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相貌称得上英俊,身上披着休闲西装,领结松开露出底下的花色衬衣,和周围严谨正装打扮的男性客人们形成鲜明对比,有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这不是表妹嘛,你终于肯来参加家族宴会了。上次见到你时,你还在上高中吧?听说你考上了天海大学,大家想帮你庆祝都找不到人,可是等得望眼欲穿了。”
男人态度热情地打着招呼,走过来的同时张开双臂,似是要和她拥抱。
姜云湄瞥了他一眼,却只是抓住了身边男人的胳膊,懒得搭理。
“这是谁?”
岑冬生低声问道。
“姜子豪,我的表哥,年纪在我们这一辈是最大的。”
“啊,我记得你说起过……”
“对,就是那个大表哥。”
在来之前,姜云湄向他介绍过当前姜家的状况,大表哥姜子豪和三叔姜志峰,是目前整个家族的代表。
姜志峰是家主和姜氏集团的董事长,而姜子豪是集团旗下一个合伙公司的总裁,在家族内主要负责对外沟通——所谓的“外”,主要就是指吸引来的咒禁师们。
如今聚拢在姜家宅邸的三教九流之辈,起码有一半都是姜子豪拉来的,对于想要坐稳“中间人”位置的姜家而言,此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怎么了,难道已经不认识我了?”
“认识,但我和你好像没那么熟悉吧?”
姜云湄态度冷淡疏离,对家中长辈她可能还要讲几分礼貌,但和姜子豪是同辈,话语中自然不会有半点客气。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在女孩的印象里,对方在人前这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只是伪装;平日里在姜家人、特别是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面前,姜子豪的态度称得上眼高于顶。
他真正在乎的,只有咒禁师们的力量。
别的男人可能还会因为容貌之类的原因搭讪她;而对姜子豪来说,本身不是咒禁师、又不愿意替家族拉拢咒禁师的姜云湄,是个根本不值得在意的透明人。
至于他今晚这副表现……
“好吧,我只是有点太激动了。”
姜子豪并不在意,他将双手放下,目光随即转向她身边的岑冬生。
“你好,是岑先生,对吧?”
他又朝着岑冬生伸出手,态度表现得明显更为热切殷勤,可见此人真正在乎的人并非自己的亲戚。
“姜云湄带了一位乙等咒禁师回来”——这个消息在族中传开来后,事情才变得不一样了。
“是我。晚上好,姜子豪先生。”
岑冬生语气平淡地回答,同样没有伸出手。
“看来表妹已经帮我介绍过了。”
姜子豪哈哈一笑,毫不尴尬地将手收回。
“我就不多说了。我是来招待你们去别处的,当然,若是两位想继续留在这里……”
姜子豪的目光从宴客厅衣冠楚楚的宾客们脸上掠过,透着一股轻蔑。
“有没有见到熟人,或是想认识的人?这里的人,有的是富商权贵,有的是咒禁师……但他们都太弱小了,配不上两位。”
姜子豪又重新将目光转回两人身上。
“与同级别的人交流,对您来说会更好吧?不瞒两位,我们有大事商量,亟需高手相助。”
这人倒是直接。
岑冬生与姜云湄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乙等咒禁师,他本来还觉得是否会引起姜家人的怀疑;
但姜云湄更了解这帮人的作风,他们压根没考虑过筛选,把姜家大宅变成了鱼龙混杂的聚义堂,只要你强就有道理,这种粗暴的做法已导致了一部分家族成员的远离。
遇见像岑冬生这般初次见面的陌生咒禁师,负责接待的姜子豪别说对他的来历刨根问底,甚至没考虑过测试过身份的真实性。
宽松到这种程度,反倒让人心生疑虑:可以不追究客人们的跟脚,但是不是对方嘴上说的“乙等咒禁师”,总得确认一下吧?
“我随意。”
岑冬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姜云湄则在旁边默默点头。
“太好了,那请跟我来。”
姜子豪走在前面。
……
岑冬生看着男人的背影,低声问着身边的女孩。
“你能听得到吗?”
“很清楚。”
姜云湄轻轻点头。早在踏入宴客厅的时候,她的耳力就已经从聚集在大宅的上百个声音中捕捉到了令人在意的对话。
“但都是些客套话,没人提到所谓的‘大事’。看来他们的打算是得等人到齐了再说。”
……
在姜子豪的带领下,两人前往那处毗邻宴客厅的花园。
当他们走入的时候,交谈甚欢的人们陷入寂静,用试探的目光打量着这对青年男女。
“加上岑先生您在内,一共有五位咒禁师客人。”
姜子豪在旁边笑着说道。
五位乙等咒禁师,再加上四位在场介绍人,一共九人。
“三叔不在,他正医院里照顾老爷子。这位就是三叔邀请来的咒禁师……”
岑冬生的目光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一个头发花白,样貌平凡的老人,独自在角落里饮酒。他的手边放着一柄用铜钱浇筑成的短剑。
“别喊我什么‘咒禁师’,道士就是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这些个听不懂的称呼来。”
听到姜子豪的话后,老人冷哼一声,将酒樽“砰”地往桌上一放,看得出来脾气暴躁。
“……王先生是一位还俗的道士,以前在天门山凌云院修行,如今已入世修行三十年了。”
姜子豪并不在意老人的态度,继续往下说。
“然后,这位是……”
“云湄姐,你来了!”
这时,一位看着与岑冬生岁数相近的年轻人面带喜悦地站起来,**他们的对话之中。
“姜棋?前几天在医院的时候我们聊过,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是说我还没到找对象的时候……但这一次不一样,我请了一个朋友过来。”
姜棋向两人介绍了朋友的身份。
一个坐在左后方的卷毛青年朝着他们挥挥手,笑得很不好意思,态度看着有几分内向。
“他叫施志尚,和我念同个大学的。我们是在游泳队认识的。”
姜棋嘴上没个把门,遇到熟人很高兴,一股脑把两人的事儿全都倒给别人听。
“你猜我和他怎么认识的?我以前就觉得奇怪,这小子看着也不算健壮,游泳速度却快得惊人,某次我看到他私底下训练,那速度直接把世界第一都甩出去了!结果我一试探就露底呢,原来这小子一直是用自己的能力作弊呢。”
“别,别说了……”
施志尚脸色涨红,还偷偷看了一眼姜云湄,他觉得自己在美女面前丢了面子。
“哈哈,这有什么关系。”
姜棋大笑起来,看来他和施志尚的关系确实不错。
“话又说回来,我觉得云湄姐会来参加这场聚会,更让人吃惊些。”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岑冬生,眼神里充满好奇。
“这位是……?”
“我和他也是在大学认识的。他算是……我的学弟吧。”
“哦,学弟啊……”
姜棋拖长了语调。云湄姐嘴上是一个说法,但他已经注意到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不免心中暗笑。
异性间对所谓的“社交距离”是很敏感的,就算表面上看似没有亲密举止,但云湄姐能允许男人凑这么近,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态度大大咧咧地朝高大青年伸出手。
“初次见面。”
而这一次,岑冬生没有拒绝。
……
“待会儿要是翻脸了,要保这小子一手吗?我看你们俩关系不错。”
落座的时候,两人用手机聊天。岑冬生朝姜云湄眨眨眼。
“我们两家交情好……说起来,老师已经开始考虑打架的事情了吗?”
姜云湄起初还很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由于这段时间对方表现得太过知性平和,她几乎要忘记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男人给她留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斗狂印象。
“你觉得有可能避免战斗吗?或者说,值不值得我们去想办法避免。”
女孩沉默片刻后,发来回复。
“他若是与姜家所谋划的‘大事’无关,还请您手下留情。”
……
“岑先生,王老先生,施先生,各位这就算认识过了,接下来要介绍的是这位,我的女朋友。”
大表哥姜子豪揽住一位女性咒禁师,在主座上坐下。这是一位皮肤暗黄的女子,被男友揽住肩膀后,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
“我是卓静。”
她说。
“静静擅长的是诅咒之术,别的涉及私密,我就不多说了。”
有一位远比自己强的咒禁师做女友,姜子豪看起来似乎很得意。
岑冬生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声细语的讽刺。
“不就是吃软饭吗,得意个啥。”
姜棋双手抱着脑袋,正在和自己的朋友聊天,看他一副不屑的表情,和自家大表哥似是早有矛盾。
“……”
姜云湄这会儿还在悄悄观察着身旁的男人,发现岑冬生面无表情。
“岑老师?”
她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答应了。”
“那就好。”
女孩松了口气,她环顾四周,发现花园里的椅子都已经被客人们坐满了。
“我,姜子豪,姜棋,还有没来的姜志峰……还剩下最后一位介绍人,和他带来的咒禁师。”
“嗯。”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最后两人身上,坐在副座上一身富贵相的中年男人,与站在他身边的青年。
“还没有没介绍完的客人吧?”
他提高了音量。
“他们不是姜家邀请来的客人。”姜子豪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就请两位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张元鲁。”
男人笑呵呵地回答道。
“张元鲁?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你大概在报纸或者新闻上见过这个名字,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大地控股集团的董事长。张先生与我们姜家以前有过约定,这次选择站在我们这边。当然,还有他身边这位……”
从刚才开始,就始终沉默地伫立在张元鲁身边的短发男子一动不动,面容冷肃,直到这时才开口:
“我来自超工委。”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闭上嘴,看来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哦……”
岑冬生眯起眼睛。
姜子豪似乎是会错意了,连忙介绍道。
“岑先生,您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超工委的全称是‘超自然工作委员会’,表面上是**与民间合作的群团组织,其实就是官方……”
“也就是说,这位是官方的人咯?”
岑冬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人。
自称超工委成员的人面容冷漠,无视了他人探寻的目光;那个张元鲁倒是露出友善的笑容,朝岑冬生点头。
……
“好了,人算是到齐了吧。”
聊了一会儿天后,有侍者拿了吃食和红酒过来,退出去前将通往宴客厅的门关上,避免别的客人打扰;主座上的姜子豪拍了拍手,吸引人们的注意,他先是举起酒杯说道:
“来,让我们为彼此见面干上一杯。”
等在座的客人们将酒杯放下后,姜子豪终于宣布了这次夜宴的主题。
“之所以特地请张先生和他的同伴来,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
他收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
“各位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伐山破庙’计划?”
听到这个词,有人一脸迷惑,有人面无表情,姜子豪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接着,他的脸上流露出怒气,声音低沉地说道:
“最近这两天,此事在天海市的咒禁师社会中闹得沸沸扬扬,你们在‘天下论坛’之类的地方,可能已经见过相关传闻了。而我可以告诉各位:此事千真万确。”
“超工委打算从本市着手,把民间咒禁师团体全都一网打尽,将全体民间咒禁师集体编册在案,好让大伙替高层们干活……这就是官方组织打的主意,他们打算剥夺我们如今的地位与自由。”
……原来如此。
岑冬生绷着脸,避免自己露出古怪的表情。
这帮人,想造知真姐的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