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纸人
迷蒙的天幕下，重云不再堆积，意味着暴雨已然停歇。
崖壁下方，徐念白盘坐于地，任由玄瑛道长将左手覆在他的天灵盖上。
“道长，怎么样？”徐念白眼珠向上翻，忍不住问道。
良久，老道士呼出口气，轻声一叹。
道长你别叹气啊，这样我很慌的....
此时的徐念白，仿佛是前来就诊的病人，紧张地盯着老道士的表情。
而后者，如同那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在遇到世间罕见的疑难杂症后，短短一句轻叹，听在徐念白这个“病人”耳里，就如同可以回家准备后事了的感觉。
老道以秘术在徐念白的四肢百骸中游走了一遍，万幸的是，后者的肉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唯独在之前被那股威压冲击了一下，但凭借着徐念白近妖的身体强度，并未留下任何隐患。
可徐念白一个无法凝练真气的人，是做不到自查魂魄的，只能借着老道士的眼来查看。
然而，相对于无事发生的肉身来说，老道在徐念白的魂魄里，却是发现了一枚血印。
说到此处顺带一提，正常来说人有三魂，天魂、地魂、人魂，而不同地方叫法不一，例如也有“胎光、爽灵、幽精”的说法。
在此方世界，修行界更愿意称其为：元神、阳神、阴神。
元神，在肉身死后就会自动逸出，好比亡魂，就是人死后的元神状态。
后两者则需要修炼，只有修为高深者，方可阳神或阴神自主出窍，以魂体遨游天地。
徐念白体内的血印呈三角形状，整体与血液一般无二，深深刻印在他的天魂，也就是元神当中。
当老道的神识探查过去，一股肃杀之气霎时袭来，带着苍凉悲怆，逼得他赶忙退了出来。
“呵！这劳什子煅杀印可忒凶了！”老道睁开眼，收回覆在徐念白头顶上的手掌，眼里闪过一抹忌惮。
“道长，您还是直接告诉我还有没有救？”
老道沉吟片刻，如实相告：“贫道奈何不了它，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老道话锋一转，让徐念白眼前一亮，重新看到了希望，然而老道接下来的话又犹如一碰冷水，将他心里的火种浇灭。
“反正横竖都是死，你去趟京城，不就行了。”
“.....”
不去京城还能活上半个月，去了京城怕是当场没命，想到这儿，徐念白心里升起一丝侥幸，保持怀疑态度说：“道长，你说这东西真能要我命吗，那人会不会在诈我？”
老道沉着脸，严肃道：“是真是假，半月一过便可知晓，只是你敢赌吗？”
徐念白肯定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也就是说，是生是死，京城他是必须要走上一趟的了？
不知道苏妃有没有办法....徐念白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苏妃在他心里已经是一条可以倚靠的大腿...不，玉腿了。
暴雨停歇，老道收起二人的斗笠，随口问道：“你小子确定对方说的是瑾王府？”
徐念白点点头。
“那你可知当朝瑾王爷是谁？”
后者递来不解的眼神。
“你莫非从哪个山沟里出来的...”
老道先是嘟囔一句，接着向他解释：“如今大禹皇室只有两位王爷，一位被封作武王，常年镇守在北境疆域，世称镇北王。
“而另一位，也就是你所说的瑾王爷，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封王前又是禹朝长公主....你体内的那玩意儿，兴许只有她能解。”
“公主还能封王？”徐念白面无表情地随便一问。
“从前不能，可当今这位长公主啊，论实力来说，不在镇北王之下，况且先帝诞子不多，经过夺嫡之争后也就剩下了他们同胞兄妹三人，你觉得皇帝对待亲兄妹会如何？”
关我屁事....徐念白心情很不好，沉默不语。
“皇帝为胞妹小小破例一次，再加上瑾王自身的威慑，朝堂上武官以镇北王为首，不会有意见，而那些文官，想必也不敢多说什么。”老道替他回答。
“道长对朝堂之事这么熟稔的么。”
“嗯...贫道的师门与皇室有旧，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老道不再多言，站起身道：“如何，做好决定了吗？”
“那我现在就走？去京城。”徐念白抬头看向他。
“现在？你可别忘了此时还有人在追着你我呢！再说了，此地离着京城有万里之遥，你仅凭着一双腿要走到猴年马月去。”
徐念白递给老道一个“如何是好”的眼神。
“咳咳...”老道轻咳一声，抚着斑白胡须，道：“你可知世上有一种名为‘离’的飞禽，此鸟体高一丈二尺，双翼展开能有三丈六尺，最擅远途飞驰，半旬之内，可抵达京城。
“只不过数量极其稀少，禹朝军中便有豢养，大都被列为顶级物资。”
“所以？”徐念白诧异询问。
“据贫道所知，青州府城里的黑羽玄骑衙门，便养着一只。”
“然后？”
老道冲他挤了挤眼眉：“想办法弄过来，半旬之内，你小子不就能赶到京城了嘛！
“顺带一提，黑羽玄骑隶属于瑾王府，是那位瑾王爷的人。”
你这是要我搭乘仇人的工具，飞过去和仇人线下面基？徐念白脸庞稍稍一抽，久久没有回话。
蓦地，老道掐指一算，脸色不好道：“此事之后再说，先离开这里。”
徐念白急忙起身，从老道脸上看得出来，后方的追兵怕是快找到他们了。
......
夜雨骤停，一缕晨光破开云翳，一黑一灰两道身影于山间匆忙奔走。
忽然。
“咻！”
“咻！”
背后连着响起两声风驰电掣的呼啸，便见着两道厉芒自后方掠来，一前一后尽数没入那两道身影的脊背，带着身躯被钉死在道旁的树干上。
两根手指粗细的黑羽大箭牢牢穿透了他们的身子，从后方看去，躯体一动不动，唯有箭尾处的羽翼轻轻颤动。
“大人，抓到了！”
略带兴奋的吼叫响起，一支兵马从后方露出真容。
领头的白袍人颔首，“去看看死了没，我要搜他们的魂！”
手下人立即跑上前，翻开被钉在树上那两人的脸，当即颤巍巍道：
“大、大人...”
“怎么了？”
这名士卒面色古怪，哆哆嗦嗦小声言语。
“不是真人。”
“什么！”
“假、假的。”
白袍中年人翻身下马，按在手下人的肩膀把他推到了一边，亲自提起树上人的脑袋，却是心中一凛。
树干上，“徐念白”和“老道士”的两张脸白得可怕，眉目口鼻好似笔墨绘制，沾上雨水后黑得模糊，红得渗人。
“纸人？！”
白袍人怒从心生，拔出腰间佩剑猛刺过去。
不多时，木屑乱飞，两张纸人摇晃着飘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