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傅’?挺好的啊。”
“呵呵,就没感觉她挑剔你什么?”
“挑剔?……有吗?”
“你真的不觉得她……?”
秦不觉兴冲冲带栗晓遥直奔乒乓棚,原本肚子里不停打着如何进行学生赛解说的腹稿,冷不丁被梁老师拦下来,他有些发蒙。
栗晓遥一直不喜欢上课老是批评、牢骚不断,作业却懒得批改、讲题更懒得费心思的梁老师,只能在一旁不耐烦地盯着两脚、搓鞋尖。
眼见梁老师含含糊糊、欲言又止,秦不觉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梁老师只能轰赶栗晓遥:“你不是一向就喜欢玩吗?还不赶紧去,再晚,下午上课迟到!”
栗晓遥巴不得赶紧逃走:“秦老师,乔家轩他们等我呢。”
秦不觉无奈,只能站定:“不是,梁老师,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老师的嘴往他耳边凑近了:“你备课、上课,小闻老师没少挑毛病吧?”
“嗯?”秦不觉想了想,咧嘴:“我‘师傅’是说我不够细心。”
“她参加班主任工作室,当上备课组长以后,是不是越挑越多?”梁老师进一步提示。
“好像……是多了一些。”秦不觉点头,却乐:“可还不如我家老爷子。但凡他看我的教案,总能找出一堆的问题,批得不要不要的,比我‘师傅’严多了!”
梁老师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头疼:“小闻老师只怕想借你跳槽。”
“呃?”秦不觉更懵了。
要不是“想跳槽”这个短语,他都快忘了闻映台掉下的那封信。
一年前的嘉桥中学,的确“豆腐”得让人发愁。
可“壮腰工程”已落进校来,章形树这个名校长来了,他老妈等名师来了,建良西校结对了……嘉桥中学从内往外、从软硬件到师生透着翻新的气息!闻映台更是当上了他这优秀研究生的“师傅”,还和一众示范校的老师接连在区里同堂受训,又在半年前老教师包玲退休后接了备课组长。虽然与大家交流还是话简句赅,工作之外的八卦聊天基本不参与,还是“闷嘴葫芦”的个性,可她天天在校内忙得像上了劲的陀螺,怎么可能还有“跳槽”的心思?
见秦不觉实在转不过弯来,梁老师只能再凑进说话:“你就没听你妈妈或姑姑说:章校长能在我们学校干多久吗?你就不想想,他走的时候……嗯?”
“章校什么时候说要走了?”秦不觉看着阳光下梁老师和自己几乎贴在一起的姿势,感觉太古怪了!
加上自己的头颈也被梁老师抽烟的气息熏得痒痒又尴尬,他不由缩了缩脖子,连着往后撤了两步。
秦不觉与父母之前也问过姑姑秦元玉——他们这些“壮腰责任人”要调任多久?是“帮豆腐校壮起腰来”就走?还是一直坚守到个人退休?
姑姑不确定!
可姑姑的意思也表达得相当清楚:“只要在‘壮腰’线上守一天,就得对校内师生负责!无论我们在不在岗位上,市、区是不会放弃为松宁三中、嘉桥、临江附校……这些学校‘壮腰’的!”
所以,秦不觉进入嘉桥后,并不在意章形树的任期有多久,只是越来越感觉,能跟着“壮腰”的进程开启他的职业之路,与栗晓遥、乔家轩这些学生打成一片,看着他们别别扭扭学习与成长是挺开心的事!
哪怕他的“闷嘴葫芦师傅”在工作中喜欢精益求精,时不时发出“你太粗心了!”如此的埋怨与叹息,秦不觉也没什么烦恼。
可他没料到自己撤开的举动会激怒了梁老师,让这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教师跳舞似的用力跺起了脚:“那闻映台拼命借你表现,不就是想将来章形树离职的时候,带着她一起去示范校吗?”
秦不觉惊了,以直觉摇头:“这不可能!”
“也就你心思单纯!”梁老师左右看着近旁无人,又愤愤地跺了一脚:“我可早听说了:章形树他不过是借‘壮腰’这阶段到嘉桥来镀层金,等把面上的工程做完,积了资历,没准就调‘五顶尖’。闻映台当初是有心辞职的,估计就是听到消息,冲着这个拼命跟着章形树打转,跟着一起镀层金,将来一起往高里走!”
秦不觉心中一紧!
这种传言若是真的,无论“壮腰”是不是面子工程,章形树与闻映台在嘉桥师生心中的形象都会大打折扣,“壮腰”的执行只怕也会受到影响。
他不由地向梁老师迈进了一步。
可梁老师烦躁点了烟,忍闷喷出的一股烟雾,又让秦不觉稳了稳心绪,想赶紧走开:“不好意思,梁老师,学生那边还等着我。我得赶紧过去了。”
梁老师向脚边扔了没抽两口的烟:“你别不信,晚点我想办法给你看点东西,你就知道了!嘉桥这样的‘豆腐校’与‘豆腐生源’,怎么可能长久留住优秀的校长和老师?”
***
“呵,又遇到了。在查什么?”
“……没什么,一点资料。我想看看‘壮腰’的消息什么时候出来的……”
“看来,‘壮腰’对你影响越来越深了呢。这个叫法其实不算稀奇,在其他省市也进行过,有的,比我们东海市还早一些。”
下了班,秦不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带着电脑到了与李冰黎相遇的酒吧。
坐在小桌前,他闷头不断翻看着一年、两年前有关“壮腰”的各种资料与报道,想明确“壮腰”开始的日期与“双名”的具体计划。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可秦不觉却感觉身上发凉。他忽然察觉到心中那一点担心——他担心姑姑与章形树这些名校长调任或负责“豆腐校”的管理,只是一个时段的执行过程。
他们真的会在回归本校的时候,带走培养起来的老师吗?
那他到嘉桥中学,是不是也是一个过渡,是长辈们刻意要给他的职业发展镀的一层金?
秦不觉确定:自己不想要这种镀金!他既然进了嘉桥,就希望和这里的教师同事与愿意相信他的学生,一起好好发展,真正“壮起腰”来!
假如,闻映台有不一样的功利性想法,那她这个“闷嘴师傅”,他看不上也不想认了!
秦不觉面前的杯子喝空的时候,李冰黎与曾经的同学来了。
看着秦不觉面前的咖啡杯换做了酒杯,她眉目微动,轻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招手示意服务生为秦不觉加杯。
秦不觉的目光触到了东海市“壮腰工程”于前一年发布的信息——确定早于他初见闻映台,捡到那封信的日子,不由目光一冷,恰如新添酒液中浮出的冰块。
想起姑姑至今每提闻映台,仍赞不绝口地欣赏,他垂了眸,问李冰黎:“你那班长,在班里学习、做事也那么认真?”
李冰黎怔住了,接过饮料杯数秒后,方说:“是啊,闻映台一直很有思路也很有志向。给自己订的目标挺高的,可不知怎么,毕业后就进了嘉桥……”
她见秦不觉握着酒杯没有反应,笑而转说:“嘉桥这一年来动静不小,冰上运动的消息连我们搏傲的老总都惊动了。”
“怎么?”秦不觉看她。
“可能真要多谢你们,比得我们搏傲分校都准备建游泳馆了。”李冰黎叹息,“你们公众号里发布的消息,我们分校长现在有时也会看。我办公室的老师说:担心哪一天有一部分被你们超过去了。”
“哪有那么大的冲击力?”秦不觉不信一年多的努力,能让嘉桥形成对搏傲的竞争力。
“就是,不用担心嘉桥会超过你们分校。”李冰黎低头没吱声,她身旁的同学倒是抱着她胳膊开口了:“我还是感觉那‘壮腰’的目的,就是弥补一些薄弱校过于明显的短板,让基础与条件不太好的学生安心有学校上课,而不是拼命挤你们搏傲与示范校的大门!”
“……”如此不客气的说法,让秦不觉手里感觉到冰饮过凉的温度。
李冰黎赶紧拍了拍同学的手:“不是庆祝你提了主管吗?别扯远了。”
可她的同学还是不客气:“你不知道,要不是前任主管发愁‘壮腰’不实际,这主管位置还没这么快落我头上。”
“?”李冰黎与秦不觉疑问的目光双双落了过去。
“啊呀,他们住的小区对口初中是‘豆腐精’,说是说在‘壮腰’,设了这个目标,又是一堆做法的。可前主管感觉那目的就是应付好学校不够,做出来糊弄人的。所以她和儿子同年级毕业的一堆家长,还是挤破头要想办法进示范校或‘三金字’,所以提出辞职照顾她孩子!”
“……”秦不觉手里的酒液晃动幅度大了。
可李冰黎同学的口还没停:“她来交接的时候,和我说:那‘豆腐校’里的老师还在不停地跳槽,校长说给种种好处还是留不住人!”