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砚谨慎地换了衣服。
他进了雅间后,急唤了一声:“主子,萧姑娘。”
见到他来,叶望潇微微皱眉,其后搁下茶碗,问道:“你怎么来了?”
青砚确认外面没有人后,他将门关紧实,三步并两步到两人跟前,对叶望潇道:“主子,你可知道,许公子在大牢之中出了点事情,只不过现在这件事情暂时被少夫人压着,沈二小姐并不知情,但小的琢磨着这事儿早晚会被捅破的……”
叶望潇打断他:“说重点!”
青砚捋顺了舌头,忙答道:“外头有传闻,说是许公子其实就是当年沈家之案的凶手。”
叶望潇和萧暮灵惊讶道:“什么!!!”
青砚观他们的反应,便道:“看来主子你们没有听到风声,这也难怪,昨天自坊间刚传出来的时候,正好被经过的少夫人听到,少夫人使了些银子,事情这才没有继续闹大。”在叶望潇和萧暮灵齐刷刷投来你怎么知道的目光后,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哎呀,是我无意中听到少夫人和她的陪嫁丫鬟谈话才知道的,就马上赶来告诉你们了。”
萧暮灵道:“少夫人她们不是去了临阳吗?”
青砚忙点头:“就是他们都走了,我才有时间过来。”
叶望潇倒是沉静,他略一沉吟,挥袖道:“我知道了,青砚你继续留心邢府的状况!”
青砚应了声,马上离开。
静谧的屋间,唯有沸水翻滚的声响,似点燃了心中不安的情绪。
好半天,萧暮灵才开口道:“他们这就坐不住了?”见叶望潇不动声色,她补问:“这一招,对我们是利是弊?”
叶望潇转了转手中的茶碗,不急着回答。
萧暮灵自顾自说道:“可是我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许大哥担下血案凶手的罪名?明明早就有了一个被斩首示众的‘凶手’啊!无论沈晋山是否活着,都与凶手无关的。”
叶望潇的手一顿,缓缓道:“如果说,这个举动的背后,关乎沈晋山假死的秘密呢?”
萧暮灵还懵着,叶望潇却径自起身道:“我们去一趟大牢。”
萧暮灵随之起身。
未料,叶望潇将要开门之际忽地收了手,冷不防地一个转身瞧着她,而正在闷头想事的萧暮灵没反应过来,直接往他怀里一撞,她整个人都扑在叶望潇身上,“嘭”的一下,半开的门再度重重关上。叶望潇被这种暧/昧的姿势压在门上,心头一阵大乱。
萧暮灵脸红,马上撤后几步。
看着眼中含笑的叶望潇,她微嗔:“你停下干嘛?”
叶望潇欣赏着她此刻的尴尬,满不在乎道:“腿抽筋了……”
萧暮灵撇撇嘴伸手要扶他,叶望潇微笑,朝着她脑门一敲:“逗你呢,傻瓜!”在萧暮灵投来你死定了的目光后,他从身上拿出一个宝蓝色锦袋给她,“这印章是我身份的证明,若是你遇到什么事情,比我身上的令牌更管用,你妥善保管,必能保你无虞。”
萧暮灵并未打开,却是震惊他的举动。
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甚至有种性命相托的沉重之意。
对上她那湛湛目光,叶望潇拍了拍她的肩,以一贯不正经的口气道:“不用谢我。自己的师妹,总是要护着点的!”在萧暮灵惊到睁大眼睛,他颇有趣味地朗笑了数声,催促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收了!”
“哦。”
萧暮灵将这锦袋小心系在腰间,并藏在腰封之中。
***
从流言散播出去后,大牢里明显与往常不一样了。
尤其是狱卒听到他们是来探望许秀书的,分明不肯再放他们进去。
他们越是如此谨慎,萧暮灵就越心急如焚,叶望潇不急不忙地说要见牢头,并且多花了三倍的银两,这才如愿以偿见到了大牢里的许秀书:他身上的衣衫上尽是血渍,分明是受尽了酷刑的模样,只不过此时,他双眸紧闭盘膝而坐,一身污浊下却是铮铮傲骨。
如果青葙姐姐看到他这样,该多心痛啊!
萧暮灵心中一颤,大步上前,轻唤道:“许大哥……”
许秀书眼眸微睁,看清是他们,眼里毫无波澜,只虚弱开口道:“是你们……”
叶望潇忍不住骂道:“这帮混蛋,竟敢动用私刑!”
进了大牢怎可能独善其身?萧暮灵微叹一声,询问道:“许大哥,你的伤还好吗?”她说着,在身上摸了摸,将随身所带锦囊里的药全都给了他。
许秀书道了声谢。
叶望潇看他伤势严重,遂上前帮忙涂药,看到伤口惨不忍睹的模样,心中暗想:许大哥遭这份罪,是因他们率先打破了僵局,加剧了事情的发展……照这样下去,许大哥非得给他们折磨死不可?他抹药的手微顿,问道:“他们这般折磨你,是因为何故?”
叶望潇说着将药酒擦拭在许秀书背上的伤口上。
许秀书浑身一绷,咬牙回道:“他们让我招认……我就是沈家灭门案的真凶……”
“岂有此理!”萧暮灵怒道。
“我若没记错,浔阳城和临阳分属不同郡县,临阳的案子也轮不到浔阳城的县官来管吧?何况,许大哥进这大牢,分明是因金管家之死,再扯到沈家的案子上也太牵强了……”萧暮灵在看到叶望潇的眼色后,压低了声音道:“有人故意勾结了官府。”
许秀书了然于心。
叶望潇冷笑了声:“看来,这下本公子想不抬出身份也不行了!”
萧暮灵骤然看向他。你这是认真的吗?摆出小王爷的身份?
叶望潇回她一个确定的眼神,快速帮许秀书上好药后,宽慰他道:“凶手现今藏身暗处,我们各自小心。”随后,他在许秀书耳畔说了一些话,声音低到萧暮灵都没有听清楚,在萧暮灵投来疑问的目光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什么东西塞入许秀书手中。
许秀书会意点头,悄然将东西收下。
叶望潇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摆处的稻草道:“好了,时候不早,我们走吧!”
萧暮灵知道他所行必有深意,向许秀书道了别,就快步跟上了他。
一路上叶望潇都没有说什么,萧暮灵也没有询问。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去了衙门,从旁人口中得知,衙门发生大案,太守大人亲自坐镇府衙,此刻和县令正在后堂议事……两人眼神一通,分明知道,“大案”就是许秀书之案,至于太守亲自坐镇府衙,这便是其中的玄机了。
前两日他们调查过,邢大善人是本地知名乡绅,为百姓做了无数好事,在浔阳城非常有名望,城里所开的铺子酒楼生意都出奇的好;至于他的儿子邢珩,花了些银子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据说还有京官很赏识他,点名要他下个月去京城呢!
如此种种……
不难推测,邢大善人一家和官府往来密切。
能够请动太守,邢大善人必有后招,他在大牢里对许大哥严行逼供,让他招出莫须有的罪名,分明是已经不在意儿媳和沈家弱女,他们就是如强盗般行霸道之事,无法无天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望潇瘸着腿,气势上怎么着也弱了不少,于是在将宁王府的令牌送进去之前,他很是招摇地请了两个轿夫,让他们抬着一个铺着绣垫的梨花木椅,自己则换了身衣裳悠然往上一坐……萧暮灵越看越好笑。还真有那么点小王爷的架势……
叶望潇轻轻拍着椅背,冷眼瞧着这座偌大的衙门,正是一派兴师问罪的架势——管你们是不是地头蛇,既然这件事情让本公子撞上,还就非管不可!
在门口等待不过须臾,浩浩荡荡的人便似风般而来。
太守徐光尧和县令方尚在前匆匆而来,师爷主簿一干人在后,在看到叶望潇这傲气凌人的架势后,徐太守脸色变了变,想到一些流言,他马上确认了他的身份,不由分说马上参拜,请恕自己有失远迎之罪。
“你当然有罪!”
叶望潇冷笑了声,当众给他一个下马威:“本小王爷就是来跟你算账的!”
徐太守愣了愣,后心里已经有冷汗渗出来,旁边的县令方尚不知者无畏,还算是镇静地跟在后面。叶望潇威风八面地让人抬进了府衙,萧暮灵跟在旁边,倒也觉得沾光。
轿夫将梨花木椅一放,叶望潇冷飕飕的目光已经瞟来。
“太守大人?”
他冷声冷气叫了一声,但见徐太守一干人惶恐下跪,他又是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见他们几人唯唯诺诺地立着,分明局促不安,他缓缓道:“本小王爷来浔阳城已有数日,听闻邢府家丁所报的案子牵扯甚大,遂打算亲自接手此案。”
“不知太守大人意下如何啊?”
“这……”徐太守心知不妙,假意劝阻道:“小王爷有所不知,被囚禁在大牢的凶犯乃是极恶之徒,下官正差人从他口中问出……”
“差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吗?”叶望潇重重一拍椅背。
“下下下官……也是按照刑典流程行事,还请小王爷明察。”徐太守心中慌乱不已,见面前这尊大佛铁了心要管到底的样子,他也只得松口道:“小王爷既要亲查,下官自当配合。”
“把此案所有的卷宗全部拿来!”
徐太守忙给了方县令一个眼神,方县令马上带着师爷亲自去取。
不大的厅堂内,再度剩下叶望潇、萧暮灵和徐太守三人,萧暮灵静静立在旁侧,看着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倒是觉得很好笑,这平日里傻愣愣的假师兄,摆起架子来真有一手……而叶望潇阴沉沉不说话,心中有鬼的徐太守就更是战战兢兢。
“徐大人。”
叶望潇似笑非笑道:“你在这里当了几年的太守?”
徐太守倏然一惊,强作镇静道:“下官来这九江郡……刚好七年。”
叶望潇轻飘飘哦了声,然后就没了下文。
徐太守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
萧暮灵强忍着笑,你这样,不吓死这太守大人才对?
威慑的效果达到,叶望潇正色道:“大牢里那个叫许秀书的,没有我之令,任何人都不准动用私行,违令者斩无赦!”他扬了扬声,着重强调了最后三字。
徐太守连忙称是。
叶望潇过来片刻,再吩咐道:“大牢里加派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