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气温下降，屋顶的雪也不再融化的时候，陶霏然果然接到刘纪妍的电话：“在哪里？”
陶霏然不出声，刘纪妍便笑：“我知道了。”陶霏然只能看着挂断的电话屏幕发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刘纪妍才又来电话，“我来了。”
陶霏然依然不出声。也许刘纪妍知道她为什么不言语，沉默了一下，轻轻说：“我等你。”
声色低柔，余音袅袅，直入心房。陶霏然的心跳一下就急促起来，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在那片奇异之光消散之时，她用力扬起手，手里的电话飞到对面墙上，清脆的一声响，碎片飞溅，墙面被砸出一个坑，油漆都掉了。
她目光炽热地盯着果盘里的水果刀，想用它把心摘下来，丢掉，丢得远远的。
太阳完全藏到云层底下去了，风吹得人浑身冰冷，刘纪妍冷到想要发抖，呼出的气似乎都是冰凉，陶霏然才慢慢从那端走过来。
刘纪妍朝她扬眉一笑，“你再不来，我就冻成雕塑了。”她穿着随意，浑身上下没一点新婚的样子。
陶霏然的脸简直比脚下的冰雪还要凉，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巷口，平时会停一溜车的路边，今天只有一部车，那部半旧的奥迪。
刘纪妍走到她身边，“上车吧。”陶霏然弯眉浅笑，小指勾住眼前飞舞的长发，声音嘶哑地说：“刘总竟然低调起来了。”
刘纪妍浅笑，不做任何解释。
餐厅是早已经定好的，刘纪妍投陶霏然所好，去吃她喜爱的日本菜。对日本菜，刘纪妍完全无法下咽，不然肠胃就跟她闹意见，见陶霏然吃得安静文雅又慢条斯理，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轻轻翻看，非常耐心。
没多久，陶霏然丢下筷子，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桌上的东西根本没少多少。刘纪妍摇头笑笑，收起书来。
餐厅门口，刘纪妍问：“想去哪里？”
“回家。”
刘纪妍转头看她，见她神色清淡，收回视线，“好。”
路上，刘纪妍接了个电话，车速便快了起来。陶霏然不想去听，不想去问，淡漠地看着窗外。
到了巷口，刘纪妍把车停好，倾身过去，在陶霏然脸上亲了一下，“好了，回家吧。”
陶霏然坐在那边，一动不动。
刘纪妍见她默不做声却透着一股子的倔强，失笑，把围巾拿下来，给陶霏然围上，“注意保暖，只一天没管你，就感冒了。”
陶霏然伸手把她抱住，闻见她发间的清香，低低地说：“知道了。”刘纪妍一时心软到不知如何是好，轻轻拍着陶霏然的背，忍耐着说：“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我们去度假，滑雪，好不好？”
陶霏然咽下喉咙里的哽咽，轻轻地答道：“嗯。”
一直以来，她的日子没大变化，上上班，看看书，听听音乐，与朋友一起吃喝玩乐，时间多的话就去旅行。大部分女孩所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可她却很少有时间与刘纪妍去做这些，不是，应该是刘纪妍很少有时间与她做这些，她总是忙，总是忙，两个人像平行的两条线，所有的交集也跟犯了错似的。
刘纪妍看她的身影在巷子深处被夜色掩去，极度悲伤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笑了一下，快速起步离去。
陶爸爸在家里垃圾桶里看见破碎的电话，问发生什么事了。陶霏然不想多解释，用两个字打发了爸爸，回到房里，顺手把门关上。
又一场雪，严冬正式来临，天气更冷了。刘纪妍没时间去管为什么这么多天陶霏然一个消息都没有，连电话也不通。她带着自己的团队与德国ＦＴＲ公司代表在香港一家酒店内，偌大的会议室里，德国人的冷淡、刻板又傲慢让刘纪妍觉得吃力。
光华化工与ＦＴＲ公司在一年前曾经有过接洽，达成初步意向后，刘纪妍便开始着手合作谈判事宜，眼下是最为关键的一场，如果双方能够达成一致，光华会成为ＦＴＲ在大中华地区的第二家合作公司，这会让刘纪妍在光华的地位无人可及。她很重视这场谈判的结果，心里握拳，面上含笑，举重若轻。
一连多天，从早上十点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前期还算顺利，转折点在技术引进与产品研发这一块，光华希望在研发这一块加强合作，而对方却在引进技术的细节上有所保留，谈判陷入僵局。
走出会议室大门，刘纪妍觉得精疲力竭。
当晚，刘纪妍与远在内陆的父亲通电话，父亲不计结果、全力支持的态度让她诧异，转念一想又笑自己太把父亲的意见当回事，可以预见的不是么？
陷入僵局，刘纪妍有心理准备，通完电话，她换了身衣服下楼，打算随便走走。
在第二天的谈判里，她一度感谢自己昨晚随性而为的决定。她在随便走走的过程中与一位在德国多年的男士相谈甚欢，从他那里最大程度地了解到德国人在性格上的缺点与优点，这在无形中帮助了她，帮她在谈判时更好地切准对方的脉搏。
从德国人转变的态度上，刘纪妍知道自己成功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真的发生了却没有特别激动，只觉得这份成功来得慢了些，迟了一些。
签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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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香港机场到沪上，再转机到本市，七个小时，到楼下天都黑透了。
屋子里亮着灯，她愣了好一会儿，压下满心意外与喜悦，连一路来的疲乏都减轻了不少，丢下行李扑进陶霏然的怀抱，满足地叹息：“幸亏你在。”
陶霏然浅笑不语，抱住她，在她耳边吻一下。
刘纪妍想起这些手机里再没收到一条关于陶霏然行踪的报告，“你电话呢？”
“我人不是在的么！”
“我以为是梦。”总算，现实与梦没有相似之处。
陶霏然笑问：“还没睡觉就做梦了？”
“嗯，回来的路上，我又在车里睡着了，梦见自己掉进一个大陷阱里。” 梦里，她独身一人走在路上，不知去往何方，走了很久也没遇见一个人，越走境况越奇异，峰峦叠嶂，各种野兽出没，鸦雀乱飞，绕过一个水潭，缭绕的浓雾顷刻散尽，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大片盛开的鸢尾，天空一样澄净的颜色，分外好看。她下意识地往前走，想过去看看。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跌了下去……总算，只是个梦，但那种凌空急坠给人的恐惧却是真的，心也砰砰跳得激烈。
陶霏然抚着她的背，给她安慰，“吓到了？”
“嗯。”
“怎么胆小了呢！” 陶霏然用脸颊蹭蹭刘纪妍的额角，笑着说，“没事的，梦而已，你看，不是好好的。”
“抱我。”
“不是抱着的么？”
“抱紧点。”
“好。”陶霏然失笑，把手臂收紧，“可以了么？”
今天的陶霏然非常不一样，温柔多情，一点不吝啬地表达出她的爱意，似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些事都还不曾发生一样。刘纪妍慢慢感到心慌，似乎有什么正在远离自己，把自己往陶霏然的怀抱里再埋深一点，略带紧张地叫她的名字：“霏然。”
“嗯。”陶霏然没有见过刘纪妍工作时的样子，那么重要的职位，没点手段与能力也是不可能，杨令沅那么厉害的女人，也不止一次地说刘纪妍不是简单女孩，可她却在下班回到家后摇身一变，变成一个需要关怀需要爱护的小女生。她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埋在怀里的人，片刻，淡淡笑说：“怎么了？”
“我喜欢你。”
陶霏然淡淡地笑：“傻了么？”
“陶霏然，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
刘纪妍抬起头来，朝陶霏然露出一个笑容，“这次出差，压力非常大，好几天都没怎么合眼，现在又累又饿。”
陶霏然低下头，慢慢地亲吻，“那就吃饭吧，吃了饭早点睡。”刘纪妍不想松开她，仰着脸说：“等一会儿。”
“又不饿了？”
“饿。”
陶霏然在她脸上亲一下，“听话，去洗手，很快就好。”
两人安静吃完一顿晚饭，陶霏然洗碗，刘纪妍洗澡，洗完了躺到床上，眼前金星乱冒，心悸不已。近半个月，私事、公事混杂在一起，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陶霏然上床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靠过去，迷迷糊糊地抱住她，说：“陶霏然，我舍不得你。”
一觉睡到大清早，醒来发现身边的位置早已冰凉，“霏然。”
陶霏然低头坐在沙发里，见刘纪妍慌里慌张跑出来，浅浅地笑，拿了睡袍让她罩上，“醒了？”
刘纪妍木偶一般任她摆布，眼睛盯着茶几上的一堆钥匙，“你去哪里？”
“嗯？”
刘纪妍便伸手扯陶霏然的衣服，提醒她为什么会被轻易看破。“穿戴整齐，不是想出去？”
陶霏然微笑，“我回家呀！”
“那我呢？”
“你，也回家喽！”
刘纪妍捏紧手里的衣摆，孩子气地说：“不许走。”陶霏然用拇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妍妍，该结束了。”让我们不能继续下去的爱就停留在这里，在我爱你，你也同样爱我的时候。
“我答应过你的，我们去滑雪，我从不食言。”
陶霏然笑，“妍妍，我想要你记得我，最好永远记得你欠了我一次旅行，所以，你不食言都不行。”
刘纪妍紧握的手渐渐松了，被揉皱的衣摆一点点从她手心里出逃，她心惊地低头，想再捉回来已经来不及，陶霏然的脚下慢慢后退，伸手也够不着了。她慢慢地眨眼，问：“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呢！我爱过，被爱过，恨过、笑过也哭过，爱情不是都该经历这些么？”陶霏然温柔地笑，“妍妍，再见。”
“还会再见？”
“也许。”也许我们还能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再遇见，可能我又在撒泼骂人，也可能看见某一个人的身影掉了魂……
那个梦，关于鸢尾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