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眼睛看着外边出神。
广告科的人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就瞎聊神侃的自鸣得意，出了办公室就都孙子似的见谁都点头哈腰陪笑脸，这会儿眼睛盯着窗外的那块空地，对每一个进出编辑部的人放肆地评头品足，尽情地想象、编排着各种可能的、不可能的故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心里获得了一种快感和平衡。时光也不知不觉地受了传染，每次一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盯在窗外，听着屋里人的瞎侃也跟着乐嗬。如同一群人要是在一个屋子里呆久了，长相都会变得一样似的，广告科办公室里，年龄不同、经历不同的几个老少男女，这点嗜好却出奇的一致。
时光拿起自己的饭碗准备去打饭，老梁偷偷地在下边拉了他一下。他知道老梁有话要单独和他说，又坐了下来。
金伟、何春生都去食堂了，屋里只剩下了老梁和时光。
“调动的事儿有信儿了吗？”老梁先以对方最关心的事情作为切入点。
“谁知道？反正该办的我都办了。”
“对，对。又不是你一个人，咱们这儿的几个不比你急？该办的办了你就别想它了。早晚的事儿，还能不给你们办？”
“唉，倒是。”
“这次调整有什么打算没有？”老梁关切地问，转入了正题。
“……怎么说呢？”
“咱俩你怕什么？怎么想就怎么说。”老梁很近乎地说。
“反正，我是想……我是想去编辑部。”
“我这是跟你说，你猜怎么着？头儿那儿我摸了一下，听那意思，这次原则上大的格局不变，经理部、编辑部都是内部调动，这个线儿早就划死了的，想越这个线儿？太难啦。你没找找头儿吗？咱们这边的几个小年轻的恨不得一天三趟的上楼？都想着进编辑部。真争啊！”
“这次不行下次，反正我……”时光显得底气不足地说。
“有恒心就好哇，”老梁笑得更加和蔼地说，“不过什么事儿都得一步一步地来。广告科的外勤取消了，平常不会有什么事儿啦，不可能再把你们几个大小伙子放到广告科养膘儿。头儿也跟我聊过，征求我的意见，我一直还没表态呢。你猜怎么着？我当然会有什么说什么啦。这是跟你说，先别嚷嚷呢啊，报社打算照着正规新闻单位的建制设立部门，要新成立一个信访组，也算编辑部。头儿的意思让我去，让我找人组阁。咱们一直不错，一块儿也挺默契，你看你有没有意思跟我去干？……当然啊，你要是能去编辑部其他部门那咱们今儿的话就当没说。可我看……不怕你不爱听啊，你这小伙子很能干不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没学历、没转干，这对你太不利了。金伟、春生、少云，说句实话，我看啊，比你差多了，可这事儿有时候就这么不讲理，人家有学历、又是干部身份，进报社名正言顺，就是比你这能干的人占便宜，你还生不了这个气，我劝你也别生这个气，犯不上。我呢，也不能说就有十分的把握，只能凭着这把岁数，好好和头儿去要求，他们也许能给我一个面子吧？没别的，我就是觉得你这小伙子不错。别我这儿给你使了半天的劲，你根本不想干，不领我老梁的情，那我干嘛呢，你说是不是？你猜怎么着？这事儿金伟、春生是不知道，我没露，这俩要是知道喽，非得天天糇着我磨不可，你信不信？”
“老梁，能在您手下真是……我求之不得，在广告科跟您这儿真学了不少东西，真的。”老梁的一番话让时光很过意不去，想想平时心里对老梁有过的不恭和轻蔑，这会儿真想让自己激动起来回报一下老梁，但话一出口就显得言不由衷。他顾不得许多了，心急火燎地接着说，“您知道我，没别的就是喜欢干事儿，有的是力气。您有经验，每天给出出点子就行啦，买力气、跑腿儿的事儿您就甭管了，我全包了，只要是和新闻沾边的事儿再累我也不嫌累您就放心吧。能和您在一块儿特来劲，真的。您，您真的，给使使劲吧……”
老梁舒心地笑了：“有这话就行，有这话就行。咱们就这么说下了，可不一定啊，只能说是争取，绝对的铆足了劲儿争取，要是争取不下来也没办法。……有一样，别嚷嚷，尤其别让咱这儿的那两块料知道，你猜怎么着？甭听说的，其实都红了眼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啦，啊？……那就，先这么着？走，吃饭去。”
时光还吃得下饭吗？他真想着痛饮几杯了。忍了又忍，他总算打消了拉老梁去报社门外小饭馆喝酒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