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法则 091 庄继昌的内啡肽

华山,五岳中以“险峻”著称。

金庸笔下华山论剑,武侠梦云海翻腾,琴音与剑啸,在此处有了具象表达。

从玉泉院出发,三公里缓坡,途中登山游客说说笑笑,一片和气,有如心理铺垫。

“哎,我说,余欢喜,”姚东风撕开泡椒凤爪,用此地话问,“会说凤城话吗?”

来的路上她那一段夹子音实在难忘。

余欢喜回头瞟他一眼,“咋?”

秦人历来生冷蹭倔。

噗地。

姚东风吐出一小块鸡脆骨,“还是凤城话好听,对吧,哎,你家哪儿的?”

“**!”

正说着,他一嗓子哀嚎,用力拍着膝盖,路上凸起砖石磕绊,身型一趔趄。

真不省心。

余欢喜奔前两步托住他手肘,耐着性子嘱咐,“小心脚下。”

庄继昌停下,借路灯看腕表,防晒帽遮住他上半张脸,冷峻眼神瞥向余欢喜。

“姚哥,咱是登山,不是逛街。”

“登!不就是华山嘛,拿捏!”姚东风尬笑,比个手势,把剩下一截凤爪全塞嘴里。

他也戴着帽子,没留神半根泡椒,辣的直嘶哈,摸出背包脉动,拧开咣咣喝完。

“……”

就没人管管他嘛。

余欢喜扶额,无语求助庄继昌。

一回头,他站得笔直,正盯着她,嘴角微扬,力度极其克制。

应该算四目相对吧。

帽檐挡着,余欢喜看不到眼神,视线向下,瞥见他喉结滚动,她唰地扭过头。

到目前为止,庄继昌话都很少。

话少心狠。

有句话叫嘴甜的人未必善,话少的人未必傻。

不过,他可能是单纯懒得和她废话。

“咳,姚哥,你不会觉得一路就这样吧……”余欢喜快走两步。

“怎么呢?”姚东风拧紧瓶盖。

“一会你就能看到华山三大险,三公里半台阶,不要太刺激哦~”

千尺幢、百尺峡和老君犁沟,险峻华山给所有徒步登山者的下马威。

“我就喜欢刺激的!”姚东风不以为然。

从华山门到五里关,再到莎萝坪,以前全是缓坡,之后开始出现台阶。

一个半小时到毛女洞,台阶明显变陡。

“还行吗?”余欢喜省略主语。

她回身对着庄继昌说的,想到他徒步鞋连点灰都不沾,足可见这人养尊处优。

其实,车上她已经认出他。

电梯就他俩,他矜贵的那么个别,除非她是霸总文里的傻白甜,否则怎么会忘。

庄继昌。

徐荣说从名字就能判断家境。

这仨字排列组合从容不迫,听着就底气十足,搞不好还是个豪门望族。

无论他什么来头,既然都是同事,互相装不认识挺好。

可是,谁让人家现在是金主爸爸。

“累吗?”余欢喜又问,依旧没加主语。

庄继昌没说话,回了一个深呼吸。

姚东风面目狰狞,抢白道:“你说的那什么峡,到底过了没?”

“按你这个速度,还得一个半小时。”

“啥??”

姚东风五雷轰顶。

“要是累,就提前说,这一路全是台阶不好停下,咱不能影响别人爬,对吧。”

庄继昌低应一声,“嗯。”

余欢喜搭眼瞄他,肩膀饱满有型,线条紧致,试探道:“要是背不动……”

不等她说完,姚东风立马扭身一抖,脱下背包塞过来,“不早说!”

“哎——”余欢喜单指一接,下巴扬起,“背包五十!”

“靠!”

姚东风哂笑,“当我们甜饼,想填坑,咱不是散拼,抽水不要太过分,余导!”

故意胡乱夹杂几个行业黑话叠buff。

庄继昌不动声色观察余欢喜。

“……”

闻言,余欢喜扭头打量他,笑吟吟促狭揶揄一句,“全男不收。”

吓唬谁呢。

吕宫的课件,大数据总结的经验,男性购物太理智,不利于整体团队购物效果。

一般30~50岁是最佳年龄段,太年轻缺乏经济基础,年纪大爱犹豫,所以购物团常规定“单男不收”“全男不收”。

“……”

“我背得动……”姚东风咬牙。

“千尺幢到了!”余欢喜伸手一指。

夜色树丛掩映下,绝壁射灯发出幽蓝的光,映着不到半米窄路石阶,势危坡陡。

“**!”姚东风仰头,脖子折叠成直角。

层层台阶像一把剑,直插云霄看不到头,强大压迫感陡然袭来,腿肚子直打颤。

见状,庄继昌默默收起遮阳帽,抹了一把额角冷汗,抻紧了劳保手套。

射灯下。

铁链子被万千游客盘得油光发亮。

余欢喜脚步轻盈,单手拉住锁链,扬声朝下喊,“不要回头看!”

夜爬。

就是为了避开直面陡峭山崖的恐惧。

“我怎么感觉越来越陡……”姚东风手脚并用,哭嚎,“昌哥,我脚脖子疼……”

台阶宽度只能容纳半个脚掌,垫着脚尖,撑不过十分钟,姚东风浑身汗湿。

擦着绝壁。

庄继昌一言不发闷头向上。

没结婚前勤于锻炼,离婚后专注忙事业,每周应酬次数远大于去健身房。

夜爬华山,并不算一时兴起,他确实想检验一下自己到底行不行。

就像主动请缨来凤城。

挑剔,不过因为还有选择,而他,根本没机会权衡利弊。

他不同情任何一个穷人,因为他在拿命赚钱的时候,那些人在享受世界。

这个时代最有趣的地方在于,穷人抱着多巴胺不撒手,富人只追逐内啡肽。

多巴胺像廉价毒药,带给人即时爽感,让人沉溺在快乐中无法自拔,刷洪量,看网剧,一根网线,一段人生。

相反,内啡肽是一种先痛苦再享受的成就感,需要汗水、心血。

凤城分公司,就是他的内啡肽。

华山也是。

余欢喜连拉带拽,姚东风总算“爬”上了千尺幢,脸颜色比手套还黑。

再仰脖一看百尺峡,“昌哥,我死这儿算了……”

复道直耸云霄。

彩色射灯镶嵌绝壁,五颜六色光线变换,极有赛博朋克之感。

“太带劲了……像不像……通地府……”姚东风已经说不出囫囵话。

“快点!上头有补给站,黄瓜、西瓜,啧啧……”余欢喜拉他胳膊。

这两处全是台阶,没有休息的小平台,他耗在这儿,后面的人就没办法通过。

说爬华山累,主要就是指到老君犁沟前的这段,得一口气走完。

姚东风拼命咽口水,脚下重得拔不开。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姚哥,你行的!”

凌晨一点多。

老君犁沟,登顶北峰的最后一个关卡。

山风掠过耳畔,如同被嚼碎的呼吸声。

姚东风四驱并用,脸红脖子粗,“昌哥,我们干嘛非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余欢喜让庄继昌走前头。

她在中间负责拉扯姚东风,调侃道,“不拍个照吗,自古华山一条路,说的就是这了!”

“……拍不了……一点。”姚东风连摆手的劲儿都没有。

一开始有多嘴硬,现在就有多狼狈。

四个小时上山,人在缝里钻,原始DNA觉醒,一切简直就是噩梦。

姚东风走走停停。

老君犁沟凿在峭壁,沿途漆黑,每个人头尾相连,密密麻麻。

“还有二十分钟。”庄继昌低头看腕表。

余欢喜用力拽姚东风,“没错。”

“千尺幢前面那段,我们走的右边?”

“……”

余欢喜一怔。

姚东风感觉她手明显顿了一下,苦着脸仰脖,一脸懵逼,“昌哥你什么意思啊!”

他大脑早宕机了。

庄继昌稳住气息,“右边是险路。”

过响水石到千尺幢之前,有一个岔路口,攻略上说过,左缓右险。

“为什么!”

姚东风一听彻底炸了,甩开余欢喜的手,偏他脚下虚浮,忙死死攥住她手腕。

庄继昌累得憋不住粗喘,一时觉察到底下动静,下意识回视一眼。

黑暗中。

余欢喜不假思索对上他眼眸。

“我喜欢走看起来难的路。”

“……”

庄继昌若有所思。

“你有病……”姚东风憋着劲吐槽。

“可不嘛!生你落的病根呀!”

“……”

她的嘴,感觉过安检会被扣下。

庄继昌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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