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不客 第36章不烫不烫

“好了好了,别笑了别笑了,再有两年啊等宇儿完了婚,咱们就看不着咯,别看了别看了,赶紧忙手里的,再看,小心回去你们家男人不揍你,呵呵~,来秀芹啊,你帮我看着锅里,少堡主你跟我来。”

芳婶带马泽宇进了屋,从衣柜整齐叠好的衣服里,给马泽宇拿了三套他之前一直常穿的衣服。

马泽宇衣服都是母亲做的,料子不算多好,织工却是上上乘的好手艺,母亲喜欢银色,马泽宇三世为人的性子,就是衣服一套多买几套,鞋子一双多买几双,不喜欢挑,因此常年是银袍配黑靴,也不打扮的(古代男子,也有抹胭脂水粉的,那时也有发膏),身处边疆之地,谁看呐,而且他不好这个,不像父亲年轻时,臭美得不行。

哪怕三十大几了,头两年带马泽宇巡边的时候,裤子里还总要踹一瓶发膏,一看见对面刷出了一波“野怪”,就是右手手指一挑自己额前的那缕长发,摆个经典的pose:

“前方领头何人,在下从不杀无名之辈!”

对面一阵疑惑,叽里咕噜的明显听不懂,父亲大怒,马上飞身,拔剑一出,三来下功夫,那伙数十人的女真游骑小队连背过身跑路的时间都反应不及,优雅而利索地让那伙倒霉的女真悍匪领了便当。

临了,父亲还要背过身,以一种“英雄从不回头看爆炸”的潇洒姿态,将剑收回剑鞘,以全大侠之瘾。马泽宇忙着在尸体上捡钱,父亲还要自恋地问:“宇儿,为父帅否?”……

没办法,大侠是退隐江湖了,可大侠的姿容,可还是要保持的不是。

“愣着干嘛,快穿啊,我把你裤衩子也给你洗了,喏,四件呢,都在这。来,你看你这身汗,来,婶子给你擦擦。”

马泽宇脸一红,自己还要脱下裳换裤衩的,可芳婶还没明白过来,他解开裤腰带的手顿在那里,芳婶直接从洗漱架上拿过了铁盆,倒了热水,给马泽宇擦汗。

马泽宇耳朵都羞得烧红了,“这…芳婶…我——我已经长大了。”

芳婶闻声掩唇哈哈一笑,笑道:“好你个宇儿(私下里都喊宇儿,关系很亲),这不还没完婚,就跟你婶子见外了不是,好几年前(那时凌云堡很多屋子连院子都没有,更没钱加盖副院,好几户住在一所院子里,芳婶她们几个就住在左厢房那三间),你还没这般高的时候,你在盥浴室忘了拿衣服的时候,主母收蚕丝去了,你可是都喊我给你拿衣服的,哟哟,现在大了,不跟婶子亲了,这么见外,婶子这心啊,真是——唉!孩子大咯,生分咯!”

芳婶戏态地用手指点了点眸子,做出拭泪的样子,马泽宇脑袋直接往后一仰,白了个大眼,扭过头不看,十足的无奈。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你赶紧换吧。真是的,从小看着长大,多看两眼还不行,我……”话未说完,刚欲转身将毛巾收回来,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在马泽宇饱满的腹直肌,也就是八块腹肌上重重地揩了一把,在马泽宇发愣转过头之际,携着一阵俏少妇的嘻戏笑声,直接跑出去了。

马泽宇直摇头,得,今天还让您揩一把油,自己还没地说理去,唉,命苦!

他赶忙解下腰带,迅速换好了衣裳。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四周除了虫鸟鸣叫之外,老远就听见三弟扯得脖子在那喊自己,他知道二弟三弟他们先行跑回来了。由于马泽宇的影响,凌云堡的年轻一辈很喜欢跑步,三十里路是远了些,可三弟他们歇几口气这会应该也到了。

他赶紧冲出屋门,和院子里芳婶交代一句俞叔叔他们喜欢吃的几个小菜,然后迈着大步,飞奔出了院门,还未转过头,一道迅捷有力的马蹄声传来,马泽宇先颦后笑,这声音太熟悉了,他转过头招起手,视线的不远处,父亲正骑着自己的白马回来了。

“吁——!”

还是那个熟悉的男人,熟悉的面容,熟悉的两缕额角长发,熟悉的玄衣白马绸束冠。不同的是,父亲这一个月来,瘦了很多,脸颊上没有多少肉,而且还多了很多白发。心之所衰,面之所消,母亲去世的当天晚上,马泽宇第一次见到父亲那样恍若失神,整整睁眼睁了一夜,第二天忽然就有白发了,面上也带了几道皱纹。

然后第二天,父亲就倒下了。

如今看上去,这位曾经的盖世英雄,一代天之蛟子,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了十岁不止。是的,英雄有风华正茂的时候,也有心衰面消的时候,任何人都是如此,因为这就是人世间的生老病死、爱恨离愁,任何人,包括英雄都是如此。

“父亲,您这是?给母亲采花去了。”马泽宇接过父亲手里的缰绳,面上满满的欣喜,他的笑容很灿烂,也很普通,没有什么形容词,这一刻,他如同人世间每一个等待父亲归家的稚子,纯真与欣喜写满了脸上。

马元侠下了马,捧着怀里满满一怀的娇艳花儿,微微抬起目光,点点头,温情地看着面前的儿子。

目光中有马泽宇能读懂的慈爱、喜悦、骄傲,也有马泽宇读不懂的那抹依赖,一家三口,母亲一去,其实到了父亲这个年纪,身边没有亲人,再如何钢铁英雄,也有心中柔软的一面,也有依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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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这样面对面地看见自己的儿子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可不么,躺那么久在床上),他放声笑了,往日还有些半娇持半威严的老父亲样子,消失不见,转而是马泽宇这个年纪体会不到的深沉的温慈,他抿唇笑道:

“是啊,你看看,费了好大劲,都藏在崖缝里,还好下午出了大太阳,冰雪消融,好找些,这都是你母亲生前喜欢的花,你闻闻,香不香?”

其实马泽宇不知道的是,后面几天服用了十年份的冰原雪莲之后,父亲神志已经清醒了,可还是接受不了事实,淌泪失神,父爱这种爱很特别,自持而又深情,威严而又依赖,因此,只是不想让儿子看见自己抹泪而已。

“嗯!好香。这个白色的是铃兰吧,红色的是山茶花,黄色的是顶冰花,旁边的珍珠叶儿都是冬青藻吧?”

“嗯,是的,都是你母亲喜欢的,可惜你母亲很喜欢的山丹花这时未到开花的时节,找好久找不到,唉!”

“没事,等今年开春,我陪父亲去采。”

“嗯。”

“耶!这些金色的花朵是什么,还有伞盖?”马泽宇手指轻轻点着那上面毛茸茸的花伞,质感有点像羊皮,鱼鳞状分布,很温润,仔细一看还有细微的茸丝“这是什么花,我还没见过?”

“咳咳!”马泽宇低着头,看不见父亲脸上那抹闪过的不好意思“哦,这个啊,这是金鳞松茸,只在冰雪消融的那一瞬间,在太阳的照射下才会长出来,不能过夜,只能存活一个日间,别说你了,我都极少见,味道挺不错的,前任指挥使老左嘛,他在的时候,经常整点叫我们尝尝,味道好极了,比本地辽东的松茸还要鲜美。

呐,这些给你,拿去洗一洗,记得要用温水,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不然瞬间就萎趴了,等会跟你俞叔叔他们整两盅的时候,烫着吃,可美了。”

“……”

马泽宇抬起头,不想说话,感情您这忙活整整一天,本该早回来的,原来是采这等珍馐去了,看这满满一捧金松茸,你要不是为这个,中午就该回来了吧,身子刚好,就惦记着吃。

他摇摇头,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多么鲜活的一个人。

见儿子老大不情愿的样子,马元侠仅仅维持片刻的慈父模样立马变了,想着这段时间儿子是如何“伺候”自己的,转瞬间就是一个暴栗盖下来,“快点呐,发什么愣!”

“好嘛好嘛,我去我去。”虽然不疼,但马泽宇还是习惯性的摸起脑袋,将那满满几斤重的金松茸接了过来。

“你个傻小子,不是我嘴馋,我就问问你,这一个月你给劳资喝粥的时候,里面放的那些黑乎乎的玩意是什么?”

“腊肉啊,光喝粥哪有营养啊!”马泽宇还有些不明白父亲这莫名的火大,他理直气壮地回道。

马元侠吧唧着嘴,习惯性地骂咧着一句前缀音,然后道:“那你自己就不尝一口,你知道多踏玛咸嘛,你娘没教过你,这个腊肉要润锅刮熏层的嘛,劳资不做饭的人都知道先拿沸水煮一下,玛德,你是直接取下来,拿菜刀开剁的吧,玛德又黑又咸,劳资现在看到腊肉都做噩梦!”

马泽宇瞬间明白过来,不好意思的用右手指刮着左耳垂,嘟囔道:“我哪会这些,最多会个蛋炒饭,娘亲做饭的时候,我都在院里练武,娘亲也没教过我,您知道咸,干嘛不说啊?”

“劳资都躺床上了,怎么说!劳资都明显拒绝了,头一个劲的往旁边摆,你个傻小子紧得把你老父亲的头往回按,一口一句不烫不烫,玛德,真是欠揍,想起来就气!”

马元侠说着,情绪激动起来,食指中指扣起来,就要扬起暴栗将儿子痛扁一顿,可见那时躺在病床上,有多苦,不仅身心煎熬,每日喂饭还要遭受着这个傻儿子的摧残,真是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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