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色忽然变幻,风声大作没过多久,大雨滂沱而至,窗前的那株雪松被面筋似的雨水欺负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刘纪妍安坐在办公室,对着面前的一份文件微微扬眉,落笔签字。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助理手里抱着一盆花,在门口象征性地敲门。“咚咚。”
“进来。”
“刘总。”助理走过来,“您的快递。” 这位女士的运气不错,休完产假后顺利复工,仍旧为这位大婚不久却略带忧郁的大小姐服务。
刘纪妍抬起头,看见助理手上的花盆,慢慢地愣怔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作出惊艳、惊讶的样子才对,连仙人球都养不活的人,竟然把一盆不知是否会开花的植物养得这般生机勃勃、艳光四射的模样,果真一颗聪明脑袋一双巧手,没什么学不会。
助理等了等,觉得老板这心事想得有点久,手上的花盆也有点重,得老板指个地方安放,提醒道:“刘总。”送快递的小伙本来是要送进收件人办公室的,前台赶紧拦住,一个电话就把事情丢到她手上。
刘纪妍感觉额角的筋脉微微一跳,哑声说:“我的?”
“是。”助理微笑,视线落在手上的那盆花枝招展的植物上,这样送花倒是新鲜!
刘纪妍签了字,手里的笔顺势远远一指,“放那吧。”助理把花盆小心放下,退了出去。
世界一片安静,刘纪妍抬眼朝窗外看。只是一场急雨,不过十几分钟,天空重新放晴,斜阳透进来,正好照在窗前那盆花上面。
生平第一次看见开得这般疯狂的鸢尾,梦中那片也未必如此。她拿起电话,拨出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垂目听了一阵,听筒放下,继续办公。
寒来暑往,那盆鸢尾就在总监办公室窗台安家落户了。总监助理成了养花人,一直悉心照料,生机盎然,该开花的时候从不耍赖。老板欣喜,直夸她心灵手巧,她全盘接受,一点不谦虚。
早上,老板进办公室十分钟,她进来,“刘总,上午十点,新园区奠基仪式,项目部等您的答复。下午一时,三楼会议室,与生产部开会,这是议程。还有,董事长办公室刚刚来电话说刘董约您一起吃晚饭。”
刘纪妍低头看会议议程,“让区秘书进来一下。”
助理出去,区秘书进来,“刘总叫我。”她说得随意,但态度上一点不会随意,该有的尊敬一点不缺。刘纪妍指指面前让她坐,“十点的奠基仪式,你有什么看法?”
“您答应项目部了?”
“可以么?”刘纪妍笑看她,征求得力助手的意见。她一直都不愿面对媒体,公开的活动她也是能推则推,目前为止,还没有哪家媒体能拿到她的访问,也不知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区秘书说:“那当然好。这回记者一定奔走相告,终于不用再对着那姓区的新闻发言人了。”
刘纪妍笑。
虽然刘纪妍还是市场部总监,还是那间窄窄的办公室,却担负了大半事务。也许再过不久,整间光华化工的运作都将由她主持。她想起自己决定进光华时的豪言壮语,不觉黯然。尽管如此,只要走出办公室,她仍旧朝气蓬勃,干劲十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站在媒体面前,她面带微笑,言辞诙谐、妙趣,赢得不少好感。一转身,悄悄吐一口气。脚上泡再多也不敢让人知道。
下班后还要去应酬自己的父亲。席间竟然高朋满座。她丝毫不觉意外,频频举杯、精神奕奕、妙语连珠,似乎乐在其中。中途,她抽空走到外头,呼!依着栏杆让脑袋暂时安静下来。
目光随意游荡,一张略微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底。刘纪妍精神一震,多时不见,她清减了,身形清瘦,看起来却比以前沉稳了。
刘纪妍呆呆地站着,失落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一扇门后面。她在这一刻才知道自己胆小如鼠,怕陶霏然给她难堪。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霏然,我很想念你。”
这会儿,刘纪妍变成了曾经的陶霏然,满心被另一个人填满、继而忍受折磨,还要应付各路英雄好汉,难免三心两意。父亲心中有数,不多时便放她离开。她求之不得,走得飞快,却遍寻不获陶霏然的身影,失落地到了底层。啊,她与搭档被两位客人缠住,对方阔论不休,脱不得身,只好耐心地听。刘纪妍挽起手,站在不远处观望微笑。司机走来,“刘总,车已经备好。”
那边,陶霏然实在受不了滔滔不绝的客户,“二位如果不赶时间,我们明日再约可好?”说着,递上名片。“明日上午九时,可好?”
两人当然求之不得,谢过,离去。
沈沐林说:“明天你去打发他们。”
陶霏然笑道:“沈总的买卖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你一天不刻薄我两句天都不会亮。”
陶霏然笑,“你去哪里,回家?”
沈沐林点头,陶霏然叫车子过来,嘱咐几句,看着车尾消失在眼前才松口气。一看时间,恍然而笑。忙了半天,却要自己打车回家。宴会上那么多才俊来套近乎,到头还落得孤身一人,好不凄凉。她扬手欲叫车,刚抬起便一下被人握住,吓了一跳,用力一摔,扭头来看,呵,“刘总。”目光语气亦是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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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纪妍说:“送你一程,可好?”
今天都怎么了,事事都反过来。陶霏然微笑,“好啊,谢谢。”
这样爽快刘纪妍倒又意外了,目光炯炯盯着陶霏然看,看她是不是准备着刻薄话在后面。陶霏然扬眉浅笑,“刘总不是真心诚意?”
刘纪妍微笑,“车在那边,请移步。”
陶霏然偏头看去,黑色汽车静静停着。吃一堑长一智,她一笑,“司机呢?”
“有我还不够?”
陶霏然说:“那我荣幸之至。”
车子驶进马路,陶霏然又低头看表,略一思索,说了个地址。刘纪妍不置可否,安静驾车。
陶霏然不是那种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人,这会儿也在心里默默地想:“这样的车子,就该由司机来开才是。”
刘纪妍似乎感应到她想了什么,笑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这样的好老板到哪里去找。”
刘纪妍只是笑,不再说话。
一时车到楼下,陶霏然只字未说,飘然而去。眼看就要进门去,刘纪妍喊一声:“喂。”
陶霏然转身过来,眼睛里带着疑问。刘纪妍说:“你都不用说个谢字的么?”
陶霏然说:“早先已经说过了。”
“哦,”刘纪妍眨眨眼,“好吧。”还是那样,目光炯炯,没有离去的意思。
陶霏然微微一低头,“还有事?”刘纪妍说:“借卫生间一用可以吧?”
陶霏然愕然,忍着笑说:“好。”
进门后,陶霏然说:“屋小地窄,请见谅。”说小也不小,当然,不能跟刘纪妍家比。四壁洁白,布置简单,却很像样很舒服。桌上摆着好几只相框,杨令沅与两个孩子在海边淘气的照片。“这里的业主是杨小姐?”
“有什么问题?”杨令沅走后,那栋别墅就一直空在那里,倒让陶霏然帮她重新置下物业,回来时落脚用,省得去住酒店,却方便了陶霏然,外面呆得晚了,或是想躲开爸妈的时候就住过来。
“没。”刘纪妍把包往沙发一撇,也不用陶霏然指点,径自走进卫生间去。
陶霏然摇摇头,进屋,沐浴更衣,宽大的白色睡裙,头发散在肩膀,坐下来,带来一阵玫瑰花香,只是神情还是倦怠,目光柔软地低声道:“夜色已深,佳客实不宜久留。”
刘纪妍怔怔看她,慢慢蹙眉。陶霏然笑,移坐过去,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心,“怎么了?”刘纪妍摇摇头,任由那只手在脸上游移,心跳漏了一拍,觉出了痛。陶霏然的吻跟着到了。她愣怔接受,回应,激情碰撞,亟不可待。
低低的浅笑声钻进耳蜗,陶霏然的鼻尖贴在刘纪妍的鬓角,“夜深了。”
刘纪妍神情一震,脸微微发烫,站起来,“你休息吧。”
陶霏然没任何情绪波动,温柔地说:“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