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以后,“信息周报”面临的变天、改朝换代,已经成为既成事实。上上下下纷纷扬扬却乱中有静。广告科外勤被取消,因为划归行业报以后,不再担心广告效益,每年可以把行业内企业的广告全部作为指令性任务交由“信息周报”刊登,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广告科除时光外的另外三个试用人员,各自显示了不容低估的活动能力和高深莫测的后台背景,只是由于时光的受阻也都牵连着暂时搁了浅。按规定,原来三个主办单位的人,可以来去自由重新选择去向。结果,尽管“信息周报”出了不光彩的事儿——被内参通报、部里责难,但优厚的工资、奖金、源源不断的“活钱儿”对人们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诱惑力,只有个别的人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回到了原来的单位,其他人众志成城坚守阵地。
有奶便是娘,有奶的娘再丑,儿子也不嫌。
“信息周报”开始进行划归机关报以后的第一次整顿。整顿大有机关办事的风范:先是部里领导来作动员,然后是分部门讨论,接下来是每个人作书面的自我资格评定、自我岗位认定,最后是由报社核心小组任命的、部领导审批同意的评定小组成员进行逐个的审核,提出同意、不同意、或另作结论的仲裁……正如同作长辈想的是训诫,作小辈想的只是吃到东西一样,一边是板起面孔故作威严,一边却是表面顺从心里敷衍皮笑肉不笑。
时光不敢把自己调动受阻想得过于悲惨,他宁愿相信老孙说的,调令迟迟不发只是因为报社正在调整,需要再等一等。
等就等,可时光不想干等,他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写了近一万字的报告。这是每人必须写的自我资格认定书面报告,他准备亲手交到荣总编的手里。时光本想和荣总编当面长谈的,可又怕别人看见了会误会。这份报告以他出去拉广告的成功经验说开去,列举了许多企业厂家决策者对“信息周报”的看法意见和期望等等,提出了他自己对这张报纸今后的发展方向的看法。这份东西他写的时候有一种冲动,几乎是一气呵成。几个月风风雨雨地跑广告啊,他确实得到了许多鲜活的第一手资料,他对这份东西信心十足,觉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连石头看了也会动心。
时光几个月来不断地写稿不断地去企业厂家游说,心里好像真的有个什么“窍”似的东西,被打通了。提起新闻就说来话长,可以滔滔不绝侃侃而谈。只是报社里没人给他这种机会,反正已经把王智侃晕过两次了。当然,面呈荣总编这份万言报告也有另外的意思,在这人事变动的时候,在自己的人事关系仍悬而未决的时候,再一次向荣总编表表自己现在的决心,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长进,把自己今后升迁的道儿铺铺平儿。
时光走进总编办公室的时候,荣总编正在埋头看当天的报纸大样。
“荣总,拉广告和企业厂家的接触挺多,我把收集到的一些反映整理了一份东西,我的一些想法也在里边……”时光把那一叠厚厚的稿纸放到桌子上说。
“好。”荣总编看了一眼稿子,只说了一个字。
荣总编并没有和时光谈话的意思,时光知趣地准备转身撤退。荣总编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烟,可是烟盒已经空了。时光眼疾手快地又走了回来,从兜里拿出自己的烟递到荣总编面前。荣总编下意识地正准备接过烟,可马上又把时光的手推开了。
“认准了的事儿就干下去。”荣总编没头没脑地对已经再一次走到门口的时光说。“……好,去吧。”
回广告科的路上,时光心里一阵亢奋。荣总编简短的话是他几个月辛苦劳累、委曲求全的日子里,听到过的最美好的、最让他激动的声音。他从心里不愿意老头儿走,这老头儿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严厉、可怕,相反,时光感到和这老头儿离得很近。他甚至想过,应该对他说:你走我也走,我就是冲着您干的,……当然,时光知道自己决没有足够的勇气这么说、这么做。他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又不知道如何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