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陶霏然在公司茶水间读到一份报道,关于光华新园区建设。一单数十亿的投资,在那位刘总监的嘴里如同置办一身行头那样轻松随意。旁边还有一段小字,缀了她的简短介绍,记者评价她是个有着和煦笑容的青年领导者,含蓄内敛,未来可期。
这是陶霏然第一次在报上读到关于她的新闻,读完报纸放下,端了杯子回办公室,刚刚坐定就接到刘纪妍的电话,说是邀她共进午餐。陶霏然看着面前的一份计划提纲皱眉,“非常荣幸得到你的邀请,但中午没有时间。”
刘纪妍很自然地把约会延后,“那晚上吧,我等你。”
陶霏然哪里管那许多,丢下电话投入工作,也许太过用心,连晚上的邀约都忘记了。刘纪妍似乎也忘了,再来电话已经是几天之后,开口先问:“忙么?”
陶霏然把眼镜摘下来,揉揉被压痛的鼻梁,“还好,不能跟你比。”
刘纪妍笑笑,“方便见个面么?”
“不方便。”
“有朋友在?”
陶霏然笑笑不做声。
刘纪妍再问:“在哪里?”陶霏然心不在焉,扔下手里的文件去端咖啡杯,一看,空的,抿了抿唇再搁下,“加班。就这样,拜拜。” 说完甩下电话,谁耐烦跟你眉来眼去。点上一支烟,继续工作。大约是因为手指上夹着香烟的缘故,怎么看都有点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不是陶霏然一贯的风格。
过了会儿,右后侧的传真机吐出几张纸来。陶霏然瞄了一眼,手上还剩半截的香烟戳进一旁的空可乐罐里,伸手把刚刚收到的传真拿起来,一边看一边拿起听筒拨号,简单几句交代完毕,传真收进文件夹,锁进柜子里去。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顺走桌角当烟灰缸用的可乐罐,关门上锁,下班走人。
停车场只剩稀稀落落几部车,陶霏然大步流星朝自己的车走,上车先落锁。
才从地库上来,刘纪妍的电话又打进来,“车子没油了怎么办?完全走不动了。”
陶霏然说:“对不起,这里私人电话,不是道路紧急救援中心,您打错了。”真是要佩服她,这种开车水平也是没谁了。
刘纪妍呐呐不出声。陶霏然在心里把手举起,问:“打了电话没有?”
“没,我不知道他们电话。”
不知道不会查么,真是被服侍惯了,这么一点事就六神无主。陶霏然对着车窗吐一口气,“你现在哪里?”
刘纪妍报上自己的位置。陶霏然让她锁好车门耐心等待,帮忙打了电话,然后调转方向去救场。她还从没经历过这种事,谁能粗心大意到这种程度,开眼。
也不知刘纪妍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位置有点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个时候的风也大,路边的植物高低错落,树影重重。人倒是听话,老实待在车里,见有车来也不动,直到来人走到她车旁才敢下车,“你来了。”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陶霏然笑了一下,聊作安慰,“救援队说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他们也没说。”
没说你不会问呀,长着嘴呢!陶霏然简直拿这人无可奈何,指指自己的车,“去车里等着吧。”这夜里的冷风吃了也不能当饱。
等了好大一会儿,道路救援车辆才到。刘纪妍让他们把油箱加满。陶霏然在一边瞪她,她连忙改口,“二十升。”
死马变活马。陶霏然功成身退,道别的话都没留。
引擎呼啸,夜风扑面。她格外喜欢这种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尽情地享受寂寞,手上的烟让她在沉稳之上多添一份不羁。
不多时,刘纪妍追了上来,两车并行。
陶霏然斜了左侧的敞篷汽车一眼,“刚刚活过来就烧起包来了。”烟蒂弹出去,关窗,脚下给油走了。可是,那部车却如影随形,她快她也快她慢她也慢,直如鬼影一般。
若是比速度,陶霏然把油门踩到底也肯定跑不赢。既然如此,她干脆规规矩矩,她愿意跟随便她好了,马路也不是陶家的,看你能跟到哪里!
没多会儿,刘纪妍按了两下喇叭,速度提起来,立刻就把陶霏然远远甩下,路口左转绿灯,快速通过。
对啊,马路这么宽,怎么就跟着你了呢。陶霏然停在直行车道上,把头往后仰,闭着眼睛跟自己说:“也许我需要一支烟。”
后面的车呜呜鸣笛。陶霏然对着后视镜翻个白眼,呼地一下把车开出去。
都是过去的事了,算旧事了,可这些旧事近来似有重提的迹象,搅得脑袋生疼。
一进家门,哗,欢声笑语,杨令沅神气活现站在那里,对着侄女笑:“霏儿。”
过去这两年多时间,杨令沅的重心完全放在纽约,没踏进国门一步,陶霏然甚至是怕她不会再回来,每年四月份特意休了年假去探她,还好,在一堆高鼻深目的白人里,她也游刃有余,私人时间里去读书会,去上营养课,去旅行,并没有把工作当情人成天密不可分,而且,她身边有蝴蝶环绕,大约三十三五岁,黑色长发、蜜色肌肤、身形高挑的亚裔女人,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性格开朗,爱好广泛,笑容迷人,杨令沅与她一起非常开心。陶霏然冷眼旁观,然后暗笑自己成了杨令沅家长,就怕这卖相上佳的女人会是个歹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私下里,杨令沅说:“我与她,也许……”她笑着,特无奈的样子。陶霏然顿时觉得悲哀,后来,她得知那位是环境保护专家,致力于为全人类服务,忙起来半年都见不到一面。按道理说,这个时候的杨令沅会乐于接受这样一个能给她带来笑容,又留有足够空间的人,可她却并没有让对方更进一步,止于朋友关系,这让对方非常沮丧,疏远也在意料之中。
陶霏然奔过去,很久没见了,有点激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跟我说一声。”杨令沅爱怜地摸摸她的肩膀,“跟你说什么,我也不是度假来的,一堆事等着我呢。”
“事情都处理好了?”
“差不多。”
陶霏然开心,“那能留几天?”
“后天的机票。”
好吧,陶霏然也不是孩子,该问的问了,不该问的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杨令沅回纽约那天恰逢周六,陶霏然开车送她去机场,看着她进闸,心情失落严重。爸爸一边安慰她说:“她比之前平静,也开心多了,已经很好。”陶霏然点头,可是,用时间与距离换来的平静,有什么值得开心呢。
可能是物伤其类了,陶霏然一天都不太提得起精神来,窝在房间里对着窗外发呆。后来沈沐林找她出去,说是有几个朋友一起。陶霏然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对着半熟悉的陌生人,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心不在焉的模样,让沈沐林叹气,回去的时候他说:“何必难为自己?”
陶霏然不予回答,低头点一支烟,细长的滤嘴在指缝中,视线很远。沈沐林看着她,用一种震惊的表情。
陶霏然低头浅浅一笑,有一点落寞,有一点恍惚,“兄长不是第一次见小妹抽烟!”不该这样“诧异”!
沈沐林有点尴尬,慢慢转过脸去,“我去拿车。”几乎是落荒而逃。
陶霏然闲闲站定,对着手上微红的火星若有所思,脸上仍旧一抹笑。
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得她衣角翻飞,几欲打冷战,手臂上明明挽着外套,就是不知道往身上加。
沈沐林把车停在她身边,她笑笑,把人赶下车,自己开车走掉。
都说没有单纯且亲密的男女关系,果然不假?
陶霏然一直把车开出了城,连路灯也没有的地方,躺在车里看天,漫天星斗,轻轻唱:有种人,可令我生命中光景璀璨,有一种个性,从未被释放。希望,闻见花香!
这荒郊野外连路灯也没有的地方,陶霏然胆子再大也不敢久留,发完呆想走,才发现后面路旁也停了一部车,白色车身,蓝白标识,还有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陶霏然毛骨悚然,手还在档把上,几乎哭出来。
刘纪妍过来敲她车窗,看见她呆滞的表情,跟着提心吊胆起来,手上的力气加大,急急喊:“霏然。”
“你滚远点。”陶霏然眨眨眼,落下车窗狠狠骂道。刘纪妍见她还能发飙,伸手进去开了她的车门,一把将她拉下来,紧紧拥在怀里,“陶霏然你吓死我了。”
陶霏然没见过这样粗鲁的刘纪妍,一时诧异,就任由她摆布,抱就抱吧,总不能抱到明天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