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人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眨巴、又眨巴了下卡姿兰眼睛。
自那次戚继光发来的消息后陈希蔓就没当真,时间一过她就忘得一干二净,却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对方被她可爱的反应逗笑,笑得春风拂面,笑容使这个死气沉沉的病房多了新生的春意,发芽、生长着。
他说:“我说过,我会过来的。”
陈希蔓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人,满脸认真严谨,无丝毫虚浮神情。可她还是想不通作为医患见的第一次面医生就要和她做朋友?
她怀疑他别有用心,但她找不到证据。她见过的医生都很高冷,一个个都是通过博士生考核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成为的优秀的医生,怎么可能会看上她那样的小喽啰?
和季云一样,戚继光也放了箱牛奶在床头,说是没什么比牛奶更实质性的礼物。她过意不去便推却,对方却又奉还给她,让她更摸不着头脑。
刚好就快到中午,戚继光问她喜欢吃什么,一起吃个午饭,吃完午饭带她去洗澡,陈希蔓感觉不好意思却又无法当面拒绝。
在之前戚继光便环顾了一圈病房,因为病区是急诊日间病区,像这样的病房一般都没有独立卫生间,想洗澡只能回家或者在附近找澡堂应付一下,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带她去澡堂认真地洗个澡,毕竟做完手术后伤口长期不能碰水,这样一来洗澡便成了问题。
隔壁家属调笑地问陈希蔓:“这你男朋友吧?长得又帅又体贴细心,姑娘你真是有福气。”一边说着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
陈希蔓的脸刷得红了起来,颇为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啦,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那你要抓紧了,这么帅的男朋友别被人抢跑了。”隔壁家属笑得更厉害,转头问戚继光,“小伙子你单身吧?”戚继光嗯嗯啊啊地应着,看上去表情镇静,耳根却红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特别是有女人的地方,你关不住他们的嘴,但陈希蔓也知隔壁家属是关心她。对此她深感无奈。
戚继光带陈希蔓去吃了她最爱的小笼。小笼店就在医院后门对面超市的底层商户。
只不过一面而已,他们却熟得像老朋友一样,各自分享各自的趣事——戚继光分享他在医院里的工作,陈希蔓提起她的作家梦想,聊得不亦乐乎。
在得知陈希蔓有写作天赋而且想将中国文化发扬光大的时候,戚继光内心升起一股赞赏之情,在看过她写的文章后更是毫不掩饰地夸赞有加,说他很欣赏她。
他说,她不用顾忌他的医生身份,医生只是种职业,其实都是普通人。其实她也很优秀,说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纯粹,有上进心。他说她只是被她身上的气质吸引,只是纯粹地想认识她而已,让她不要有顾虑。
这番直白与坦率的告白将她的所有防线攻破,开始很是自然地与他相处。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也没关系的吧?陈希蔓这么想着。
戚继光一边吃着面一边看着陈希蔓咬破薄薄的笼包皮,尔后将汤汁嗦进嘴里,又津津有味地吃着里面的肉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起唇角,仿佛这一刻就能永远。
因为早已饿过头,早餐陈希蔓吃得很少,没多会就风卷残云般将眼前的食物全都消灭。吃过饭后,戚继光如约带陈希蔓绕过正在建造的地铁站边的大浪淘沙浴场洗澡。浴场的外墙银白闪着浪花,浩大的建筑物让陈希蔓望尘莫及,仿佛在俯视着她。
陈希蔓抬眼看着眼前磅礴的建筑思忖着,这里的消费一定很高吧!
她踉跄后退,戚继光察觉到了她的小举动,用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握住往前走。
陈希蔓的脸又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刚进大门,他们就踏进宽阔的大厅,戚继光适时地放开她的手。浴场大厅被装饰得金碧辉煌,皇宫般的吊顶灯,四周墙面也襄满了金银,闪耀着不菲的光泽。
陈希蔓手足无措地眼神乱飘——这哪是她能消费得起的地方?戚继光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对她解释说:“这家店美团团购只要四十元不到,不要有负担。像这样表面奢侈的地方往往消费反而更便宜,而且就在医院附近。”
难怪刚刚在吃饭的时候戚继光就在用手机搜着什么,原来连这都想好了,真是细心体贴。戚继光似乎担心陈希蔓会有负担,便说:“我已经帮你买好了,微信转账给我就行。”
陈希蔓对戚继光投去感激又抱歉的眼神。他的语气没了最初见面的严肃,更多的是轻柔,抚慰着她最近快要破碎的心灵。
他对她实在太好,去浴场这样的事一般人哪能想得到?
但戚继光就想到了,不知道是应该说是他对她特别还是他本身就细心,就差一点,她就要沦陷。
但陈希蔓也有陈希蔓的尺度,所以她始终对他存有距离感。靠近的速度越快,破裂得也就越快。
陈希蔓进了女澡堂,而他坐在大厅的真皮沙发上坐着等她。她跟随着工作人员换上浴场的拖鞋,颠簸又小心翼翼地进了女澡堂。
她脱了衣物,原本被掩藏在袖口的住院手环完全暴露出来,在不远处有澡堂的工作人员有意无意地朝她看去,她们的眼神就像刀刃一样一刀一刀刺进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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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蔓心生凄凉,手上的手环时刻提醒她是个病人。她火辣辣地觉得她更像是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病人,到澡堂接受他人毫无善意的注目礼。
好在也许地处偏僻,澡堂里没有一位客人,要不然周围人的目光也许会将她剐得千疮百孔,无处可逃。
陈希蔓飞快脱完衣服,走进淋浴间里,打开冲淋头,水如水帘般流下,细细流过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脚踝。水压上来得很快,没过一会小隔间里便氲气弥漫,热水气侵袭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和细胞。她仔细地洗着头发还有她的全身,尽情享受着这一时刻。
她觉得这是她洗过的最舒服的热水澡了,疲惫感也全被冲走,心境也变得开朗。她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洗过澡后,陈希蔓全身焕然一新。她恋恋不舍地走出还冒着热气的小房间,皮肤上还留有热腾的余温。她正打算拿出放在一边柜子上的毛巾的时候,从里间走出一位缓缓推着浴巾车的老阿姨,看上去慈眉善目。阿姨看到她出了小隔间,拿出一块浴巾,柔声对她说:“姑娘,我这个框里的是新洗出来的浴巾,用新浴巾吧。”
阿姨看她的眼神带有温存。陈希蔓道着谢接过阿姨递给她的一条浴巾,浴巾的毛很是柔软,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体,温柔的触感让她心里一酸,,似乎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化作泪水流成江河。
她见多了异样的目光,突然有位和善的老奶奶用真诚对她、将最好的给她,这让她怎么能控制得住内心的抑郁情绪?她这才发现,她的内心压抑得太久了。而那位阿姨,洞察了她内心最脆弱的深处。
难得来一次澡堂,原本还想泡池子舒缓一段时间,这会她却没了心情,加上门外还有人在等着她,于是陈希蔓洗过热水澡后便出了女澡堂。
戚继光见她出来后便迎上前,等她换上自己的鞋子后就扶着她离开了浴场,从人间又回到了死气沉沉的医院,像做了一场美好的梦。
这一天,陈希蔓也没见到邹秋阳,休息日医生全都休息。
晚上,姨妈到病房去陪夜,也听到了同病房病友一天的所见所闻。
姨妈问:“蔓蔓,你谈恋爱了?”
陈希蔓否认:“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姨妈警戒她:“那你小心点,外面世道险恶,谁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呢?”
这次陈希蔓没有否定,毕竟姨妈看人很准,吃过的饭比她走的路还多。而且她仍旧心存芥蒂,医生没理由放低姿态对她这么好,并不优秀的她能有什么吸引医生?
她觉得这不叫自卑,而叫有自知之明。
护士进病房测过体温后,提醒他们晚上十点后不能吃不能喝,是为了防止手术中有突发情况。实在捱不住可以吃一点点,但不能吃太多,还说只能穿病号服,连隐形眼镜都不能带。还给了每人两盒止痛药,并且在陈希蔓的脚踝上画上手术标记。
病友们都问明日手术时间,护士面无表情且不耐烦地说他们也不知道,手术排期是医生排的,只有医生知道。
夜晚更加静谧,家属照顾着各自的病人,每个人各怀心事。陈希蔓也为未知的即将到来的一天紧张得睡不着觉,姨妈安慰她病情越轻或者越年轻越会被安排在后场。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陈希蔓换上病号服等待着那重要的一刻,却没想到七点一过推车就来接她,她上过卫生间后便回到病房门口躺在推送床上。经过花园边长长的走廊,姨妈跟着她的推床,一路上用眼神鼓励着她。真正到这一刻,她的心情却变得很平淡,完全没有紧张的情绪。
终于要结束了,她想。
经历这一劫难,她会飞得更高吧!
陈希蔓眼看着她自己被推送到等候室里,姨妈到了等候室后就被残忍地隔开。路上护工与一位身穿蓝色手术衣的男医生打了招呼,之后又像是流水线被核对姓名、手上被扎上留置针、术前穿上的病号裤被粗暴地扒了下来,大腿上被打上股神经阻滞。就此,她的下肢完全麻木,动弹不得。
人在这刻真的是毫无尊严,但为了健康又不得不去面对。
一套流程下来,陈希蔓被移送到正式的手术室,麻醉师让她利用臀部力量挪到手术床上,四周的护士又围着她忙碌,将她的手臂与床柱用血压计绑着,上衣也被扒开贴上心电图,一边忙碌一边等着医生的到来。
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她的脑袋完全放空,内心十分渴望熟悉的身影到来,但又担心医生看到她这副病垮的样子。
等了不多久,手术室门开了,摘掉隐形眼镜的她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凭背影认出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熟悉的人,在他身边跟着一个同样穿手术衣的女人。
邹秋阳深深看了陈希蔓一眼,近视让她分辨不出邹秋阳脸上的神色。
还没等陈希蔓反应过来,她听到邹秋阳对一边的麻醉说道:“开始吧。”
她的眼前开始变得迷蒙。
新的旅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