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也要谈恋爱 第45章屈布哈的过去

第45章 屈布哈的过去

思绪飘远之际,马泽宇收回了心神。

小白脚力很快,十里的路程不到一盏茶(五分钟)的时间就跑到了,这就是名马的优势,放在后世,也是一匹征战赛马场的名将。

不远处已经能清楚看到左屯卫的中军营地轮廓。祖庆山那个“小金屋”据左协营地只有三里地,马泽宇将马儿藏至运粮关堡的堡外树林里,徒步前行。

这个关堡原先是一处驿站,不大,直径也就八十步左右,周长不过四百米,建于一条老河谷之上。

明朝前中期以前,还是颇为繁华的,过往商队和转运粮马络绎不绝,如今成了屯放粮草的关堡,更是修建了堡墙,高有两丈,堡内有一个哨级的百人队把守,属于左屯卫的一处粮仓。马泽宇来过一次,算是熟门熟路了。

由于身处左屯卫腹地,堡墙上那些值夜警戒的卫兵也没有边墙上的卫兵那样精神紧张。

马泽宇耳目感知力很好,即使隔着百米,借着幽冷的月光,还是能看的清楚。这些五人一组的卫兵,两两穿插警戒的时候,不少人还在闲聊着天,今日左协大庆,看他们那拉长声调,含糊不清的细细笑语,手中的火把随风摇曳下,不少人更是脸色红晕,带着酒气,明显这是逾规喝了酒。

这就能看出差距了,同样是边关军户,有些人只能在寒风刺骨的边墙上,忍受着边地的苦寒和寂寞,有些人,比如这些本地派出身的边军,却能安享于中军腹地。

警戒外紧内松,其实不严。

虽是如此,但也不好偷越进去,毕竟是军中重地,堡墙上还有六组卫兵值夜警戒,卫兵三组一队两队各按正反时针来回巡视,彼此错身之际最大间隔也有十几丈近,哪怕喝的大醉,你要是这样贸贸然的腾空翻过去,那也是不行,真当人家卫兵傻?葛这玩魂斗罗呢?

一般的军中一流高手,也不敢说能视若无人地翻越进去。

西侧堡墙外,百米外的一棵大树下,屈布哈早已等候在了这里,他是徒步走来的,夜里风寒,又不能架起篝火,马泽宇过来的时候,他卷缩在树下,差点给冻昏过去。

马泽宇静步走过去的时候,屈布哈强忍着寒风和睡意侵袭,死死睁着眼睛,两排牙齿冻得上下颤栗,即使这样,他仍然不敢起身做出大动作热热身子。

马泽宇轻轻叹了口气,他身手很轻巧,一般想要悄无声息地接近一个人,即使是军中高手都发现不了,更何况是这意识早被冻得模糊的孙勤,他悄悄走上前,将自己身上的皮袄大衣盖在面前这位瘦高少年的身上。

早花常折寒,唯有傲梅留。

这人心性也是坚韧,如那雪中傲梅,虽少小多难、饱经风霜,却始终不降心志,骨子里透着一股执拗劲,与孙勤一样,都是同龄人中不可多得的璞玉。

孙勤性朴,此子性鸷,相比较而言,当前时代,难说优劣长短,一个胜在上进与机敏,一个在隐忍和狠辣上,尤为同龄人之最。

不得不说,后金还是挺会挑人才的,放眼整个左屯卫上千同龄人当中,能与二子相同比较的,寥寥无几。

其实他挺看重面前这位瘦高少年的,同时也心有戚戚。

看上去他的父亲也是女真一位佐领,再怎样母亲即使是汉人军户遗孀的身份,那至少在吃穿上是有保障的,即使那位视作仇敌的父亲在出生后从不曾看望过他一眼,但屈布哈的身上怎么说也有他的血脉,私生子、贱奴子这等身份再卑贱,至少也比孙勤那等包衣身份强。

可实际上,他们母子二人过得可比孙勤母子凄惨多了。

那位佐领父亲妻妾所生的儿子先不说有几个,就算是这种一夜醉酒淫乱之后诞生下的私生子都不下好几个,而且女真人在建立八旗前后,无论是对于蒙、明、朝三方的征战还是对于海西、野人女真的掳掠所得,都是讲究八旗均分制,后面皇太极建立了大清后,才有了大头归公的制度。

因此前期这帮仅是汉人把总级的军官家庭,都不是一般的富裕,每个佐领名下哪个不是拥有广袤良田和牧场,拥有多所庄园的大地主。

要是屈布哈母子与主家住在一起还好说,可事实是屈布哈从出生起母子二人就被赶至副户的庄园里,那位有女无子的正妻主母从知晓其母诞下子嗣后,更是心怀嫉恨,处处刁难,就连一般的女真家奴都能随意欺辱他们母子。

即使是包衣,干活卖力还能赏赐一点细粮,若能出战立下功劳,还能成为披甲人有月粮供养,可他们母子二人是真真正正吃着猪食和马料过活的,他们真正的居所,仅是一个方寸之地的马厩草房,连个遮风挡雨的灶房大通铺都未曾有过,从屈布哈有记忆起,就不敢与人言语,受了家奴的欺负,更不敢流眼泪,因为哭泣在这等炼狱般的环境之中,更会被欺凌。

而他最后一次流泪,就是母亲亡故的那天……

马泽宇发现他和那位姑娘的事后,在把他“赶出”堡所之前,有和他深入地谈过心,不然也不会知晓这些。

当然,屈布哈这人不是甘愿一辈子忍受欺凌的奴性之辈,通过马泽宇的观察,他还是拥有相当野心的,并不是简单的一个饱受主家欺凌的私生子。而且,他和孙勤不一样。

孙勤是为了母亲和妹妹能更好的生活,他历经苦难,却心向光明,没什么大的野心,只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孙勤很上进,做事勤快,会看眼色。本就表现出色,已是伴读身份的他,颇受女真主家的一位小儿子喜欢,身份已经不低了,仅次于那些管理副院庄田的女真诸申,但他还是想要独立出来,拥有自己的户籍。

(女真人从小接受射御之术培养不假,可上流的女真人家还是会要求读书习字的,尤其是身处明朝羁縻地区长大的土司贵族子弟,不少人更是通晓蒙、汉双语,出口也能整两句唐诗宋词。很多人以为他们像蒙古人一样野蛮,其实不然,明朝时期的女真人,已经是文明程度较高的民族了。)

于是主动要求,成为“隐坷垃”组织的一员,并且训练考核都是最优秀,最拔尖的尖子生。正式派往明朝势力区之后,他就是骨干成员,算起来,他还是前面那几位被马泽宇亲手处死的谍工包括面前这位瘦高少年的领导。

如果不是入了凌云堡,以他的规划,将来定是想取得重要情报,以功入旗籍,成为一名旗人(八旗汉军建立之前,汉人奴隶入旗的也有,极少)。以期让家人能有更好的生活,并且有尊严地活下去。

而屈布哈不一样,连他自己都说过,他的出生就是这个世界的另类。除了母亲,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喜悦过他的出生,仿佛任何人对于自己的出生,都是恶意的,咒骂的。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网抑云著名评论家,屈布哈自述道。

这样另异身份的出身,也造就了他阴沉、仇恨的极端人格。如果不是想报仇,他甘愿死去,就当没有来过这个世上。

在母亲病逝后,他原本是想逃离那里,待哪天回来,将那些从小刻在记忆深处的名字一一灭杀掉,甚至是那个视为仇敌的亲生父亲。

可临了逃离前,他还是没忍住杀意,14岁那年,也就是两年前,半夜杀死了那位受主母指使,从小欺凌母子二人,并将母亲虐待致死的女真诸申后,紧接着还想杀那人全家,可惜那年他年少,没什么力气,未能遂愿,差两个就将那个家奴的六口之家尽数屠灭。

等惊喊声引来左右厢房的其他家奴后,他被抓住了。

后面送至主家,准备绞死之际,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奸淫自己母亲的恶魔。

出人意料的是,那位父亲在得知这事时,竟然仰天大笑着,原本他从不在意也未曾见过的私生子,在他眼里,竟是有些欣赏。

原来这等因仇杀人的狠厉行为,素来在女真人眼里,不当事。

古代汉族之中十恶不赦之罪里,要是因仇杀人全家者,虽是十恶不赦之罪,但官府还能免去死刑,仅是流放边地,永世罪籍而已。杀人嘛,还是因仇杀人,这在女真人,尤其是拥有一定权势的女真佐领眼里,那算什么,自己私生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个,更何况是那些管理副院的家奴,杀了就杀了,况且杀人祭恨这种事,素来在这帮“东北悍匪”眼里,就是一桩快意谈资。

因此,屈布哈竟然未受到惩罚,还被那位父亲以充丁之名送入了隐坷垃,抵了自身的杀人罪。

莫不是他经历的苦难,造成此子不轻易相信他人的性格,秉性阴沉,性格极端,极少言笑,马泽宇也想过带到身边悉心多培养一段时间。

可大势江流,时不我待,后金的势力一年一年壮大了起来,留给马泽宇的时间,不多了。短短半年的时间,这块满载着仇恨的“石头”,就算马泽宇格外照顾,时常倾心相谈,就这样捂在怀里也未能真正暖化。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有些人,或许真就如此。

马泽宇也不是圣母,从未劝其良善处世,只叮嘱他明断善恶,修心养志,不负年少多艰。

因此,即使到现在,马泽宇都没有绝对把握,将来能够全心收服他。

厚实的皮袄大衣盖在身上,四周寒冷的凛风也消减了很多,蜷缩在树下的屈布哈身形一顿,反应过来,赶紧跪伏地上,向马泽宇问好,他一边将大衣还给马泽宇,边喊道:“谢少……(堡主)”

“快起来,你穿着吧,”马泽宇手指点着嘴唇,示意屈布哈嘘声,别说话。边说着,他将瘦高少年扶了起来,将少年身上的风雪掸了掸。

看着眼前待已如亲的少年,屈布哈面色不可查觉地微微一滞,皮袄很暖和,他的心也蓦地一暖。

“少…少堡主。我知道今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您了,这个堡墙我过不去,待明日那畜生出来,我…我想亲手了结他!”

马泽宇微微蹙眉,望着不远处的堡墙,道:“你可想好了,你的最高任务就是那张布防图,若是今日我帮你盗出来,那才是全功一件,如果你杀了他,明军骤觉后,那盗图可就变成了劫图,价值可没有那样大,有机会,将来我会亲手杀了他的,你……”

“少堡主!”屈布哈身形再次跪伏原地,哽咽着道:“那个畜生,他…他掳走了芸儿,芸儿才十五岁啊,就被他锁于深墙,淫辱至死,此仇不报,我宁可不要什么关防情报。”屈布哈再次磕了一个头,“望少堡主成全!”

马泽宇深深看了一眼屈布哈,将他扶了起来,神情既同情又“失望”,他郑重问道:“定要如此?”

“定要如此!”

马泽宇别过头,眸子深处,一抹精光悄然闪烁。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欣赏的弧度,旋即手掌一翻,月色下,一只泛着幽光的陨铁虎爪就被握于手中,他微侧过头,身姿伏低,问:“这半年身子虎实多了,多少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