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你这又是何苦呢，牧江是我兄弟，现在他不在了，我照顾你们也是应该。”拿着聂云递过去的钱财，牧山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只是不想让他有不劳而获的想法，若是这次接受了，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聂云拉着牧生的手说道。
“我知道你是为他好，可是他毕竟年龄还小，如果只是一味的拒绝，那么他今后又该如何与他人相处呢。”
聂云没有回答，只是之后聂云没有再要求过牧生什么，只是每次牧生受到别的恩惠，无论家里怎样艰辛，聂云都会以同等价值的东西还给别人，并当面对别人的好意道谢。
一次两次之后，牧生对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也不会轻易去要，而对于别人的善意，也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日子虽然很辛苦，但有聂云的陪伴，牧生过的也很幸福，时间很快便临近了牧紫苼的预产期。
只是因为要养活这个家，聂云这大半年来过得很是辛苦，加上本身身子就弱，临产前已经积劳成疾。
牧生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汹涌的雨水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抽打着地面，水花落地，飞溅成迷潆一片。
产婆已经进屋好长一段时间了，在暴雨声中，牧生只听到母亲痛苦的呻吟，直到牧紫苼的出世。
只是牧生没有听到正常孩童该有的啼哭。
聂云在产下牧紫苼后便力竭，昏迷过去了，产婆抱着牧紫苼一时间五味陈杂。
此时牧紫苼的呼吸微弱，连啼哭的力气都没有，这是明显的要夭折迹象。
因为聂云已经昏迷，产婆便将牧生叫进屋内，告诉他是个女孩，让他看牧紫苼最后一眼。
此时的牧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怀着兴奋、忐忑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看向牧紫苼后，一眼便被这个幼小的生命深深的吸引住了。
这一眼牧生感觉到了这幼小生命的无助，一种无论如何也也要保护好她的想法从心底里油然而生，也因为这一眼让牧生的命运和牧紫苼深深的绑在了一起。
看着呼吸微弱的牧紫苼，牧生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好像下一刻这个娇小的生命就要离自己而去。
牧生很惶恐，不知所措，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请尘老来给牧紫苼治病。
不顾其他人的劝阻，牧生冒着大雨来到尘老家里，由于雨后的地面很滑，加上天黑看不清路，等牧生到尘老所居住的茅草屋时，已经不知摔了几跤，浑身是泥，哭着喊着请尘老给母亲和牧紫苼看病。
尘老似乎是刚从沉睡中醒来，看着眼前的牧生，迷糊了一会儿后，也不顾外面的大雨，提着药箱便和牧生一起冒雨来到牧生家。
屋里的产婆似乎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已经有八十岁左右高龄的尘老竟然会冒雨前来，在感激、悲伤和担忧中将牧紫苼递到尘老手中，只是他们也并不抱什么希望，夭折的命运又岂是医术能够回天乏术的。
尘老在接过牧紫苼后，并没有像先前一样号脉，只是看了一会儿，神色异常凝重，似乎有些叹息，将牧紫苼重新交给产婆，上前查看了一下聂云的情况后，更是有些无奈。
配了些草药给聂云留下，尘老便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屋子，此时外面的雨下的依旧很大，沥沥凄凄，如泣如诉。
牧生用充满希意与祈求的眼神看着尘老，尘老只能无奈又悲伤的眼神看着牧生，一时间两人无语，任雨滴打在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
“我妈妈和我妹妹怎么样了。”牧生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沉默后声音有些呜咽，脸上沾满了水珠，不知是雨水还了泪水，向着尘老问道。
“你母亲本就身体虚弱，加上积劳成疾，此后恐怕会大病一场。”尘老有些不忍的说道。
“尘爷爷，您一定要救救我妈妈。”牧生此时已经哭出声了，拉着尘老的衣袖祈求道。
“放心吧，小安生，你母亲不会有事的。”尘老给牧生擦干了被雨水打湿的小脸，耐心的安慰道。
“我妹妹怎么样了。”牧生更是不安的问道。
尘老沉默了，面对这个三岁的孩子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妹妹是不是要死了。”这一刻的牧生似乎和先前有些不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镇定，将内心的悲伤深深掩埋，以一种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和尘老交谈。
尘老似乎也发现了牧生的异常，这一刻和自己对话的好像是一个阅尽沧桑的成年人，而不是一个稚嫩的三岁孩童。
看着牧生那明显稚嫩，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神，尘老叹息一声，决定不再隐瞒什么，站在和牧生同等的地位进行交谈。
“你妹妹乃是天残之体，天生缺少一魂一魄，这是被诅咒的命运，天生活过十岁，现在因为先天不足，恐怕活不过今晚了。”尘老的回答的很客观，没有夹杂任何个人感情。
虽然听不懂尘老说的是什么，但活不过今晚这句话，牧生还是能够听懂的，身上沾满泥水的牧生颤了颤，眼泪还是不自觉的往下流。
牧生将脸上的眼泪擦干，有些颤抖的向尘老继续问道：“有没有救治的办法。”
“她不仅先天不足，还缺少一魂一魄，若不能将缺失的魂魄补全，即便能够弥补先天不足，也不能存活。”尘老依旧很客观的回答道。
“那魂魄能够补全吗。”牧生问道。
“每个人自出生起，魂魄都是固定的，这先天缺少一魂一魄，又如何补全呢。”既然是上天的诅咒，那岂是那么容易破除。
“那若将我的魂魄给她，能救她吗。”小牧生似乎找到了希望，向着尘老问道。
牧生的询问似乎震惊到了尘老，看着眼前的这个孩童，尘老又一次陷入沉默。
牧生静静的等待着，两眼充满希翼的看着尘老。
“那样你会死的。”沉默了一会儿，尘老开口说道。
“那样能够救醒我妹妹吗。”
“可以，但她依旧活不过十岁。”
“还请尘老救治。”小牧生这一刻似乎轻松了很多，能够救治牧紫苼已经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了。
“用你的一生换她不到十年的生命，值得吗。”
“我能感觉到她无助和害怕，我是她的哥哥，自然是要帮她的。”
“那你自己怎么办，救活了你妹妹，你却死了，你母亲醒来后，让她怎么承受。”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看着她那么无助。”
尘老无言，静默看天，那本应该因年迈而浑浊的眼睛，这一刻竟然异常明亮，眼眸中燃烧着不甘的熊熊烈火，一股不屈的意志似乎想要这天地臣服。
尘老转过身看向牧生，这一刻似乎跨越了时空的长河，让陷入回忆中的牧生惊醒，清晰的看到了尘老的那双眼睛，正注视现在的自己。
尘老开口了，“你不会死，当你的一魂一魄离体后，我会给你补全一魂，虽缺失一魄，却也不影响你的生命了，作为代价会要你付出一半的光明，此法有违天道，你也将会受到诅咒的反噬，具体是什么我便不得而知，此外你妹妹依旧活不过十岁，但在十岁之前，她会得到你失去的光明，而你因为魂魄的离体三岁之前的记忆会全部消失，此后如何生活，如何选择，便看你自己的了。”
尘封的记忆到此为止，此后便是牧生现有的最早的回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但看到那哇哇大哭的牧紫苼后，依旧毫不犹豫的选择守护她，只是牧生此后的记忆中再无尘老。
随着牧生视力的恢复，诅咒的反噬也如期而至，作为违抗天道的代价，一夜白尽少年头，牧生在这一夜失去了甲子岁月。
“这便是命吗，可是我不甘心啊。”失去甲子寿命后，巨大的虚弱感让牧生昏倒在地，牧生也不愿清醒，可能只有梦中才能离这个没有牧紫苼的世界远一点吧。
牧生昏睡了七天七夜，等醒来时，师清雪正在洗涤毛巾给他擦拭，牧生不知师清雪为何在这里，但此时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
“笙儿呢？”牧生醒来后便问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口渴吗，我给你倒点水。”师清雪不知道如何回答，匆匆起身去倒水。
“笙儿呢？”牧生想要大喊，但却连喊了力气都没有。
“你先好好养伤，等能下下床了，我带你去看她。”看着牧生的样子，师清雪有些不忍。
“清雪姑娘，带我去看看笙儿吧，求你了。”牧生又尝试了几下，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向着师清雪请求道。
师清雪实在不忍看着牧生这个样子，便将牧生扶下床，向着牧紫苼的坟墓走去，七天了，牧紫苼已经入土为安。
看着父母坟墓旁的新坟，牧生崩溃了，那一刻牧生哭的很无助，负了对父母的承诺，负了自己的诺言，终是没能保住牧紫苼。
牧生在父母的坟墓前跪了三天三夜，哭干了眼泪，哭瞎了双眼，一行血泪带走的曾经的牧生，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失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