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秋千,是牧紫苼最喜欢待的地方,模糊的记忆最早也是从这里开始,几乎记载了自己所有的乐趣,恍惚中也只有在这里才有一丝母亲的印象。
“哥,以后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太皮总是将衣服挂烂,让人笑话。”牧紫苼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平静的说道。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牧生的声音开始呜咽起来。
“我们欠村里人的人情,我都写在了本子上了,我知道你不愿欠别人什么,不过不着急,以后慢慢还。
只是有点遗憾,见不到长生哥和潇玥嫂嫂了,我给未来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都有准备礼物,只是房子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上次截的布料加上平时积攒的一些,我给你做了件衣服,本想等你生日时给你的,在我床头旁,你也可以找找。”
“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此时牧生已经泪流满面。
“我也不想走,我想出去看看,看看大山大河,看云卷云舒;我想去云梦湖许愿,愿我们一生平安;我想知道潇玥嫂嫂怀的是小侄子还小侄女,带他们一起玩耍;我还想让师姐姐当嫂嫂;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更不想只留你一个人……”一些积攒了很久的话,在这一刻,牧紫苼也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只是这一切注定无法实现了,我的命运似乎在出生时便已经决定,虽不知道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但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
愿来生我们还能做兄妹,这一生虽然只有十年,但因为有哥哥的存在,我很开心,愿哥哥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好好爱这个世界,带着我的那一份遗憾,看遍万水千山。”
牧紫苼的精神越来越涣散,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视线中似乎出现了远方的红霞与落日,余晖遍洒了山林,大地披上了霞装,倦鸟归林,绿树红花。
“这就是日落吗,好美……”牧紫苼带着诸多遗憾,在落日的余晖中闭上了双目,而终究没有等到十岁生日。
“啊…”抱着牧紫苼渐渐变凉的身体,牧生不甘的对天怒吼,拼了命也要保住的牧紫苼没有了,只是没有牧紫苼的世界,让牧生如何生存。
兽潮过后宁静的村庄,被牧生的哀鸣声打乱,临近的村民陆陆续续赶来,看到绝望中的牧生,以及牧生怀中的牧紫苼后,便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上前安慰,却不知说些什么。
今夜天空无云,月色很好,呜呜的寒风在大地上肆意的吹打着,吹过月色下痛哭的少年,带着悲伤继续远游。
老槐树下垂的槐枝轻轻浮动着,似亲人在无声的安抚着牧生。
……
在绝望中挣扎的牧生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眼睛已经开始发生的变化,太阳已经落山,牧生却未像先前一样,眼前就一片漆黑,相反眼前的景象异常清晰,只是注意不注意得到又怎么样呢。
牧紫苼的悲剧很快传便了全村,村民们也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赶来,只是原本应该早早就到的牧长生,到现在一直也没有出现。
命运面前凡人毫无还手之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凡人可欺,牧生从始至终都只想平平凡凡的活着,可生活却未曾让他有过如愿,如果已经注定了此生不得安生,那便以余生为代价搅弄风云吧,而从牧生的生命失去意义的那一刻起,命运的悲歌便已经开始了。
随着牧紫苼的离开,一些曾经失去的东西也重新回到牧生体内,三岁之前的记忆在这一刻也如泉水般涌入牧生的脑海。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天虽然有些冷,但记忆中的牧生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严寒,在一间临溪的草堂里,一对夫妇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就诊,牧生知道这个孩子就是自己,那对夫妇就是自己的父亲与母亲。
三岁之后的牧生从未见到过自己的父亲,在记忆中这是牧生第一次见到父亲,和自己曾经想象的一样,强壮又温柔。
就诊的当然不是牧生,而是牧生的母亲聂云,这天中午吃饭时聂云感觉有些不舒服,加上最近总是想吐,牧生的父亲便带着聂云来此就诊。
草屋的主人是一位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人,老人虽年迈,但身子骨却十分健朗,记忆中,老人并不是牧云村的人,而是前几年从外地过来的。
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从聊天中得知老人姓尘,于是大家便称呼他为尘老,村民看他只是一位老人,便好心收留照看。
也许是走的累了,对于大家的好意,老人没有拒绝,于是便在牧云村住了下来。
有一次大雨,村里一孩童高烧不止,但村子里没有一位大夫,因为大雨连绵,不便外出就诊,在大家发愁时,尘老给孩子号了号脉,从随身行囊里找了些草药,给孩童熬药服下后,孩童的高烧便退了下去。
到此时大家才知道尘老原来是一位大夫,见尘老没有亲人,便在溪边给老人建了这座茅草屋,让老人住下。
此后村子里但凡有些大病小病的都会来这里,尘老也很乐意给大家治病,并教村民们认识一些常见的草药,其中来的最勤的便是村长,有时没事就会来找尘老聊聊天,学习一些常见的治病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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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老在给聂云号完脉后,对着牧江道喜:“恭喜,夫人有喜了。”
“真的吗,太好了。”在听到聂云怀孕的消息后,那一刻牧江似孩子一样兴奋。
“是真的,不过夫人身体有些虚弱,养胎期间最好能够补补。”尘老捋了捋胡须,看着傻笑的牧江,微微点头。
“小安,你是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呢。”尘老转过头向着正在对自己做鬼脸的牧生问道。
牧生小的时候很调皮,而且胆子也大,平时总喜欢往尘老这里跑。
对于这个调皮的孩子,尘老也喜欢,每次牧生来,尘老都给给牧生一些酸酸甜甜的果子,让牧生很是开心。
“弟弟、妹妹就是很小很小的小孩吗。”牧生天真地问道。
“是啊,就是比小安还要小的小孩。”看着幼年而无邪的牧生,尘老的心情也是很好。
“我想要妹妹。”牧生绷紧小脸认真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想要妹妹呢。”尘老本是想打趣牧生,没想到牧生竟然回答的这么认真,不由的好奇起来。
“那样我就能好好保护她了啊。”小牧生想了一会儿道。
牧生的回答引发了几人的大笑,虽然不知道牧生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牧生此时的乖巧很讨人喜欢。
那几年村里的收成一直不怎么好,大家也只能勉强度日,牧生家里也没有多余钱财给聂云滋补身体,因为刚好赶上村里的冬季狩猎,牧江便和狩猎队的其他成员一起进山狩猎。
牧生记得很清楚,那天牧江的收获很丰盛,当晚便给他们母子二人煲了一锅鸡汤。
因为牧生一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肉了,所以那天晚上牧生和聂云都很开心,看着欢笑中的牧生和聂云,牧江那一刻也很欣慰。
只是幸福来得很短暂,这一年冬天,牧江在一次外出狩猎时,遭遇变故后,再也没有回来。
聂云在听到这个噩耗后,当场便昏迷了过去,年幼的牧生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父亲到了晚上还没有回来,便哭着闹着要找爸爸。
尘老给聂云开了副草药,看着哭闹中的牧生,也是微微叹息,拿了些果子给牧生当晚饭,并和牧生一起坐在老槐树下等牧生的父亲。
那天晚上,尘老和牧生坐了很久,直到牧生迷迷糊糊的睡去,尘老才将他抱进屋里。
那段时间牧生始终不见父亲,便经常哭闹着问聂云父亲去哪了,聂云每次都会很耐心地劝牧生说父亲有事外出了,只要牧生乖,很快就会回来了,于是牧生就变的很听话,只是牧江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之后牧生跟着聂云生活,只是因为牧江的离世让本就贫穷的家庭更加难以维持,加上聂云孕期越来越长,母子二人的生活也越来也困难。
但聂云始终不曾向外人求助,并教导牧生要自力更生,对于别人的恩情要牢记于心,不要轻易亏欠人情,只是对于聂云的教导,牧生并不理解。
有一次牧生兴冲冲的拿了一只烧鸡回家,本想着让聂云也开心开心,只是不料聂云对此十分生气,便问牧生烧鸡是从哪来的。
牧生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生气,那天是牧生第一次见,也是唯一的一次。
看到母亲生气,牧生便老老实实的将烧鸡的来历说了出来。
烧鸡原来是村里的一位大伯送的,大伯以前和牧江的关系很好,在牧江走后,见聂云母子二人的生活越来越艰辛,多次想要帮助聂云母子二人,却都被拒绝了。
今天看着玩耍中的牧生似乎有些饥饿,便将刚买的一只烧鸡给了牧生,那一刻牧生很高兴,虽然很馋,却也没有吃,只想着拿回去给聂云吃。
聂云听完,没有再责怪牧生,因为是别人也是好意,不可能将烧鸡退给人家,于是第二天便将自己出嫁时的一些嫁妆卖掉,将买烧鸡的钱尽数还给村里的那位大伯,并一再感谢对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