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陶霏然双脚都站得痛了,刘纪妍才舍得松开手,见她不声不响,把她仔细地打量,埋怨道:“黑灯瞎火跑这荒山野岭来,多危险!”
陶霏然不理她,手伸进车窗,把仪表台上的烟拿过来,想点一支却怎么都找不到打火机,就有点心烦,“干什么,陶某人的生死荣辱与你没关系,你瞎紧张什么。”
刘纪妍任由她发完脾气,过了片刻,柔声说:“回去吧,你累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跟踪我?那就过分了啊。”
“我知道。可是,”刘纪妍淡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可是我身不由己啊,总是想见你,一眼也好。”
亦舒在《预言》里借萼生的口说:对男人来说,最动人的魅力来自于生活的经历与沧桑,一份不经意的寂寥与憔悴。在陶霏然看来,这也同样适用于女人,她们青春靓丽的时候固然美丽,挥霍不完的青春可以让人忘乎所以,却在经历世事后,往往会富有叫人难以抗拒的魅力,魔力。
陶霏然静静地看着面前面带微笑的刘纪妍,趋近,轻轻吻在她勾起的嘴角、含情的双眸与浅笑的脸颊,“你如此深情,我如何承受得起!我身无长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纵使想以身相许也是不能的啊!”
刘纪妍真要败给她,忍不住笑,拖住她的手,轻轻摇晃,“让我可以见到你。”
陶霏然也笑了一笑,笑容里有无限的惋惜,“可我不想见你怎么办?”
刘纪妍不响了。陶霏然做个抱歉的动作,把手里捏到几乎变形的烟盒丢回仪表台,拍拍车身,目似寒星,“你知道,这是杨令沅的车,现在在我名下。”
“我知道。”
“我与她关系密切,无法割舍。”
“我知道。”
“她前日曾回国,今早由我送去机场。”
“我知道。”
“都知道啊,那么我说个你不知道的。让你这十几年里恨得牙根都痒的杨令沅,其实对令堂情根深种。”
刘纪妍很平静地说:“这个我也知道。”陶霏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你深藏不露,我自愧不如。这个消息让我的下巴差点掉地上,一身雨水去找你,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混乱成那样子。”
“她们的事,她们自然会处理好。”
陶霏然不忿,“不过一个拖字罢了。”在这一方面,她对齐女士非常有意见,杨令沅能心甘情愿等候这么多年,她一定是有责任的,说不定她给了杨令沅某种暗示也未可知。可怜杨令沅精明一世,却在感情上懵懵懂懂,可笑可叹。
刘纪妍笑。大约是站得时间长了,累了,松松往车身上一靠,侧过头来,“事缓则圆嘛!她们比原先相处愉快多了。”
陶霏然眉头微微一扬,慢慢地说:“是嘛!”
刘纪妍笑着点头,用一种惆怅的口吻说:“生活了然无趣,巴不得成日呆在办公室里。我没有比现在更希望有情人能够成为眷属的了。与你重遇,我不知多开心。”
“哦,原来你一路跟着我是诉苦来的啊。我比你大,照理说我该迁就你,可没有理由啊,我已经,我已经没有迁就你的理由了。”陶霏然绽出笑容,拿出百分百的温柔。她知道自己的低音很好听,于是放低了声音,“别相信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话,骗人的,至少,我不可能做到。”
“我没要求你跟我做朋友。”
陶霏然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羞愧了,把衣领立起来,“好吧好吧,是我误会了。此地妖风甚大,且更深露重,陶某衣裳单薄,得先行一步,拜拜。”
陶霏然就这样,脾气好起来怎么都好,坏起来顺毛摸都摸不平。等她走了,刘纪妍才敢笑,“德行。”笑完了赶紧走。荒郊野外,她才没胆孤身一人呆着。
自从杨令沅常驻纽约,孝岩兄妹也就懒得回来。孩子比成人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他们早已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作风亦完全西化,平日里与杨令沅都用英文通话,被骂了好几次,“数典忘祖。”俩人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好赖话还是听得出的,心里老大不愿意,更加不愿回国。
随着气温一天天升高,假期到来,他们还是回来了。
陶霏然一见即大呼这俊男靓女都是谁,如此青春靓丽,差点没认出来。两兄妹奔过来,与表姐热烈地拥抱,终于不跟小时候那样一出闸就找姐姐。那位做姐姐还是一样,站在两米开外,在兄妹俩走到面前的时候笑着与他们拥抱,“你们终于长大了。”说得两兄妹欢欣鼓舞。这个年纪的他们,需要的正是这样的肯定。
四个人一部车,回家。孝岩不愿意去妈妈落脚用的那间公寓,坚持住进原来的家。偌大的中国,他们所熟悉的也就这里了,换个地方,一时半会儿真不放心。
早上,做父亲的也过来了。当时,刘纪妍刚好把车从库里开出来,看见父慈子孝那一幕,笑笑。谁知,随后的光华半年度会议上又见到他们,跟在父亲身边,虽然年少青涩,板起面孔装严肃倒也像那么回事,只是,清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看见坐在左侧的姐姐,咧嘴一笑。刘纪妍也暗笑,孩子终究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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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走进会议室,先入眼帘的是面带微笑的女儿,再看身边的两个。年轻的、稳重的、活泼的,三个孩子,各有各的好,实在漂亮,谁家有这样好儿女?没有哇!他十分欣慰,让俩小的在他身边坐下。
会议室里气氛略变,刘纪妍立马感觉到一道道无形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坦然地笑了一笑。
两个孩子对父亲的感情还不如对姐姐的多,会议结束,就跟着姐姐走。刘先生笑着说好。刘纪妍没法子,只好跟他们约法三章,“首先,各人都忙,不能打搅人家工作;其次,车间是生产重地,不可私自进入;三,有事找不到我的话,区秘书可全权代替我做决定。”
俩人不响,刘纪妍又说:“我不管你们在美国是谦善大度兄友妹恭还是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在我这里,一切得按我的规矩来。这就是中国人说的客随主便。”
孝岩与思言面面相觑,啊?什么?
从光华总部会议室到光华化工办公室,两者间的落差又让兄妹俩不太能接受,这办公室也太小了。
小时候孝岩皮,长大后思言开始反叛,看什么都不顺眼,不耐烦地问:“规矩那么多,那还能做什么?”
“做你进公司来该做的事。”
思言把嘴一撇,肩一耸,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一只脚往茶几上一搁,吊儿郎当地说:“也许。”
刘纪妍才不管他们暗地里都在想什么,让助理把两人安排进旁边的小会客室,“有什么问题,像找影印室之类,可以请教这位姐姐。”
助理笑着说有事说一声就是了,她就在隔壁。
安顿好弟妹,刘纪妍下楼往生产车间去,同行的还有研发主任、生产科长与销售科长,一边走一边讨论,“理论报告与实际操作出入很大,实验组还在改进……”
正午时分,阳光毒辣,刘纪妍一身热汗地从车间回来,那兄妹俩已经在冷气充足的会客室的沙发里睡着了,桌上吃的喝的堆满,电脑、文件甩在地上。思言把一张干净的小脸给描得五颜六色,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把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纠结不清。
刘纪妍看得一肚子气,真想跺脚大吼一声,“你们两个小东西赶紧滚回旧金山老巢去。”气归气,还是轻手轻脚把门带上,回到办公室抓起电话打给陶霏然,“下午有时间么?”
陶霏然闲闲地问:“干什么?”
刘纪妍揉眉心,“你那表弟表妹太叫我头疼。”陶霏然哈哈地笑:“你还真是朝我诉苦诉成习惯了,你们是亲姐弟,搞错关系。”
“你有时间带他们去玩也好。”
“抱歉,我忙着呢,这个礼拜都没空。”
“你忙什么?”
陶霏然再笑,“别瞧不起人啊,兴您刘总放火,也得让我偶尔点个灯哪。我要上班要恋爱,要吃饭要睡觉,哪样不要时间?”
“对,胡说八道更需要时间。”
“那是你闲的,乐意来跟我扯。”
刘纪妍啪地挂断电话,端起杯子,半杯冷开水一股脑浇在那盆鸢尾根上,“淹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