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酒趁梨花 第七日古

温钰闻言简直啼笑皆非,他只好将晏清江带出房门,出了院落到另一处的花园前。

温沁如果然已经端着碗小米在栅栏里喂鸡,她穿着身素色的衣裳,侧脸在晨曦中愈发显得温婉可人,一群半大的鸡仔围在她脚边啄着地上的米粒,叽叽咋咋好不热闹。

晏清江站在栅栏外,眼睫一眨不眨地凝着那群吃完了米就仰头扑腾翅膀求喂食的小黄毛,嘴角下意识就抿出了笑。

“进去看看?”温钰抬手拉门栓,偏头招呼他进来,晏清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生怕惊动那一群小鸡。

温钰好笑地瞧着他,正想让他放轻松,温沁如闻声转头,她诧异地一眼瞧见晏清江,怔了一怔,这才转头看向自家兄长。

“这位是我在外游历时,认识的隐士晏青晏——公子。”晏清江的年纪足以让温沁如称他一声晏爷爷,但他一张少年脸比任沧澜还显嫩,倒是与温沁如一般大,温钰顿了一顿后,复又笑着给他俩互相介绍,“这位就是我妹子,温沁如。”

“温姑娘。”晏清江躬身向温沁如端端正正地作揖,与她隔着段不小的距离,模样守礼谨慎又疏离,嗓音也压得低沉,与他少年般的容貌一点儿不符。

温沁如也矮身回礼,照着兄长的指示,唤了他一声“晏公子”。

温钰本就不是个爱交友的性子,在西山时,他就整日一人来去,与十里八乡都交好,又与十里八乡都不亲,来了京城后,又闭门谢客了一年,唯一称得上一句相熟的,也就一个任沧澜,这还是任沧澜死命巴着他倒贴来的结果。

这回有客临门,还是这么一位气质脱俗的在外偶遇的少年隐士,温沁如眸光不由就往晏清江脸上转去。

晏清江跟她见完礼,目光便一路向下低垂,盯着她手里的碗瞅了半晌后,又兴致盎然地去瞧围在温沁如脚边的那些鸡仔。

温沁如顺着他注视方向垂头,四下里左顾右盼,一脸茫然,也不知这位客人到底在看些什么。

这些寻常人司空见惯的东西,却是晏清江未曾见过的,温钰抱着双臂笑意盎然地看他俩一个痴一个呆,忍不住笑道:“沁如啊,你把碗给晏青,他家中未曾养过这些活物,好奇得紧。”

晏清江侧头瞥了眼温钰,倒是也不见羞赧,温沁如这才反应过来,她闻声抬袖掩住唇角的笑意,将手中的碗递给一脸惊喜跃跃欲试的晏清江。

他从碗底捞出一小把米,低头还在地上丈量了半晌,似乎是不知该把米往哪儿撒,他手抬在半空举着,零星小米便从他指缝间往下掉。

那群正仰着脖子嗷嗷待脯的小鸡机灵地立刻就调转了方向,朝他脚下奔了过来,挤在一

处争抢着啄地,还有吃不着的大胆地跳上了他的鞋面,长着小嘴叽叽喳喳地叫。

晏清江冷不丁让它们吓了一跳,脚下一抖,往后狼狈地一步跳开,连带着手一颤,将一把小米全朝远处扔了出去。

那一群小鸡随之“叽叽叽叽”地欢快跑开,晏清江还僵着身子,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嘘出口气。

温沁如憋着笑不敢出声,袖子掩面也不拿下来,生怕唐突客人。

倒是温钰端不住笑了,他爽朗地大笑出声,连温沁如都有些惊讶:他自打来了京城,就没这么惬意轻松过。

他笑着揶揄地瞥了晏清江一眼,晏清江轻抿着唇,这才有些羞赧地垂了头。

“怕?”温钰笑着故意问道。

“太小了......怕......踩到......”晏清江两手捧着碗,也忍不住笑了,他这一笑越发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哪有半分隐士该有的味道,温沁如瞧着眼里,心中疑虑顿生,眉目间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就敛了三分。

晏清江正想把碗还给温沁如,谁料那群鸡看似个头不大,吃食的速度倒是惊人,没待他反应,鸡群又掉头冲他跑了回来。

晏清江手足无措,一时间来不及反应,抱着碗不住往后退,直至撞在了温钰身上。

温钰笑着顺手扶住他,一手从他碗中取了米,展臂一扬就将米粒搓开撒出了一道弧线。

鸡群停在他们身前开始吃食,散乱地分开排成一排,满地掉的都是鸡毛。

晏清江靠在温钰胸前,只觉后背温温热热的,比靠着神树都安稳。

“呐,学会了?别让它们挤在一处,不然有的吃撑了,还有的吃不到。”温钰在他耳边低声交代,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廓上,晏清江出了后巫就异常迟钝的五感慢慢开始敏感起来,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像是被烫到了似得,从温钰那跟怀抱没什么两样的姿势中退了出来,垂手立在他身侧。

晏清江久不与人接触,只觉得那感觉有些古怪,又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妥,他瞥了温钰几眼,却见他表情自然,又从碗中取了米往外撒着继续喂鸡,便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温钰喂完了鸡,又将碗递还给同样一声不吭的温沁如,嘱咐道:“沁如,你回屋换身衣裳,让厨房也别备午饭了,咱们跟晏青一道出去吃。”

温沁如笑着应了一声“好”,临走前又向晏清江福了一福,神情中莫名有些凝重。

“我们也出去吧?”温钰将自家妹子的不豫尽收眼底,也未多说,偏头示意晏清江跟着他出去,他反身将篱笆门带上,这才又对晏清江道,“中午想吃些什么?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可还吃得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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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晏清江想了想,半踟蹰半如实地回他,“素菜可以......荤的......嗯......你们都吃什么?”

见他这副为难的模样,温钰又忍不住笑了:“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与沁如也爱吃素。”

“也不是不好说......”晏清江吁出口气,轻声解释,“莫叔说,要让我客随主便。”

“莫叔这回可说错了,”温钰双手负在身后,悠悠闲闲地往前走,晏清江闻言一怔,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只听他带着几分调侃地说,“这句话话明明应该是——主随客便。”

*****

温钰的俸禄都攒在一处,等着给温沁如做嫁妆用,平日里除了基本的吃穿用度,几乎无额外花销,偶尔下一次馆子,也是跟着任沧澜。

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是醉仙楼,素菜做得最好的还是醉仙楼,温钰带着妹子与晏清江进了任沧澜最爱的醉仙楼,果不其然就遇见了他。

正值中午饭食,醉仙楼宾客满座,一楼大厅里全是人,喧嚣热闹。

温钰一行跟着小二正要上楼,突然便有人扬了嗓子唤他说:“温大人!诶呀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温钰仰头,寻声探去,任沧澜趴在二楼走廊外的阑干上朝他挥手,他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披着件银白色的大氅,一头长发用发带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髻,像是个偷了大人衣裳出门的半大少年。

他那一声喊得半个酒楼都静了,众人抬头四处张望,温钰一脚踩在楼梯上,身子瞬间就僵了,他本就不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更别提他常年规避于各路势力人马,此时被猛地推上风口浪尖,简直无奈至极。

他低头看路也不应声,任沧澜却不依不饶地又冲他那方向放声“嗷”了一嗓子:“老温!这里!”

满堂宾客应声眸光齐齐转向他俩,温钰尴尬地一偏头,一手搭上楼梯扶手,压着一身气度若无其事地抬腿上楼,目不斜视,步伐稳健,装得真跟叫得不是自己似的。

温沁如抿唇轻笑,也跟着上楼,晏清江诧异偏头瞥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没出声。

京城朝廷命官太多,谁也没把“温大人”真放在心上,满厅人看完了热闹,酒楼顿时又恢复了喧嚣吵闹。

温钰上至二楼,任沧澜还没型没款地斜靠在栏杆上,随意地拱手冲他笑着道:“好久不见啊,温大人。”

温钰一语不发,直走到了他身前,面无表情地抬手拎着任沧澜的后衣领,无视他“诶诶呀呀”的乱叫,将他径直拖进了他身后那间一向是预留给他的大敞着门的雅间里。

小二:“?!!”

小二眼瞅这番景象,也是机灵,直接探手请温沁如跟晏清江也入了内后,将雅间门给关上了。

他径自下了楼,也未急着催客点菜。

门一关,温钰这才放开了任沧澜,他不无好气地呵斥他道:“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任沧澜知温钰是在顾忌什么,但他偏就是这么一个爱看热闹我行我素的恶略性子,他笑得肆无忌惮不痛不痒,温钰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无,温钰这辈子没跟人讲过句重话,对付任沧澜,他也的确无从下手。

任沧澜衣领被温钰拽得松散凌乱,他就势将大氅脱下挂上墙角衣架,转身歪歪斜斜站着,抄着两手笑看温钰身后,明知故问地“咦”声道:“老温,这位可人的小姑娘,可就是你妹子?”

温钰实在懒得理他,连人都不想给他介绍,自己率先坐下不算,还抬手示意温沁如跟晏清江落座。

晏清江得了他指示,眨了眨眼,左右四顾,见温沁如也拉开了一把椅子,便也慢慢准备往下坐。

任沧澜也不恼,他避过温钰,绕到温沁如面前,半个脑袋探到她脸前瞅了眼,居然摇头连连惋惜,话语间颇向半个长辈似地道:“啧啧啧,好端端的桃花运,偏让你哥哥给搅黄了,他呀,真该打!”

温沁如一怔挑眉,眸中诧异一闪而过,似是被他那番言语吓了一跳,半晌后,她放松了神色,抿唇冲他笑了笑,也不多说话,端得一幅大家闺秀的矜持姿态。

她知温钰不善交际,能与这位公子如此相处,想必俩人间感情颇深。

更别提,温钰加官进爵凭的是给陛下带回了那位与“水”有关的修士,这位公子虽瞧着年轻,但举止行为却透出股与面相不符的气质,温沁如动脑一想便能猜到,这位“公子”是谁了。

温沁如端得一幅八风不动的模样,与温钰简直一模一样,任沧澜讨了个没趣儿后也不尴尬,起身脚下再一转,已是到了晏清江身侧,他兀自拉开温钰与晏清江之间的一把座椅,抬腿就坐了下去,他跟才看见晏清江似的,手一托下巴,兴致勃勃地对着晏清江的侧脸上下一通打量,突然就神色一变,怔住了。

“你是——”任沧澜对上晏清江闻声转过的一张脸,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嗓音都抖了抖,他眼瞳一颤,不可置信地惊喜道,“果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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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种种田”,培养培养感情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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