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 第四十一章

下午四点半,陶霏然下班,优哉游哉地回到家,吃了一只水果,伏在椅子里不想动。妈妈在厨房间忙来忙去,问说:“怎么不把孝岩带过来玩?”

陶霏然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他们这回回来可不是度假来的。”

妈妈笑说:“不是度假来的难道是继承产业来的?”小孩子家的,就算把公司交给他们,他们又能干嘛。

陶霏然笑,“您以为呢!没估计错的话,所有高层都见过那两个不中不洋的家伙了,那位杨先生的心思又要活泛起来喽,妹妹远走他国不要紧,外甥才叫名正言顺,或许还能给咱们演一出豪门争产案出来。啊呀有好戏,好期待。”

妈妈嗔怪说:“看热闹不嫌事大,说来那位总是你叔叔,别瞎说八道。”

“打住,人家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我平头百姓可高攀不起。”因为杨令沅的关系,陶霏然见的有点身份或是地位的人也不算少,算来算去也没有比这位本事不大架子不小的杨先生更叫她反感的了。

“你呀,跟你爸一样,能得你的青眼就是幸运。”

陶霏然嬉皮笑脸,“那您生气起来还说自己倒霉才嫁这样的人家?”妈妈回过头来白她一眼,不跟这边扯没用的,“小的时候让他们寄宿,现在只稍微长大了点就开始实习,也就你姑姑想得出,够舍得。”

“这就叫有钱人家的孩子,享受该享受的,承担该承担的。”陶霏然笑着搔搔头,闷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希望能够安安静静地做一只米虫。”

“谁家的米缸盛得下你?”妈妈笑起来,砧板上两瓣蒜,一刀拍扁,剁得叮叮响。“沅沅还说你像她,我看是胡说。”

陶霏然分辩说:“好歹我这张脸还是有几分像她的。”

“她成年累月有人追,怎么没看见一个人朝你献殷勤?”

陶霏然不响。她可不敢说追我的大把,只是我看不上。枕着胳膊伏在桌上,一根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顿时笑不可抑,“原来是因为女的发了昏才有婚姻。哈哈,中文果然博大精深,横竖解释得通,我深爱之。”

“陶霏然你再混闹!”

陶霏然立马噤声,顿觉无趣。

随着一天大过一天,妈妈是想起来就提一下,就差拿出实例说话,说妈妈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上幼儿园了等等。她越来越不敢在家呆着,就怕有一天嬉皮笑脸不管用,被老妈逼上梁山,不,逼上花轿。

若是目前有个让她支持下去的人物也好,分明又单身,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心烦意乱,捂着耳朵,头痛欲裂。

安静了一个礼拜,刘纪妍没打电话来,那俩小的也没提出要干嘛干嘛去,陶霏然百无聊赖,答应朋友周末出去玩。

其实也不算是朋友,自动升级似的,公事来往多了,自然就升级到朋友层面,而真正的朋友反而很少有公事上的牵扯。

朋友开了部商务车,载了一车子人,是她的团队成员,这些人会玩会闹,陶霏然本身也是爱玩会玩的人,但跟这些人一起,高下立见。都是业余,陶霏然那是真够业余。朋友笑说:“一有活动,我就怕谁乐疯了。”陶霏然亦是笑,“很有趣。”话音未落,就被人拉壮丁加入战局。一种类似五行八卦的图形,记忆与逻辑能力强才能解困脱身。

陶霏然对规则掌握得不够,混了一局,赶紧走开。

室外长廊,竹帘半落,闲花参差,安静又雅致,轻易绊住看客的脚步。陶霏然心怀舒畅地坐下,点一支烟,头松松靠在旁边的立柱上,半眯起眼睛。

耳边蝉鸣声响,一只蓝色蝴蝶轻轻飞来,落在花圃里。

“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

有轻轻的脚步声往这边来,笑道:“好有雅兴。”

陶霏然抬眸瞥了一眼,把半支烟摁灭,“怎么你也来了,女朋友呢?”

“也许在逛街,也许像你此刻这样。”他这边说着话,电话响起来了,看一眼,又装回口袋里,任由它响不停。

陶霏然挑眉,笑问:“哪天介绍给我认识?”

“你想认识哪一个?”

陶霏然指着他口袋,笑说:“就那个吧。”沈沐林却说:“别的都是,就这个不是。”

“那是什么?”

“闲人,没事找事。”

“找着找着就找出感情来了。”

沈沐林不跟她往下说了,问道:“怎么不去玩反而躲出来了?”

陶霏然嘴角挂一丝笑,手又朝烟盒伸过去,抽一支在指尖,却不点上,“闹得慌。”

“以前你很喜欢热闹。”

陶霏然笑,目光潋滟,“沐林,是人都会变,变老变好变坏变心,甚至是变态,太多了,说不完。”她仍旧笑着,舒适地倚在那里,对什么事都不想上心、懒散随意的模样,视线却是很远。

沈沐林看了她一会儿,眼里有点无策的懊恼,垂头站起来,“要不要回去?”

“还早,再过一会儿吧。”

“行,想回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也许是心静自然凉,大热的天,陶霏然在这个绿荫满地的长廊里,意外得到一段安静怡然的午后时光,心情上佳,与那位朋友告了别准备回去,一转身接到思言的来电,“姐,你跑哪里去了,快来救我。”火急火燎地说了个地址便挂断了。

陶霏然赶过去,老远看见两个少年站在太阳底下说话。女孩趾高气昂、口若悬河,男孩面有不快、无力争辩,最后负气而走。女孩不屑一顾,神气朗朗地站着,继续左顾右盼。

陶霏然微笑,从路人身后走出来,“干嘛站太阳底下?”

思言回头,面上一喜,“姐。”抬手抹了下额角的汗珠。

陶霏然拉她去树阴下站着,暗自打量,皱眉,拿纸巾给她,“看这一头的汗。急吼吼的怎么回事?”思言完全不当回事,“无聊,找你出来玩。”

“就这个?”

“啊。”

陶霏然想叫她姐姐了,“拜托你以后别一惊一乍的,我一路飞车过来,不知多惊险。”思言赶紧讨好,“姐,你口渴了吧,冰咖啡对吧,我去买来。”陶霏然没好气,扭她回来,故意问:“你一个人来的?”

她倒是不瞒着,“跟朋友来的。”

“朋友呢?”

“他们个个呆头呆脑,没趣得很,轰走了。”

“个个?刘思言,你花头不少嘛。”陶霏然凝起视线,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才回来几天啊就认识男孩子,被人骗去山里卖给人家做媳妇,天天关在没窗户的小屋子里,看你嗓子哭到哑都没人听见。”十几岁的家伙,一天要是不做点好歹似乎就过不过去。

思言相当诧异,“啊?还有这种事?”

“啊什么,好像你们美国没有这种事似的,只不过是把山里改成地下室罢了。”

“对对。”思言点头表示确有其事,忽然一把抱住陶霏然,低声嚷嚷说:“姐,姐,我知道我的暑期作业写点什么了,姐,我真是太爱你了。”兴高采烈,笑得欢快。

忽然贴上来一个小火炉,热死人。陶霏然赶紧挣脱她,“写什么,中美两国的地域经济差异?老掉牙。”

“不,不,以我的视角,去看中西方的人们在这种事上的矛盾与相似之处。对对,就是这个,我要很多资料,姐你得帮我。”

陶霏然骇笑,“刘思言,你还真是心大,这种题目写上三五十页都不够。”

“那怕什么。”

思言虽然爱玩,对待学习的态度也是一般,但她有个聪明的脑袋,几乎过目不忘,陶霏然非常羡慕,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读书的料,难怪兴致勃勃跃跃欲试。回到家,找了一堆资料出来,“国内部分应该够了,国外的你自己找,我回家了。”

思言眼睛盯着电脑,左手一摆,话都懒得说,两条腿架着,晃晃悠悠,吊儿郎当没个读书的样子。陶霏然对这个表妹也是无奈,指不定待会儿又要干嘛去呢。“你哥呢?”

“我爸叫去了。”

“哦。你怎么没去?”

“那能有什么好事,项目啦资金啦股市啦,这几天听到吐,我才不去讨苦头吃。”

陶霏然心里暗笑,“哎,不去就不去,可别再跟哪个不认识的小子跑出去啦!”

思言一嘻,喝一口水,“等你走了我就叫人上来。”

“行,把人禁锢在家总比被人骗去山里强。” 陶霏然长吁短叹,叹北美洲的水土不好,淮南的橘到了淮北就成了枳。

思言听懂了,不但不生气还哈哈地笑,转过来,拖住陶霏然的手,“姐,你比我姐有趣多了。”陶霏然捏她的脸,“你在你姐面前也这样说的吧。”

“凭你这句话,我姐便不如你有趣。提起你她就不爱说话,奇奇怪怪的,问什么都是没什么,没什么,特别讨厌这样的。”

陶霏然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哪里走得脱!车前停着一部车,拦住去路。

来了有一会儿了,只顾着找资料,门窗也都关着,没听见有任何引擎或是喇叭声,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也要怪她自己不好,她停车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留下的宽度不够正常通行,于是,那部M3也不甘示弱似的,斜在那里,方向都没回正。

隔壁门关着,楼上楼下也看不见有人,只好打电话,先是听见哗啦啦水声。啊,她在淋浴?陶霏然有点支吾,“唔,你,下来挪一下车好吧?”

“稍等一下。”

“好。”陶霏然倚在座椅里,直到刘纪妍走过她车窗她才回神。

的确是沐浴后才有的样子,神情娇慵,头发半湿,提着裙摆施施然坐进车里。引擎轰鸣,飞快地把车倒出去,又回来,在路边停好。

要说刚才她不是故意陶霏然一定不信,从车窗探出头,对推门下车的刘纪妍说:“谢谢你。”

刘纪妍朝楼上看看,“思言回来了?”

“嗯。”说起思言,陶霏然就有话说:“像她这样大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

“唔,”刘纪妍沉吟,“上学、放学,埋在书堆里。”

“现在呢?”

“现在,”刘纪妍笑,“上班、下班,埋在书房里。”

陶霏然心说我们那时候真是可怜,一心只读圣贤书。“你看着她点,今天街上看见她三言两语就把男孩给气走了。”说着她就笑了,“她不知自己鬼精鬼精,却说他们个个似呆瓜。”

“她看不上人家罢了。每天有男孩打电话来,特别有聊,可以说上半天。”

陶霏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旧金山?”刘纪妍微笑,“也许。有的语言听不懂,反正,都是外国话。”

“我天!”陶霏然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思言站在露台上大叫:“啊,你们两个,背后合起伙来说我坏话。你,”她两只手指着楼下的两个人,恶狠狠地,“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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