马车向内宫最深处行去,止不多久,马车外传来眠风的声音。
“小姐内宫到了,西边就是废院,您应该认识路的。”
眠风也是谨慎非常,不敢称呼沧歌官称,怕被人听见起疑,沧歌应了声下了马车,四下看看无人她才慢慢的隐进黑暗向废院走去,废院离着自己的寝宫最近,且平时无人来最是幽静,加之有夜色的掩护,沧歌依旧按照老路线很顺利的回到自己的寝殿。
她换上了自己的常服若无其事的走出去,见几个丫鬟们还不知道她回来了此时正聚在一起玩着骨牌,沧歌不忍发笑,原来自己不在寝宫的时候她们都是这般打发时间的,沧歌走近开声道“干嘛呢都?”
月儿一听是自己主子的声音,惊喜的道“娘娘你终于是回来了!我们可担心死了!娘娘饿了吧,月儿给娘娘备宵夜了。”说着就有人起身去后厨端宵夜去了,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将骨牌收起来。
沧歌见状赶忙阻止“我看你们几个玩的倒是挺开心的,也没见着有多担心呀。”
说完她走过去坐下“我正好闲闷得慌,你们来教教我江北的牌如何打吧,我们一会边吃边玩。”
几个丫头见沧歌难得的好兴致,不敢怠慢,兴匆匆的备好热茶糕点还有银耳汤置于一旁,然后耐心的与沧歌讲解江北骨牌的玩法和规矩。江北骨牌与古魏的竹牌玩法有大不同,好在沧歌学得很快,没两回便很容易的上手了,沧歌向来不是个玩牌的高手,不知是丫头们有意让着她还是纯粹的属于自己运气好,反正前后赢了好几局。
牌桌上的氛围倒是很欢快,丫头们也不再拘谨逐渐的热络起来也敢和沧歌开了玩笑,逗得沧歌也跟着咯咯的笑了起来,这院里也是头一次有这么欢快的笑声,几个人笑作一团,沧歌心情舒畅,众多顾虑和烦恼也已经飘向了九霄云外,要时时刻刻都能这样该有多好。
夜里闲散的江北祁和江北修行至此处,听得院里传来的银铃笑声,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知这里是谁的居所,但江北修只装得未知的模样道“这里的主人和下人们关系看来很好的样子。”
江北祁鼻腔里哼出了轻蔑的一声“都是卑贱的人,是该要好。”
“听皇兄这语气,这里住的莫不是古魏的那位和亲公主?”
“倒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主,她不是皇族出身,她是宰相之女,因为要将她送来和亲,古魏皇帝为了显示对我的重视给她临时册封的公主名号罢了,“和亲公主”的名号叫旁人听来也更好听些。”
“那也算是位公主了。”
江北祁冷面不语只当是默认,江北修无奈摇头,“能让皇兄你如此芥蒂,怕也不是个寻常人。”
“此女倒是聪明,也敢对自己下狠手,为不让后宫妃嫔仇视于她狠心服药将自己置于不孕之地,先斩后路。”
江北祁说得无心,也无意观察江北修听见这话此时的不同,自顾自道“我虽从未真正宠幸于她,平时传侍寝也只是做做戏罢了更不可能和她有孩子,她撒谎说她天生有不孕的怪疾,可长太医在她药汤里发现她每日在服用古魏的一种能导致不孕的汤药,此药一旦导致这样的后果则是不可逆转的。如今她也把自己置于了最坏的境地,防患于未然,确实是个既聪明又狠的人。”
江北修朝那院中的笑声处侧目,纵使隔着院墙高门,也依旧能够想像那女子笑靥清浅,满眼星辰的模样,江北修心中不经想,最是无情帝王家她若不是代替古魏公主和亲至此,像她这般性情的女子大概会一辈子都会过得快乐幸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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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真叫人可悲。
这几日是梅雨天,绵绵密密的小雨刷洗了天空的阴霾,空气都更凉爽了。但沧歌更是烦闷,连着几日她也只能呆在寝殿里哪也去不了,去不了废院,也不能去长亭看莲,更不能出宫,只能偶尔和丫鬟们打打骨牌,她们教沧歌江北的玩法,沧歌也教她们古魏的玩法,但玩来玩去也没有了太大的新鲜感了,日子也闷了起来。
月儿她们见自己的主子太无聊也变着法的给沧歌找乐子。是夜,外头还在落着淅淅沥沥的雨,晚风清凉,沧歌用完晚膳后窝在窗边的坐榻上看丫头们给她找来的几本读物,她无声的翻读着,这时,月儿搬来了一个棉布包裹着的长物走过来,神神秘秘的说“娘娘,我给你找来了个好东西!”
沧歌见月儿小心翼翼的把那笨重的长物置于桌前,道“娘娘之前说想家,想听古魏的古梭琴乐,月儿给娘娘找来了!”
说着月儿将棉布打开,沧歌见是一架上好的古梭琴,那琴面泛着冷光,弦面也是由上好的材料制成的,沧歌放下话本走上前,纤指一拨弄余音绕梁,琴的音色也是上好的,高音圆润饱满,低音低沉流畅。但是对古魏嫉恶如仇的江北皇宫里为何会有古魏的物件,沧歌不由奇怪道“这琴你从哪弄来的?”
月儿说“其实这把琴已经被尘封了很久了,是我从玉音阁的仓库里找到的。”
玉音阁是宫里管宫乐的地方,里面住着皇宫御用乐师,存放着各式乐器,专供宫宴的歌舞用。月儿还告诉她,因江北祁上位后严令禁忌一切与古魏相关的事物,所以所有古魏的乐器当时烧的烧,其他的都被搁置下来存放在仓库里,月儿偷偷去找来的所幸没有被人发现。
月儿本不想与沧歌说太多怕沧歌难过,但沧歌一直在追问她又不好不说,只得边留意沧歌的神情边道出原委,好在自家的主子面上并没有任何波澜,她也就更放心的说了。
“你可知江北祁仇恨古魏的原委吗?”沧歌又问。
月儿思索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
“前皇帝驾崩后圣上继位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继位当天他便下令宫里一切事物布置都不能与古魏沾边,所以人人都知道古魏是圣上的大忌。圣上是心思缜密难猜的人,也没人真正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不过宫中有两版传闻“弑母说”和“相思说”娘娘想听吗?不过都是传言罢了,真假还未得到过证实。”
沧歌来了精神,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说来听听。”
““弑母说”与圣上的生母有关,传闻圣上的生母是古魏前阳楼公主,当年阳楼公主游历至江北,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前皇帝相爱并偷偷的诞下了当今的圣上,无奈阳楼公主与古魏一将二子早有婚约在身,双方父母因早年定下的娃娃亲为由都不愿取消婚约,为不引起两国交战阳楼公主只得瞒着前皇帝将当今的圣上留在江北,自己孤身回到了古魏,同古魏的未婚夫成了亲,而后没多久阳楼公主便死了,据说是阳楼公主拒与那人行房,婚后两年无子被宫廷与政客联手杀害了,前皇帝死前将圣上叫去身边把真相说于他,圣上悲愤欲绝从此记恨一切与古魏有关的事物。”
阳楼公主沧歌倒是听说过,因阳楼去世时沧歌还未出世,对此事并不太了解,但确实听闻阳楼公主与荆丹将军的二子成亲无子,不过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了,沧歌还需寻人查证查证。
月儿顿了顿接着道。
“另一个传言与圣上不近女色有关,说圣上任太子之位时还不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那时还是太子的圣上入古魏议事时途中遇大雨,便借住于古魏一处寻常人家中,那人家中有一女儿,生得样貌极好,圣上与女子相处了几日便与女子坠入爱河了,但女子不知圣上的身份却也被同样被深沉稳重俊朗的少年郎所吸引,两人互诉衷肠,约定待少年郎处理完事后便将女子带回江北迎娶为妻。但圣上议完事后准备离开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见女子了,房子还在一家人却不知了去向,因圣上赶着回江北交差只好先离开了古魏,在次回去寻人时才得知那女子早被抓入古魏皇宫做洗衣妇,却因着容貌出众被古魏三王爷相中要纳做小妾,惹得三王爷的正房大怒,暗地里命人强暴羞辱于她,女子不忍屈辱投井自尽。传圣上知道后悲痛不已,再无深爱之人从此封心,便不近女色,也从此痛恨于古魏。”
月儿说完之后,沧歌便以要独自抚琴为由遣走了她。待月儿将门掩上之后,沧歌便开始思量起来,这两个版本的故事似乎都有理有据,不管是“弑母说”还是“相思说”皆可以解释江北祁仇恨古魏的原因,毕竟弑母弑妻之仇不共戴天,但未被证实过具体也未可知。虽说确实存在阳楼公主但她从未听闻阳楼公主与江北前皇帝还有这么一段前尘往事,也许是杜撰,也许是阳楼公主从未将江北游历的那段时日中发生之事向任何人提起过,所以没有流传开来。
“相思说”就较难佐证了,一个不知名的洗衣妇自尽已隔多年之久,宫里年年都会进一批新的洗衣妇,自尽跳井的年年有,因着身份低贱,命如蝼蚁根本无人在意,但说若是要查起来也不是没有途径只是相对困难,她想到一人,便偷偷的写了封秘信藏起来,待过几日天晴,她找只信鸽送去古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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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歌早已无心扶琴,便命人将琴收起免被有心人看见,自己则接着看起了未读完的话本。
三、烂醉
夜渐深,月儿提醒她夜晚落雨寒凉,担心她的身体让她早些歇息,沧歌瞧了瞧夜色才放下话本回了寝间。
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烦闷,沧歌正昏昏欲睡时,忽闻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声音径直的朝着她这里来,不多时就见江北祁风风火火的出现在了她卧室的门外,江北祁走得飞快,丫头们一时还没追上他,在后头慌慌张张追来,月儿正欲说话就被江北祁一个怒声喝住。
“全都下去!”
丫头们面面相觑,见江北祁脾气这样不好,又担心沧歌,又不敢违抗圣令,只疑疑迟迟的望着此时已经被惊醒正半起身坐在床上的沧歌,沧歌不动声色的冲她们点了点头,月儿她们才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都这么晚了你来这做什么?”沧歌定定的看着他,江北祁已经有段时间没来找她的麻烦了,这大半夜的出现心里没数。
门边的江北祁终于动了动身子,自顾自的动手解开了身上的玄衣,然后靠近沧歌猛的挤上了沧歌的床,沧歌震惊之余也闻到了江北祁身上浓重的酒气,明白江北祁约莫是喝大来错地方了。沧歌当即起身退开一段距离冷冷的看着他,看他借着酒意又想做什么荒唐事。
床上的江北祁眼神迷离,他似乎在床榻上翻找什么,找了好半天却又什么也没找到,一脸的懊恼,他时而跪坐起来又时而躺下,扭头目光触及一边正站着的沧歌时眼神忽然的就软了下来,她从未在江北祁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不是装的是,那个眼神太迷离太过于柔软,倒是让沧歌实实在在的吓了一跳。
江北祁弱弱的开口道“哦~原来你在这里啊,快过来快过来…”他冲她招招手,见沧歌依然一脸冷漠相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便自行走下了床猛的将她打横抱起,沧歌始料未及已经被江北祁不分轻重的摔到了床上,磕到了头疼得沧歌闷哼出声。
江北祁将脸埋进她的被窝里,紧紧的挨着她,一扫平日的冷漠和盛气,糯着声音道“唱歌,唱歌给祁儿听,祁儿要听…”
“祁…祁儿?”
此时的江北祁完完全全和平日里的样子判若两人,若说平日里的江北祁是稳重且冷漠孤傲的帝王,这时的江北祁就如孩童一般,像嚷嚷着要吃糖一样嚷嚷着要听歌……
面对这样的江北祁沧歌依旧是发懵的,他挨得她太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也怪不得她,两人平日里那么针锋相对,现在他就像孩童一样冲她耍起了赖……任谁人能够接受。
见沧歌依旧没有反应,那个高八尺多的大孩子便将方才埋进被窝里的头抬起来,接着埋进了沧歌的脖颈,江北祁身上的酒气实在太重,熏得沧歌有些窒息和恍惚,连推开他都忘记了。
他的鼻吸异常的燥热,体温也是,直烫得沧歌说不出话来。
他用鼻尖不断的磨蹭着沧歌的脖颈处,哝哝的道“我要听歌,祁儿要听歌…快唱歌给祁儿听,快唱歌祁儿要听…祁儿要听…”江北祁直蹭得沧歌心里发慌,她强忍着没有将他推开,只平心静气的道“你醉了…我差人送你回去。”
“去哪啊,回家吗?”江北祁抬眼看她,一双眼睛似要滴出水来似的,沧歌呆住,他这是要哭了吗……
“这就是你的家……”
“那我哪也不去,我要听故事,快给我讲故事…”
沧歌不禁汗颜“你一会要听歌一会要听故事,究竟想怎样。”
江北祁忽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憨笑起来道“都要…都要…祁儿都要。”
只要沧歌一刻不吭声,沧歌就别奢求安宁。江北祁不愿入睡,也不愿回他的乾清殿,就睁着两只漆黑却毫无盛气的眼睛盯着沧歌看,一副特别渴望的模样,沧歌无奈的叹了口气,如今她是连乳妈都要当了,第一次哄小孩的伎俩如今竟是用在一个八尺男儿的身上,这人不是别人还是时刻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江北祁。
怪异,怪异得很。
江北祁闹得凶,她又不会他们江北的歌谣,只得将脑子里冒出的奶妈小时候经常给她唱的古魏歌谣唱了出来,料想他听不懂魏话,反正无所谓了,稳住他再说吧。
“心尖的人啊,他在远方,空谷幽幽,前路慢慢,不知归期,新娘就要出嫁了,远山的风吹去,却无法告知远方的心上人啊,嫁衣红霞,红烛高燃,姑娘就要出嫁了……”
沧歌的歌声轻缓,江北祁也逐渐的安静了下来,沧歌反复唱了好多遍,身边的大孩子终于是安详的睡着了,沧歌长舒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床,被江北祁这么一折腾,沧歌早没了睡意,她在屋里点了盏灯,灯下绣起了女红,这是很小的时候娘亲教她的,满禾也教过她一些,虽然的不多,但沧歌自小聪明学得很快,也容易心静除了武,即便是女子该会的她也知一二。
夜深人静,沧歌揉了揉疲惫的肩膀,目光触及床榻上的江北祁,她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端详他,卸去帝王的铠甲,不过也只是一个酒醉时会柔软的普通男人。
江北祁酒醒时已经是隔日的早晨,睁开眼,见周围的陈设与自己印象里的寝宫不尽相同,模糊的记得自己昨夜同江北修豪气拼酒以后似乎是喝大了,从江北修的住处离开后晃晃悠悠的不知道去了哪。他坐起身,看见自己身上只着一黄色里衣,不知道昨夜是谁给他解的衣服。
这时一个宫娥进来,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参见陛下,奴婢们斥候陛下更衣。”
江北祁抬眼,见那个宫娥有些眼熟便问道“这是谁的宫?”
“回陛下,这里是满禾娘娘的寝宫,昨夜陛下喝醉了跑到娘娘这里过了一夜。”
江北祁这才依稀想起昨夜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唱歌,唱的什么他记不清了,只知道他听得很安心,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
他点了点头问道“你家娘娘呢?”
“娘娘在外头摇椅上睡着了。”
江北祁很是奇怪,他有点搞不懂,自己醉酒哪也不去怎的就从江北修那里绕了这么老远到了这个古魏女人的住所呢,就算是找不着南北瞎晃悠皇后和桐贵妃的寝宫也比这芷清殿要近些……
下人们伺候他更衣完毕,出了内屋,果然见沧歌这会正依在躺椅上熟睡,风透过雕花窗缝隙吹动她微微垂下的长长秀发,隔着窗外海棠树隙隐约漏进的清晨阳光,清清浅浅,柔柔软软的撒在女子纤细有致美好的身段上,她棉软的手臂轻轻的垂下露出半截光洁白皙的皮肤,一席白纱似雪山上的皑皑绒雪那般赏心悦目,江北祁看着忽然有些晃了神,也只片刻的功夫他嘱咐丫鬟们不要叫醒她,便自行离开了芷清殿。
自那天江北祁酒醉后,又有长长的一段时日沧歌的芷清殿无人来扰了好不容易落了个耳根子清净。
她无法生育之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后,就嫌有后宫妃嫔再来寻她的麻烦。雨季过后,沧歌命人寻来了信鸽,她决定动用古魏的人脉去彻查江北祁之事,也许能为自己现在的境遇寻求一个突破口。
她将先前写好的信放入信筒别在信鸽脚上,接下来她只需静静的等待古魏线人的回信。
午时窗台落了只蓝白相间的鸟,沧歌知道这是江北修的暗号,这些天呆在寝殿里沧歌骨头都快呆散了,正好去废院和江北修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到了废院江北修已经在等她了,今日江北修着点缀山峦的白衣,背身而立,倒有些谦谦君子的意味。
“我以为你已经不需要我这个陪练了。”
“哦~何出此言?”
“那次酒馆斗武很明显我的本事不如你,你都这么厉害了还需要我做甚。”
江北修莞尔一笑“你这是在怪我?”
“哪有怪你之说,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说罢今日找我有何事?”沧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舒展这闷了许久的身子骨了,哪想那将北修却道“我又寻了个好去处,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又出宫?”沧歌依旧记得那次回宫遇到江北祁的事,若不是运气好,若是被发现总归是大麻烦。
“罢了罢了,王爷你还是自己去罢,免得我会给你惹麻烦。”
“你确定?那里可是个好去处,整个江北可寻不出第二个来了,错过今日就没下次了。”
“那也去不了,江北祁到时候找我怎么办。”
江北修笑了笑“皇上这几日走访潭丹了,你不知?”
沧歌近来嫌少留心江北祁的动向,只要他不寻她麻烦,她便万分珍惜着每一天的安定日子。江北修如此说,沧歌倒是开始动摇了,她多想出宫啊,本就不是喜欢做只囚中鸟,自来了江北,每每念家也只能无奈的忘着月亮,渴望着回到外面自由太平的世界,想到这里她沉了沉心道“我和你出宫!”
她选择相信江北修,就当是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