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没有绝对，也没有绝对（儿）。
能争取皇上满意的，不是亲锤百炼的最佳的对子，而是在最佳的时间内内给皇上一副能够止渴解痒的对子。
斐寂是聪明人。时时刻刻会做人的不是聪明人，太累。聪明人在关键时刻会做人。
柴仲瑜的几幅下联和一封盛赞大隋祥瑞，天启者降临的奏章——当然里面还有柴仲瑜要进观文殿读书之事需要圣裁。
此事虽然有些离谱，但毕竟有了斐寂“天启者”的加持，加上李渊夫妻并不反对，所以柴仲瑜入长安肯定是板上钉钉之事。
太原郡守府后花园。
柴仲瑜斜躺在池塘边的草地上，口中叼着半截甘草，出神地望着天上白云苍狗。虽谈不上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味道，但加上不远处架着的那杆鱼竿，“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的味道倒是十足。
自从地震后接受了另一个灵魂的借宿，到渐渐地融合在一起，自己十分困惑。我现在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往哪去？一旦开始思索着终极三问，一个人也基本上就脱离了时代，脱离了低级。
“躲着这里干什么呢?”一声慈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外婆，您怎么出来了。”
“外婆舍不得你啊，想多陪陪你，圣旨估计就在路上了，你也在外婆身边呆不了几日了”窦氏身后将柴仲瑜揽到身旁。旁边的丫鬟慌不迭地去打柴仲瑜身上的灰土。
“孙儿这不是还没走嘛”
“能和外婆说说为什么非要去长安，还非要进观文殿可以吗？”
“外婆……”柴仲瑜心想这一关究竟是躲不过去。
“这都两年多了，看到今日，外婆都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悲”窦氏眼望这塘面，缓缓而言：“喜的是你性子变了，玲珑剔透，有过目不忘，落叶知秋之能，可这怀璧其罪，赤子抱金独走街头，其祸非小，偏偏你还要往波澜云诡的宫廷中钻……你们都退下吧”窦氏停了下来，挥手示意侍从们离开。
“外婆……”柴仲瑜喉头发紧，声音已是哽咽。
“这一年来你与何老夫子多次顶撞，为的也就是今天，这临行之日莫不能和外婆说个清楚嘛”
“外婆，我”柴仲瑜四下看了看“那地龙翻身之日的事情您还记得嘛？”
“嗯”窦氏见外孙愿意开口，便不在多言，静听他说。
“我被砸住了，砸住了头”
“嗯”看着柴仲瑜饱满光滑的额头，窦氏依旧没有打断。
“我昏了过去，晕厥中看到了一名老人，将我背负到一棵李树下。”“你是说你梦到了一名老头？”“是的，梦到一名老人，他自称什么虾皮儿老人，赴终南山棋局路过此处，说是与我有缘，将我救下了。”
“虾皮儿，虾皮，下邳老人，黄石公？”窦氏开始疑窦。
“对，就是这个，他也提到过黄石的字眼，只是孙儿记得不太真着。”
“然后呢？”
“然后”柴仲瑜大脑飞速旋转，总不能告诉外婆自己被什么鬼上了身了吧“然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他说我顽石蒙尘，在我额头那么敲了几下，我就觉得自个清亮了许多，然后，然后，他说他曾送张良一部太公兵法，造就了大汉六百年国祚。但我和他缘分浅薄，如果要有一番成就就必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想着天下藏书莫过于观文殿，然后，然后就现在这个样子了……”柴仲瑜只能一脸童真懵懂地看着如果不是身羅恶疾早早离世极有可能媲美大汉窦太后的外婆，眼中充满了无辜和渴望。
“哎，或许是吧。”窦氏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也就作罢了“没想到，我家乖孙还有这层福缘。可外婆不舍你去长安还有别的原因……”
“我可是随妈妈一起回去的，您就放心吧”
“瑜儿你既然受黄石公点化，福缘深厚，我就不把你当普通蒙童看待了……”窦氏眉头开始紧絀。
“外婆您就说嘛，我理解的要记住，不理解的先记住再理解”柴仲瑜办了个鬼脸。
“瑜儿，你可知我们李家和当今天家是什么关系？”窦氏的目光投向了天空，一股凌厉锐气在四周鼓荡，她似乎又回到西魏、北周那烽烟四起群雄逐鹿，朝堂内暗流涌动覆雨翻云的峥嵘岁月。
要缕清这段因缘，就得从一个人说起——独孤信。
独孤信云中郡人，仪容俊美，精于骑射，乃北塞第一俊郎儿，人称“独孤郎”。身为帅哥，永占潮流巅峰，驻守陇西时，一日骑马入城，帽子被颠簸斜歪。次日陇西全城人人歪戴帽子，以此为美。这段佳话世称“独孤侧帽”。作为人臣抚慰三荆之地，被宇文泰赐名为信，拜陇右十州大都督、秦州刺史，权势滔天。但最值得推崇的是其遗传基因强大，儿女皆俊美多才，七女三皇后，太师之位历两朝不移，堪称“天下第一老丈人”。
长女独孤氏，嫁北魏太师宇文泰庶长子宇文毓即是后来的周明帝，谥号明敬皇后。四女嫁与开府仪同三司、柱国上将军李昞，李渊称帝后尊奉为元贞皇后。七女独孤伽罗嫁与杨坚。从这里讲李渊是杨坚的外甥。
作为帝国的统治者，杨坚一直对自己的鲜卑血统有些自卑。对外坚称自己是东汉太尉杨震的十四世孙，以彰显自己出身高门大阀，以交际世族大家，团结胡汉两族。其女杨丽华嫁周宣帝宇文赟，炙手可热势绝伦，但度过蜜月期后，遭宣帝猜忌，虽韬光养晦但仍被步步紧逼，周宣帝病死后，周静帝继位，大定元年，左丞相杨坚废黜自个的外孙宇文阐而自立，改国号为隋，北周灭亡。杨坚登基后第一件事将原来宇文泰所赐普六茹氏，改姓杨。杨坚随后将周静帝和北周王室屠戮一空。
而窦氏母舅乃周武帝宇文邕。周宣帝宇文赟乃是窦氏表哥，其子周静帝宇文阐也就是窦氏的侄子。因此从根上讲，窦氏与宇文家族渊源要深于杨坚独孤一脉。窦氏未出阁时，听闻娘舅一族遭灭顶之灾，直呼恨不是男儿身，不能为母舅一族报仇。
杨坚登基后，窦氏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人作祟旧事重提，幸好魏、周、隋世族大家盘根错节，利害交关倒也相安无事。独孤伽罗嫁入杨坚后，独孤一族也被屠戮，颠沛流离机缘巧合才有今日之成就，因此对于宇文一族遗脉窦氏有种对镜自顾的天然好感，因此宠爱有加。再加上其政治高明，手腕奇高，杨坚对其也是言听计从，别人也就不敢轻易下蛆。
柴仲瑜听完后，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我了个去，这爱恨纠葛也太繁复冗杂了吧！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难以正常思考。
“瑜儿，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外婆有点担心你去长安了吗？”
“我似乎有些明白”
“可为什么外婆又敢让你去，你可知道？”
“瑜儿有些恍惚了，外婆就别考校我了”柴仲瑜开始耍赖皮了。
“因为这三日，郡守府緹骑四出，不出十日，大半天下尽知你是大隋祥瑞，皇上必须保你!“
咻！长箭破空之声撕裂耳膜！
“瑜儿小心”
“外婆小心”
“铛‘一道黑影腾空而起击落长箭，双脚一点游廊抄手，已飞越逾丈府墙向外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