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戚继光开车送陈希蔓回到了家。
陈希蔓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看到邹秋阳的那刻，她明明很高兴来着，还激动地回礼：“邹医生好！”
邹秋阳听到后仿佛很是受用，蹲下身带着春天的温暖笑容看着她。
原本她还在懊悔自己的形象在医生面前又全然消失不见，下一秒邹秋阳的笑容却令她的心跳乱了节奏，让她完全陷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曾几何时，郭阳也是蹲下身来如此地看着她，一模一样的神情。
他靠近她，萦绕在她鼻间的舒肤佳奶味更为浓郁，缠绵不绝。她又不自觉地深吸着他身上传来的奶香的香甜味。
就像是医生的职业病一样，他看了一眼她包裹得严实的脚，又抬眼看到她脸上精彩丰富的表情。
她还是那样可爱，一点都没变。
看着她微皱起的眉头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这一刻好像时间都静止，黑夜笼罩着他们，幽暗又静谧。这一刻，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陈希蔓拉着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可越强迫自己，晚上的画面却越是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好像电影一般循环播放着。
除了外貌，他的性格、他的香味，抑或是他的一举一动，无一处不像郭阳。
他蹲下身的举动，还有郭阳蹲下身为她绑上松掉的鞋带，无论是神情还是细节，全都一模一样，令她想努力抓住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惜这些只是错觉。
外貌一输，全盘否定。外表决定一切。
她明明知晓这样的道理，却还是禁不住地会去贪恋这熟悉的错觉；明知这是错觉，但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念。
是的，她想他了。
她不知道想念的是邹秋阳，还是如影随形的青春里的那些令人悸动的回忆。
邹秋阳发的每一条消息，简洁却能抓住重点，从来不做不必要的解释；或者有时也会解释几句，那些语气她都会惊叹他的性格实在太像郭阳——只有她了解的郭阳的性格。
郭阳曾经也是她的同桌，而且又是相处了三年的初恋，她自认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他了，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
高傲的外表，内心却盛满了火，看着她的时候又是满脸柔情。
像极了邹秋阳。
可她知道他不是他。
陈希蔓再次烦躁地拉过被子把头包住。
陈希蔓被眼前温存全无的人吓得一个激灵。
这医生好像是真的阴晴不定，想温柔就温柔，想发火就发火。
邹秋阳也没想到自己的直觉会灵验，之前还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这份不安马上就被证实。他焦躁地挠挠头。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从陈希蔓受伤后由于自己的不在意导致自己落下后遗症，连最初接诊她的那些医生都敷衍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也说不清楚，所以这次就格外小心。
曾经戚继光告诉她如果最初就做好固定措施，也许会好很多。可她不懂，以为没骨折就没事，最初急诊医生也没提出要打石膏或者支具，导致她耽误了病情。
所谓创伤后遗症就是如此，因为受过教训，所以就不敢再重蹈覆辙。
而且陈希蔓他们也是不懂医疗知识的普通人，术后积极康复加快恢复有多么重要他们压根不懂。
一拉开诊室门，邹秋阳就对她说：“你这样是要被我赶出去的。”
明知是开玩笑，也明知他是在为她好，是在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说好听了也是为患者负责任。可她还是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被吓得神经错乱，被吓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被吓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开玩笑，可单纯的她却当真了。
她极力解释着自己离医院太远，解释着需要乘地铁转公交才能到医院，解释着自己路上需要一个小时，这样的强度负荷太大。把自己的心肺都快掏出来了。
可面前的邹医生根本不听她那所谓的理由，依然说着要把她赶出去这样的话。
他在为她好，希望她能早日恢复，国外的康复强度反而更大，她怎么就不领情呢？
在邹秋阳眼里，陈希蔓的这种举动就是在为自己找理由辩解，就像是老师的坏学生，没完成作业却到处找理由。
可陈希蔓想得却是，邹医生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呢？无论是主观客观因素，距离遥远不是可以原谅的吗？
不行，我一定要证明我自己恢复得很好！
陈希蔓急于表现自己，原本想在邹秋阳面前表现的淑女形象也全数尽毁，猛然起身，情绪无比激动地在邹秋阳面前表演“暴走”。就像是发挥潜力似的，陈希蔓穿着跟腱靴行走飞快，好像正常人一样。她也顾不上形象了，只要不被赶出去，不然门诊费就白花了。
动若脱兔，说得好像就是如此。
看完“表演”的邹秋阳哭笑不得，但是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
邹秋阳的语气强作生硬，但是憋着笑。
憋笑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
她咋咋呼呼却又可爱的本性暴露出来了，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表演结束的陈希蔓却满脸通红。
她想留给邹秋阳的美好形象，甚至提前做过功课，在诊室门前将刘海夹夹正。但这些准备全都功亏一篑。
但总算是做了一次好学生。
可是她不知道他有多希望她能尽早康复，他不希望看到她没朝气的样子。曾经的她，在他眼前是一束光的阳光模样。
就算就此再也不见面也可以。
邹秋阳终于放缓语气，但依然强硬，好像毫无转圜余地：“下次再见到你，就真的把你赶出去了。”
陈希蔓有气无处发，陈希蔓委屈，陈希蔓无辜。但也知他是为她好，尽管委屈心底却被甜蜜一点点填满，瞬间内心五味杂陈。
他好像总有本事让她生气，但她也确实没理由置气。
从何时起她发现他们的相处方式有点不一般，大概是从初次相遇那天开始，他在她眼前肆无忌惮地表现他真实的自己。尽管别的医生说话时也总是不可一世的样子，但总有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感，脸上总是写着“生人勿近”。
但他不一样。也许可以为她加上印象分
他不可一世，但他亲近，而且善于为人着想，是位真正医德医术兼备的好医生。
而且她和他相处不需要拘束，她不需要考虑自己的形象。
她在别的医生可以不在乎外表形象但坐姿端正，表现乖巧又文静。
一开始她对邹秋阳与对别的医生表现无二，像只波斯猫一样斯文，做真正文静的女孩子。那时她想，她在邹秋阳心目中的印象兴许是个安静的女孩吧？
但渐渐相处久了以后，她发现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完全摘下淑女面具，可以完全做真实的自己，尽管看上去大大咧咧。
她猜不透人心，亦是猜不透邹秋阳内心所想。
尽管她大大咧咧不像个女孩，但心思依然敏感，会在乎别人心里所想。
邹秋阳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傻子？
她也想在他心里留下好印象，但每次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她控制不住，便一次次破功。
但她却不知道邹秋阳心里所想的是——
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啊！
夹带着青春阳光气息活泼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他们纠缠半天终于回到正题，邹秋阳看到陈希蔓身后的季云，对她打了个招呼：“你好，上次我们见过。”
季云见邹秋阳如此绅士有礼貌，更是增添了不少好感。穿上白大褂的邹秋阳看上去身姿高大挺拔，有种不容忽视的气场，配上酷帅的脸，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陈希蔓选的这位医生真是她的福气。年轻有为，还很亲切，而且又很幽默。他们之间好像不是医患，更像是朋友关系。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都削弱了几分，连墙壁都不显得苍白了，他们互相寒暄着，就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那样，气氛都变亲近了。
好像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门诊诊室，而是老朋友聚会。
邹秋阳对她们打着招呼，就像老朋友打招呼一样。
“你们住哪里？”
“哦，那里，就是上次我们见面的附近吧？”
“那里现在发展挺好的。上次我和学生去那里吃饭，那里造了不少商圈。”
诸如此类的话。
陈希蔓听着他们寒暄，看邹秋阳的眼神又变回轻松。
好一派和谐温馨的场面。
邹秋阳总是有能力将氛围变得活跃。
她看着邹秋阳纤长的睫毛、大而有神的眼睛，还有那片薄唇，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被吓到的想法。
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
邹秋阳手上的触感传达到陈希蔓脚踝的皮肤上，冰凉的触感好像电流一般，从陈希蔓的脚踝上传达到全身，最后到达终点的心脏，激起一阵微微的酥麻感。
邹秋阳指尖用力轻柔，只轻轻拂过陈希蔓的脚面。
明明之前还发脾气开玩笑的人，状似粗枝大叶，捧起她的脚的时候却化为绕指柔，动作轻柔得好像她的脚是易碎瓷器或是观赏艺术品，很难相信这是桀骜不驯的邹医生。
这刻人如其名，如同秋天的阳光，即将临暮的阳光，细柔却能温暖人心，有着金黄色的瑰丽，此情此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看着他一丝不苟的眼神，然后睁大眼睛问她：“这里痛吗？”
每指一个部位他都这么问，她也摇摇头。
自从手术后，她就很少感觉到疼痛，顶多就是感觉酸，此刻她只能感觉到脚踝上他的指尖皮肤的触感再无其他。
他满意地结束了检查，最后还补刀了一句：“下次如果再看到你坐轮椅过来就真的不接待了。”
这句话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人……三秒就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