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方便捎我一段？”
我朝她家车库里看，她过来上了车，“不用看，我没车。”
家财万贯的大小姐竟然没自己的车，我笑，不究她说真还是假。
过了一会儿，她嫌热，把大衣脱下来，笑问：“记得我么？”
过了没有信号灯的三岔路口，我才笑说：“你是指什么？”
她笑着不说话。
“如果是那场宴会上的刘小姐，我印象深刻，但十几年前的事，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那么一个小姑娘，嚣张霸道地让我觉得可恶，总要惹得她大哭才罢休。这种话我当然不会告诉她。
她仍旧笑，仿佛懒得拆穿我。我问她：“你让我捎你去哪里？”没想到，她说：“随便，我只是想出来走走。”
“拜托，你这哪里是走走！”
“那就随便兜兜。”
我乐意副驾上的人是她，随便兜。
一时不察，车子驶向高速公路出入口。我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恼，“身边坐着美女真是件幸运又不幸的事。”
“咱们下一程去哪里？”
“你愿意跟我走？”
“嗯哼。”她笑。总是笑，除了笑容，她不会有其他表情。我心里有那么点的冲动，开过去，取卡，“那就一直往前，一直往前，好不好？”
她说：“好。”
可是，往前没多久，油箱向我发出预警，一直前行的前提必须要有充足的燃料。
荒野里的路段，石化站清冷的灯光，我被冻得瑟瑟发抖。
重新回到车上，刘纪妍握握我的手，笑说：“你真不抗冻。”
“我又不是大白菜，怎么扛得住这大冷天似刀一样的寒风。站在风口里，我简直要以为自己没穿衣服。”
刘纪妍大笑，把她的大衣盖到我身上，“现在的人已经少有赤诚之心了，赤身裸体不大雅观，我借件衣服给你。”
我瞪着眼睛看她，她便止住不笑，停了几秒，绷不住，笑得更放肆。
“荒郊野外，担心我狂性大发对你不客气。”
她闪着两只大眼睛，笑意盈盈看着我，简直是在嘲笑我。
我倾身过去，咬住她的嘴巴。她骤然撑圆了双眸，绷紧了身体，双手揪着我肩上的衣服，欲推开。我不管，含着她的唇不放。她身体软了下来，慢慢回应我，我便觉得有一种甜蜜从心底慢慢升起，有种快乐自胸腔蔓延进四肢百骸。
刘纪妍，她，是我的蜜糖！
我们一起吃饭、看电影、去画展，听刘纪妍给我弹琴。我做蛋糕给她吃，煮咖啡给她喝，讲“故事”给她听。
“说从前有个傻瓜，别人问他什么他都说没有，问他有老婆他说没有，问他吃饭了没他说没有，问他饿了没他说没有。妍妍，你听说过这事没？”
刘纪妍说：“没有。”
“嗯，我也没有。”
“我们两个傻瓜，倒很登对，有没有？”
我忍不住微笑，“有。”
“说件搞笑的事你听听？”
“你说。”
“小时候我书念得不好，我妈就做我的家庭教师教我念书，汉字能拆解的都拆解了讲给我听，好使我印象深刻些，记得牢些。她说：咱们汉字多数是象形字，很有意思的，你看这个‘然’字，上边有只犬蹲着，犬就是狗，底下四点，跟火堆似的。其实就是生一堆火架上一只狗来烤……”她满眼都是笑意，还做出万一我暴跳她好逃跑的姿态。我当不知道，问：“然后呢？”
刘纪妍绷住脸，正儿八经地说：“陶霏然，然字前面缀个霏字，霏，可以当雨雪讲，霏然，也就是烤不起来！”她话音未落就想跑，我扑过去摁住她，她反抗，两人一齐摔在地上。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拐着弯地取笑我，还敢跑！”
刘纪妍哈哈地笑。“你知道，那时候我还问我妈妈，烤出来的狗肉好不好吃！”
活该小时候被我欺负到哭！我恨恨地想，呵她的痒，她便笑不过来了。
与刘纪妍一起，我日日夜夜都开心，犹如吃了笑豆。
同事说陶霏然你嘴巴生毛病了么，怎么合不拢！
我妈一边做算术也不肯放过我，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说：“又对不上了！最近你在搞什么名堂，总是找错钱！”她开了一家蛋糕店，人手不足的时候会捉我去帮着看店。
我不管那许多，继续徜徉在我的幸福里。
我妈就跟我爸嘀咕：“你闺女啊，我看有点不对劲啊，痴了一样，你赶紧问问沅沅怎么回事。”他们夫妻，但凡觉得我有点异常，就要问到我姑姑那边。
我爸打电话给他妹妹，不由分说让她赔一个正常女儿回来给他。
姑姑回过头来找我麻烦，“陶霏然，你又怎么了？”
我看着她，心里又难过起来，说不出话。
姑姑皱眉看我，“果然是痴了。”
我是痴了，为刘纪妍而痴。
每天一睁开眼，我就开始想她，想见她的笑容，想听她的声音。见到她便开心，见不到便难过，神魂完全为她而颠倒。
另一座城市，另一种环境与陌生的人。只因为她一句“我想你”，便让我丢下一切，坐两个小时的动车飞奔过去见她。
刘纪妍睡意朦胧来开门，靠着门框低语，“陶霏然，你太傻了。”
我拥抱她，“我无动于衷才是傻！”她低低地笑，把我拉进门，“原来陶霏然本是傻的，碰到刘纪妍才精明起来。”
从小便耳濡目染姑姑的卓越风姿，她给我太深太重的影响，以至于我以为世间再没有人比我姑姑更出色，可以吸引到我，让我的目光为他（她）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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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遇见刘纪妍。
她年轻漂亮、艳光四射不假，那也远远及不上风情万种的杨令沅，但是，她活泼大方、勇敢、无畏、风趣，我似乎没理由拒绝这样一个吸引了我半个晚上目光的人。
我豁然开朗，那个人并不需要比我姑姑更出色，只要他（她）能打动我即可。
夏末的时候，姑姑忽然之间要去意大利，把家抛给我替她看着。我说我也不是你家的拉布拉多，干嘛要我替你看家！她抱抱我聊作安慰，说有话回来再说，挥挥手，潇洒地走掉。
杨令沅这人，事多人忙，要真的养只拉布拉多在家，估计都能被她闷出抑郁症来。除了旧金山那两个孩子，我就没见她养过任何会呼吸的东西，在家时，不是睡觉就是喝咖啡，处理公事，日子相当无趣。一出门便如鱼得水，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三天不睡觉也看不到她的疲倦之态，实在是个神奇的女人。
我回家报备，我爸爸不太高兴，但没表示什么。我妈说霏啊，你成天比你姑姑还忙哈！我不响，收拾两件衣服准备带过去。
姑姑家里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像画啊古董啊之类，我可以一个人自在地欣赏，心里还暗戳戳地想，若她回来不给我带礼物，我就从这些东西里挑一样，好充数。
虽然装作满腹不情愿的样子，但我实是十二分的乐意帮忙，早晚都可以见到刘纪妍了。
一墙之隔，不仅住着刘纪妍，还有刘纪妍的妈妈，曾经与我姑姑扯不清的那个刘姓男人的妻子，齐丽！
这些年来，再贵的房子杨令沅也买得起，可她却一直住这里，真似故意一般。
我想我姑姑一定是齐丽心里拔不掉的一根刺。
听说，齐丽年轻时也是个能干的女人，生意上了轨道后才回归家庭，相夫教子。这些年来，刘先生生意越做越大，花边也是不断，她虽然顶着刘夫人的名，却深居简出，走在路上，没几个人知道这其实是那个成功男人身后的女人。
这些年，我时常出入姑姑的家门，也只见过她这位芳邻几次，是个很清雅温柔的女人，跟我姑姑太不同，我姑姑是那种外露的美，让你只消一眼便移不开，霸道！她需要去发现，用心！很应那句话：人淡如菊，心淡如水！
今次，我仍旧没遇见她，却看见她女儿。
刘纪妍站在家门口，垂眼看我自车里下来，笑道：“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杨小姐这么早就下班了。”她一直称呼我姑姑为杨小姐，哪怕在我面前。毕竟姑姑曾经作为第三者插足到她爸爸妈妈的关系里去，现在与那位刘先生还是下属与老板的关系，她若没有敌意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看看身边的黑色汽车，笑问：“你怎么下班这么早？”
她笑，“想见你啊。”
我不接她的糖衣炮弹，往家走。
她等我走到门口，直接跨过两户之间的矮栅栏，站到我面前。我开门，她也不进，说：“陶霏然，你出来。”
“你进来就是了。”
“不可能。”
这里是杨令沅的家，她有抗拒、敌视的理由。我扶着门朝她笑，“妍妍，别忘了，我是杨令沅的侄女，血缘至亲。”
她伸手将我拉出门，噔噔下了门前的十三级台阶。“那不一样。走，陪我吃饭去。”
我已经吃过饭，看着她细嚼慢咽。吃了饭，她又拖我去琴行玩。
琴行是齐丽的，店里经营两种西洋乐器，我只能看。
楼上是音乐教室，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在上课。我们站在外面看了会儿，又悄悄走开。
店员见刘纪妍下来，跟她商讨店内事务。刘纪妍躲，“我只来玩，你不用跟我说。”
“老板交代，有事跟你说，让你拿主意。”
刘纪妍望着我，“我也想去游山玩水！”
“南山清河？”南山在城外三十多公里，清河环在山脚。
她白我一眼，处理掉店内事务，饶有兴致地坐下来，弹了支曲子，《少女的祈祷》，然后叹气说：“不行，手生了。”
我说很好听，比音乐会上的大师表演的还要好。她飞我一眼，我读出了她的唇语：“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噗地一笑，又被她白一眼。
周末，我们去南山露营。夜晚躺在睡袋里听虫鸣，清早起来看日出。
刘纪妍是个能干的女孩子，什么都玩得转，弄了烤架做吃的，还生一堆火煮开水，说这样才有意思。
我真怕她把半座山给点了。
水开之后，她喊我冲咖啡。
天黑以后，我们肩靠肩地看远处那个渔火般的繁华都市，好像真的距离我们很遥远。
月亮很好，云丝环绕，山林寂静，泉水潺潺，梦幻一般。
“这就是世外桃源么，真想留在这儿。”她说。
“那你以后得日日面对一个瘦骨嶙峋的陶霏然。”涂了防蚊虫药水我还是招蚊子，手背被咬了两个包，奇痒，一直想挠。
“有了陶霏然牌灭蚊神器，我再也不怕蚊子了。”
我斜着眼睛看她，“你值得拥有。”
刘纪妍大笑，倾身过来亲我一下，趁着月色，跑到山涧里洗澡，扬声说：“陶霏然，水好凉！”
白日里观察过，水是活水，很干净清澈。“左边比较深，你别过去。”
她笑道：“龙游浅滩可不行！”
我没好气，坐过去，用手中的防暴棍敲打身旁的石头，石头上放着刘纪妍的衣物。“嘿，不怕衣服被偷走？”
她脖子以下都埋在水中，“你偷吧！我有备用。”
“那还偷了做什么！”
“睹物思人！”
“还是睹人比较好点。”
过了会儿，她用浴巾裹住自己，从另一端水淋淋地上了岸。
我撑着下巴惊叹：“啊，好一幅美女出浴图！可惜没带相机来。哎你别动，我去拿手机啊！”
她说：“行啊，等下我可以全程摄录。”
我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跳进溪流里。
刘纪妍在岸上笑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