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职于德罗伽蓝 第56章

坐在下边的时光却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走到金伟的身边,胸口突突地狂跳,脸涨得通红。

“我,我能不能……,我排在哪天啦,要不我……”

金伟不屑地看了时光一眼说:“你?行吗你?……于总,这有一不服的,您看怎么着?”

“行,行。”于诗风不住地蹦跳保持着兴奋的状态,草草瞟了时光一眼,俨然是大明星看跑龙套的群众演员的那种眼光,说,“换换衣服换换鞋,抓紧时间。”

“来来,穿我的。”严敏章总算找到替身了,一边脱着自己的衣服和鞋一边说,“咱也好这个?真没看出来。”他对时光说。严敏章这一阵很消极,想着自己苦心经营、左右逢源地在一二把手之间周旋,到头来却让老孙坐享了鱼翁之利。他自叹不如老孙的城府深,自知斗智斗勇力不从心也不是对手。转念一想自己四十多岁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在报社混了个编辑人前背后的也说得过去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斗个什么劲呀?算啦。再说,各领风骚三五年,以后还不定怎么着呢?泄了气以后,和程志仁倒是同病相怜成了难兄难弟,没事儿两人一块儿吐吐苦水、发发牢骚,而已而已。

时光有生以来第一次让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两个眼框一阵阵的发涨,手不知不觉地在发抖。想不到,在这个凡事自己都处于下风的报社里,居然还有自己一展优势的时候。打羽毛球?谁想出的主意?这不是撞到我的强项上了吗?他这么想着,情绪更加激动得难以自制,要赢,一定能赢,绝不能输,绝不会输!他在心里不住地默诵着,浑身颤抖着上了场。

“试球十个。”金伟大声喊道。

“不用试啦,抓紧时间,后边还有一场呢不是?”于诗风根本没有把时光放在眼里,他把球丢到金伟的脚下不容商量的命令着。

“准备发球,零比零。”金伟看于诗风的眼色行事也无视时光的存在,宣布比赛开始。

时光更加紧张,手脚僵硬地不听使唤,加上已经有许多年没打球了,好像不会打了一样。第一个球发过去就被于诗风毫不客气地一拍重扣。

越是怕输越是接不着球,腿好像是拴上了千斤重的秤陀,眼看着球就是迈不动步子接不着。已经六比零了时光还没碰到一下球呢。场地下边一片唏嘘声,有人已经站起来准备退场了。

时光平静了一下自己,把球递给对面的于诗风,球再发过来的时候他开始了破坏性的打法,近网球一律大力放高球回去,后场球一律跳起来扣杀。可惜回球的质量和命中率都不高,不是下网就是出界,比分直落。由于击球的位置不准,球上白色的羽毛被打得好像雪片似的在场地上飘扬。三比十五,他比分悬殊地输了第一局。

下边观战的人们好像看出一些名堂,没有像看于诗风和程志仁比赛时的鼓掌和喝彩,而是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了。

“行啊,体力挺棒。”

“看那姿势好像是练过。”

“扣得真狠,差一点就界内了。”

“小心球,可没那么多球让你这么打。”时光听出来这轻飘飘的声音是蔡少云的,语气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得意和讥讽。第一局下来已经被他打坏了七八个球了。

“到底是小伙子,体质真棒!”又甜又腻的声音是茅频。

“输就输,紧张什么呀?”赵兵兵的声音给了时光莫大的力量,他摸摸头上沁出汗珠,心情一下子松弛了许多。刚才的一阵剧烈动作使他僵硬的四肢开始变得灵活了。

第二局比赛开始,形势出现了根本性的逆转。于诗风渐渐地难以招架了,只要时光一跳起来就是一记重扣,连续的后场球,接着就是十分刁钻的近网球。于诗风被调动得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忽而左忽而右,他眼冒金星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的,金伟报出十五比六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嘘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时光赢了第二局。

场下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原来准备走的人又重新坐了下来。观众们只是小声地赞叹着,与刚才程志仁上场时候的喧闹热烈恰成对比。

“好,打得好!”于诗风故作大将风度一脸认真地叫着,接过蔡少云递过来的毛巾擦着头上的汗水,同样的信心十足,“来来,最后一局,咱们好好决个胜负。”

一块绉绉巴巴的手帕丢到了时光的身上,他接住向下边看去,是李根。他正咧着嘴笑,向他用力地竖着大拇指。时光感激地用那块手帕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丢还给李根。

决胜局开始。

时光球打得越来越精彩,越来越轻松,动作舒展而优美,表情渐渐地变得自信而从容。这会儿轮到于诗风摸不到球了,他自嘲地笑着,笑得越来越尴尬,一会儿看看球,一会儿看看场地边上的白线,好像是球有毛病,好像场地划得有问题。

十五比二,时光轻取了决胜局。

于诗风尴尬地笑着,气喘嘘嘘地说:“那年腿让车撞了一次,动的时间长了就不行啦,你们打,接着打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径自走出了食堂。

金伟站起来想说点什么,可挤了半天没等他想起合适的词儿呢,于诗风已经消失在食堂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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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少云稍后跟了出去。她没有跟于诗风上二楼,她这会儿非常清楚于诗风的心情。别看四十几岁的人,有的地方还是个孩子,和小年轻的较什么劲儿啊?她想等于诗风情绪过去以后再找他,这会儿去只能让他当成出气筒。

接下来的比赛显得无关紧要了,人们纷纷向外边走去。

李主任有气无力地叫着:

“别都走嘿,留下几个人打扫卫生、把桌子摆回去!”

金伟对李主任说:

“不用啦,有我们两个人就行啦。”他又冲着向外边走去的人群叫着:

“时光,别走哇,再练会儿?”

“……改天。”时光回头边走边说,他看见了赵兵兵那笑得无比灿烂地脸。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金伟心里挺乐,于诗风这是在心里受伤了,这他看得很清楚。雄心勃勃还新置办了运动服,自己加“钢”蔡少云给加“钢”,本想好好露一手、风光风光,结果第一天就被淘汰啦,而且是让根本没想到的一个时光。看着吧,这火儿不定过几天撒到哪个倒霉蛋儿身上呢,反正不是我。金伟幸灾乐祸地想着。

严敏章坐在场地边上没动,这场球看得他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看着于诗风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明显的已经不自然了。近一段时间他条件反射似的,最怕看见于诗风不高兴,唯恐这种不高兴会迁怒到自己头上。时光每一个球好像是打在他的身上似的让他感到有些别扭,心好像是让什么牵着似的一抽一抽的。可时光初生牛犊不怕虎,于诗风威风扫地,使他又有一种隐隐的快感,这其实是无形中做了他想做又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

“这个二百五的傻小子!”严敏章在心里说着,拿起了球拍走到了场地当中。“咱俩来吧?”他对金伟说,“咱俩打没人看啦,放开打吧,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对手,玩呗。”

“小伙子,真棒!”老尤对走在身边的时光说。

茅频从后边凑了上来:“打得真不错,什么时候教教我吧?”

田刚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大概是第三局进来的吧,这会儿也走到时光身边说:“喜欢打羽毛球?我就怕动,一动就这儿痛那儿痛的。你是不是练过呀?没错,看着就是不一样。”

李根把手臂搭在时光的肩上,好像和一个体育明星并肩而行似的自豪,他在时光的耳边说:“那谁,于……打得臭。”

后边的赵兵兵竟情不自禁地轻声唱起了那首《请跟我来》:“别说,你不要说,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啊……”

第二天以后的比赛,成了时光的天下,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每天的生活好像增添了新的内容。上午盼着李根来,一边说笑着一边拆看信件,中午吃了饭下午三点半开始打球,他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信件拆得神速也不觉得枯燥了。

一个星期的比赛结束了,时光以无可争议的实力摘取了冠军。时光在报社年轻人当中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新的形象。工作之余他有了一种另外的威望。每天中午吃完饭打羽毛球成了报社新的时尚,每天一到中午饭的时候时光总会听到有人对他说:“快点吃,我们那儿等着你啊?”要不就是,“走哇,今天咱俩打两盘啊?”……

时光心里很是得意,可他没有发觉,从第一天他大败于诗风以后,这位总编辑再也没有去食堂羽毛球比赛的场地,那身新潮的运动服也没见他再穿。有一次时光他们几个人已经打起来了,于诗风不知什么事情耽误了很晚才去食堂吃饭,金伟招呼他过来打球,可他只是笑笑摆了摆手,好像日理万机脱不开身似的。

赵兵兵好像特别高兴,整天脸上带着笑容,嘴里哼着小曲儿。

李根还是工作时间人们欢乐的中心,可羽毛球比赛以后,时光成了他崇拜的偶像,也成了他唯一可以交谈的哥儿们。

“你球打得不错?”程志仁再见到时光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我原来也喜欢,一直不打啦,以后中午没事儿一块活动活动,老坐办公室人都要呆汆了。”

“哥儿们,那球,打得真帅。专业,绝对专业……”李根不只一次地对时光这样说。“你身材一看就是运动型,脸型有特点,哪天我得给你画张素描。”

“这几天不烦啦?”赵兵兵也背地里笑眯眯地问时光,“……连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这下开心啦?出火啦吧?”

赵兵兵的高昂情绪、程志仁的友好、李根的崇拜都使时光更加得意。

时光不知道是于诗风一手张罗的这场羽毛球比赛,更不知道于诗风真正的用意。他回味着比赛时的情景,从心里庆幸有这样一个机会来尽情地表现自己,有机会重新建立自信。心情好了灵感也来了,信访组每天的事儿离不开人,他不能出去采访,只得写些小品文,小评论类的东西。反正得写。他一鼓作气地写了四五篇送到了编辑部。下班后翻看有关新闻的教科书,他看到了涉及到信访部门的论述中有这个部门负责编发读者来信任务的说法,于是,他又像荣总编在的时候一样,开了一个夜车写了一份几千字的报告,提出了要求“信息周报”增设读者来信栏目,由信访组编发的建议。

时光踌躇满志春风得意,想不到小小的羽毛球改变了自己的心境。他想说,这也是遗传,不是他亲爸,而是现在的爸就是个羽毛球好手。但他忘记了、也根本不会想到,他的档案至今还被冷落在老孙的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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