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原本是想让徐望月再跪上几日,好好敲打她一番。
可听七巧嬷嬷和管家都说她神色不好,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徐府上下的确没人在意徐望月死活,可定远侯府不同。
赵氏特地派了辆马车送她回来,裴长远在庆功宴上说的话也传了出来。
许氏自然是不信裴长远要娶她为妻这种话。
他们这些年来费心费力为徐瑶夜打造了汴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又手握从小定下的婚约,再加上苦等多年的美名。
徐瑶夜嫁入宁远侯府,都算是高攀,许氏还要时常为她捏一把汗。
徐望月何德何能,能嫁入定远侯府为正妻?
这绝不可能。
但裴长远既然能在庆功宴上说出这样的话,哪怕是酒后胡言,也证明他心中确实有徐望月。
哪怕只是为妾,徐望月也不能在徐府里出事。
许氏缓缓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身旁的七巧嬷嬷,后者抬了抬手,扶着她起身。
“走吧,去看看她可有悔过之心。”许氏漫不经心地开口,也由着她跪了许久,该知道怕了。
“夫人宅心仁厚,见不得庶女受罚,实在是名门嫡母中的楷模。”管家适时走上前,不忘吹捧许氏几句。
许氏撩了撩眼皮,不嫌不淡地嗯了一声,眉眼间浮上一抹压不住的笑意。
管家和七巧嬷嬷跟在许氏身边已久,对她的脾气甚是了解。
许氏,包括她亲自教养长大的嫡女徐瑶夜,她们都是一般,既要又要,永远不知满足。
许氏自从小娘进门,再见徐望月出生,心底就没一日痛快。
她既要磋磨那对狐媚子母女,还要保住自己的美名。
她如此辛劳,都是她们母女的错。
想她许氏一门天生尊贵,岂是她们这样出身能比的?
分了她的夫君,还要抢她女儿的父爱,这对母女就该**。
许氏这般想着,已是走到了祠堂门外。
远远的,见一道柔弱的身影跪在蒲团上,纤细的背打得挺直。
她已是跪了这么久,身姿还如此挺拔,看来是一点都没偷懒。
果然,徐望月还算是听话。
徐瑶夜每每谈起徐望月,虽是不喜,但也不得不认,她还算乖巧。
许氏见她乖巧跪着,心中感觉有几分无趣。
猫儿把小老鼠抓在手心里,是要看它不断挣扎,想要逃跑却又跑不掉,才能感到快乐。
这小老鼠乖乖待在你手心里,还学着猫叫,那还有什么意思?
许氏亲自过来,原本是想好好教训徐望月一番。
见到这样的场景,全然失了兴趣,她转头看向七巧嬷嬷:“去叫她起来吧,福薄的东西,再跪坏了身子,反倒是赖我。”
徐望月跟在裴长意身边,学了些听音辩声的本事。
远远的,就听到了许氏等人的脚步声。
他们进祠堂之时,她方才不急不缓地跪下。
她始终低眉顺眼地跪着,直到眼前一道阴影落下,她缓缓抬眸,有些诧异地看向眼前的七巧嬷嬷:“嬷嬷,你回来了?”
被这样一双水盈盈,柔弱无辜的眸子望着,饶是七巧嬷嬷这样的人,心中都不由得一紧。
徐望月说的是,你回来了?
她分明没错,却还在此处跪着,见了自己,也没有半分怨怼之色。
七巧嬷嬷脸色微微一变,微微俯下身子,亲自扶着徐望月起身:“二姑娘,夫人说天寒地冻,姑娘回院子去吧。”
让她没想到的是,徐望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紧紧咬住了下唇,眼尾泛红。
方才她跪了许久,都未曾如此委屈。
“嬷嬷,父亲可下朝回来了?我许久未见他,能否去院子里等他?”
徐望月语气又轻又慢,小心翼翼又怯生生的模样,看的人于心不忍。
七巧嬷嬷皱了皱眉头:“姑娘可是忘了为何被罚跪于此?”
徐望月点了点头:“嬷嬷,我不曾忘记。我就站在父亲院子外头等他回来,他下朝,也该回来了。”
祠堂里常年点着香,还燃了蜡烛,哪怕是白昼,也一直点着蜡烛。
星点烛光落在徐望月眸间,显得她的那双眸子盈盈浅浅,像极了她小娘。
七巧嬷嬷心口一颤,她已经许多年未曾梦见她小娘了。
此刻望着徐望月,竟差点生出了幻觉……七巧嬷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看着徐望月,缓缓点了点头。
“老奴带姑娘过去。”她刚刚转身,又忍不住叮嘱道:“姑娘,只能等一会儿。”
徐望月点头如捣蒜,感激地走到七巧萌萌身前,福了福身子:“多谢嬷嬷。”
她原本是想过几日,再自己寻机会的,没想到许氏会让七巧嬷嬷来与自己说话。
更没想到,她从嬷嬷的眼里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愧疚。
虽然这种情绪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徐望月捕捉到了。
她方才开口,也只是想要试一试,想不到竟就成了。
七巧嬷嬷带着她到了徐御史的院子,徐望月这才发现她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了。
这一路上,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们。
幸亏今日有七巧嬷嬷带路,要不然凭她自己,还是很难进得了父亲的院子。
站在院子里,闻着那股淡淡的檀香味,原本让人凝神静气的香气,却让她心情有些烦躁。
书房就在眼前,可七巧嬷嬷却始终站在自己身后,她要如何才能进去呢?
徐望月正绞尽脑汁。不知如何是好时,定远侯府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赵氏昨日气急了,让云嬷嬷把炭炉也给撤了,就由着裴长远跪。
她原以为裴长远养尊处优,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头,定是早早就溜回去了。
没想到,他此次为了徐望月竟能坚持到这一步,硬生生跪过了一整夜。
因着炭炉全都撤了,裴长远受了凉,发起了高烧,晕了过去。
偏是赵氏不让人去帮他,命下人都别靠近了厅堂。
一直到快中午,才有下人发现裴长远晕倒在堂上。
听了下人禀告,赵氏手中茶碗打碎,哪里还有罚裴长远的心思,着急便赶了过去。
她心急如焚,脚下步子越走越快。
云嬷嬷比赵氏还要虚长上几岁,脚下步子不利落,差点没人追上她。
“夫人,你要小心自己的身子……”云嬷嬷好不容易追上赵氏,扶着她进了裴长远的屋子。
赵氏太紧张,差点失了主母的分寸。
她并没注意到,外头廊下矗立着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裴长意站在廊下,脊背挺拔,衣袖和披散的黑发随风飘荡。
他蹙着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